《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98、兰 陵（五）

　　“生下来不会哭？”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胡皇后怀疑地看着陆令萱。

　　陆令萱道：“接生的是皇后殿下派去的人，谅他们也不会有胆子对皇后您撒谎。太医说，可能是个哑巴。”李夫人年初怀了孕，昨天夜里分娩，生下来一个男孩，但是这个男婴，自落地开始，就没有一声啼哭。

　　胡皇后松懈下来的脸上泛起了轻松的微笑，连她自己也未察觉。高湛有那么多的嫔妃，生育子女的也有十几个，李夫人不算最受宠爱的一个，尤其自从李夫人怀孕不能侍候高湛后，高湛对她似乎就疏远了，可是胡皇后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独独李夫人的存在让她觉得无法容忍。也许是她把因为对卢妃的恨迁怒到李夫人身上，也许是因为她是李祖娥的侄女。胡皇后讨厌她那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讨厌她绵羊一样温声细语的说话声。

　　“陆令萱，我要彻底解决后患，我要她再也不能回到主上身边去。”胡皇后是笑着说这句话的，笑得神经质。

　　这种疯狂的想法，陆令萱也吓了一跳。李夫人是高湛的妃嫔，如果去杀害她被高湛发现，后果不堪想象。胡皇后原本的计划是如果李夫人生下的是一个男孩，就要让他“夭折”，孰料李夫人竟然生下一个先天不健全的男孩，胡皇后不去关注那个婴孩了，反而关注起了李夫人。

　　胡皇后犀利的目光斜向陆令萱：“你在犹豫什么？”高湛在外未归，这个机会真是千载难逢，她可以在高湛回来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李夫人消失。

　　皇后在逼自己。陆令萱的手心湿了。“奴婢会让皇后满意的。”陆令萱艰难地下了决心。赌一次，如果赢了，她就可以得到皇后的信任，如果输了，不过赔上自己的一条命。但若她不答应，皇后对她的信任就会全失，甚至会反过来成为她的敌人，那样就会是最糟糕的局面。

　　罗帐下藏着女子恬静的睡脸，面容倦怠，脸色微有些苍白，比原先胖了些，相貌依旧娇美。细看才觉，细腻白嫩的脸颊上，一条淡淡的水流痕迹。陆令萱无声无息地走到了榻边，解开她额头上的带子，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她的后颈，交叉带子两手一拉，榻上的女子双目猛然睁开，那双眼睛一点也寻不出楚楚动人的痕迹，圆睁着几乎把眼球挤出。

　　陆令萱蒙难时什么活都干过，她的力气比一般女人大得多，这个身娇肉贵的女郎，在她的手下挣扎了没几下，安静地躺下。陆令萱把带子藏进衣襟，看了一眼那双简直要爆出来的眼球，把她的眼睑盖上。

　　她在衣柜里找出一条足够长的腰带，站到胡床上把腰带投上房梁，打成牢固的死结。然后把床上的尸首拖到胡床边，停了一下，又把胡床放倒。做完这些，陆令萱抬手抹了一把汗——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多汗，自己都恍然未觉。

　　“啊——夫人、夫人啊！”陆令萱伏在尸身上呼天抢地地哭号。

　　听到哭喊声的宫女们急匆匆跑来，看到这一幕，吓得哭的哭、跑的跑。陆令萱指着她们斥道：“谁都不许走！你们这群奴才，让你们伺候李夫人，都躲到哪里去偷懒了？李夫人悬梁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夫人死了，你们有几条命可以赔？”宫女们纷纷磕头求饶。陆令萱吩咐跟随她来的一个太子宫中的宫女：“快快去请皇后。”

　　一只身材雄健的波斯狗被拴在庭院的角落里，太子高纬、南阳王高绰围在波斯狗的周围，因波斯狗嘶哑咧嘴对着他们，两人都不敢上前。高绰很喜欢狗，看到这只强壮、漂亮的狗，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摸它一把，可是这只狗很不客气地摆出它不欢迎这两个小客人的态度。

　　“别过去，”一个柔弱的女声制止了刚刚向前跨出一步的高绰，两人回头，见是一个青年女子，眼睛浮肿，面黄肌瘦，不是太难看，只是看得出是个病人，“你们是哪家的孩子？”

　　高纬没说话，高绰反问那女子：“你是谁？”

　　“我是王妃。”口吻不冷不热，不是太无礼，但显得傲慢：“那只狗很凶，不要靠近它。”警告完她便走了，也没有追问闯进家里的小孩的身份。

　　高绰还是不死心，想要去解开拴狗的链子，被高纬拉住。孝珩赶到这里，看到他们，松了口气：“太子，我才慢了半刻人就不见了，可算找到你们了。”他拉起狗链：“它很危险，不要太靠近。”

　　“哥哥，是你的猎犬吗？”高纬问。

　　孝珩点头：“因为经常带出去打猎，野性很强，管不住。连喂养的活都得我亲自来，它不让别人靠近。”孝珩养了很多波斯狗，但这一只是他最喜爱的，最为凶悍、忠诚、聪明通人性。

　　“它会听人的话吗？”高绰问。高绰自己训练了一只小波斯狗，能依高绰的要求双腿站立或者趴下，高绰颇为自得。

　　孝珩笑笑，命仆人取来弓箭，向对面的墙上射了一箭，箭撞到墙即落地。孝珩解开狗链，拍了拍狗的脑袋：“去。”波斯狗立刻向着那支箭落下的地方跑过去，衔着箭跑回到孝珩面前。孝珩拿了箭，它就坐在孝珩面前摇着尾巴，等孝珩丢一块带骨头的鲜肉给它，它就地啃起来。

　　高纬揶揄高绰道：“你看广宁王的狗，多聪明。”

　　高绰没理会高纬，扑上去抱着孝珩说：“哥哥，把它送给我好不好？”

　　孝珩正在拴狗：“这只狗太凶猛，你制服不了。我还有一些狗崽，你们可以带只回去，从小养着它，狗就会认你们做主人。”

　　“好！”广宁王家的狗比较聪明，高绰是这么认为的。高绰的目光始终被那只狗吸引着，孝珩按着狗头，让他摸了两下。高绰心满意足地笑了。

　　“王爷，兰陵王回邺城了。”一个中年仆人过来说道。

　　“兰陵王？他刚打了胜仗吧，我听姨父、舅父说的。”孝珩低头看着高纬，点点头。高纬拉着他的衣裳：“哥哥跟兰陵王兄很熟吗？下次你们一起玩的时候带我好不好？”长恭在邙山之战的英勇作为伴随着战争胜利的消息一起传回邺城，现在他成为邺城所有少年向往的英雄，更加是邺城的女子们倾慕的对象。

　　孝珩笑道：“他是我弟弟。何时殿下再到我家来，我就带你们去。兰陵王家，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要叫殿下‘叔叔’的呢。”

　　高纬惊喜得两眼发光。他就是为了看看广宁王家的小侄女来的，可惜那个才几个月大的小孩还不会叫“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