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97、兰 陵（四）

　　在邙山上追赶着段韶所领左军的周军已经疲惫不堪，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时不时有人停下来。齐军骑着马，站在山坡的高处，俯瞰他们。齐军纷纷下马，举槊冲下山坡。本来就已筋疲力尽的周军在地势上也处于劣势，齐军杀来，行在阵前未及准备的士兵纷纷滚下山坡。

　　洛阳西北的金墉城，是距离长恭他们最近的一个齐军堡垒。一支五百余人的骑兵以迅雷之势闯入，使洛阳城外的周兵措手不及。金墉城近在眼前，长恭的进攻却受到了阻力，周军已经调集人马，阻止他们到金墉城下。

　　身边的一个骑兵倒下了马，长恭长槊一扎马臀，马儿跃起长嘶，在周军的包围之中横冲直撞，顷刻间就有数名周兵伤卧于地下。长恭一路冲杀在前，拦在马前的周兵一枪挑飞，马蹄践踏而过。面对如此凶悍的敌人，周军虽然心生畏惧，在一通一通的鼓声下仍然像潮水般涌来。

　　顾不及身后，长恭只管向金墉城杀去。金墉城的守军不明状况，在城楼上观望，只见周军阵营乱成一片，不知是援军到来，还是周军的诱敌之计，不敢妄动。

　　被砍断马腿的长恭的坐骑向前跌去，长恭一跃安稳落地，枪头扎进了泥土里。周军抓紧这个大好机会团团围住他，长恭右手迅速伸向腰间拔剑砍杀近前来的周兵。左手一提，将槊拔出。

　　苍头骑着马赶来，长恭见到，立刻过去骑上了马，厮杀到金墉城下。紧随而来的骑兵们维护在他四周，仅仅只剩不到百骑。“速开城门！”长恭槊指城上观望的士兵高吼。

　　城上士兵纷纷聚在墙头向下探望：“城下何人？”

　　“兰陵王高长恭！”城上士兵似有犹疑，长恭摘下头盔，仰面，被面甲保护的脸庞干净未染血腥，只是因经过激战脸泛潮红。

　　“是兰陵王，真的是兰陵王！”有见过长恭面容的士兵欢呼雀跃。随即无数□□架上城头，而后城门大开，大受激励的齐军如洪水般从城门中涌向周军阵营。长恭松了一口气，戴上头盔再度带领齐军作战。

　　洛阳各处城门亦大开，和外围的齐军相照应，城外的周军腹背受敌，一时间乱成一团，四散逃窜。这里的周军乱作一团，后方受到齐军的左、右军打击的周军节节败退之下依然军容严整。

　　周国大将王雄率军参与猛攻斛律光的军队，迅猛的攻势逼得斛律光不得不后撤。王雄率军紧追不舍，齐军且战且退，王雄一点也不理会那些士兵，眼光只盯着斛律光，带着少数几名士兵追赶而至。

　　在王雄和周兵追杀之下，斛律光身边士兵皆散，唯剩一名牵马的苍头。斛律光看了一眼马鞍上的箭袋，只剩最后一支箭。王雄哈哈大笑，用槊一指落单的斛律光：“我敬你是个人才。我不杀你，我要生擒你去见我大周天子！”

　　斛律光面无表情，似乎在思考。王雄观察他的神色，便耐下性子等待。斛律光一抬手，眨眼之间，一支箭正中王雄额头。王雄一愣，未来得及感觉疼痛，立刻回马跑走。斛律光追上，砍杀了几名士兵，策马重回齐军阵中。

　　长恭的手背上被砍了一道，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直到收兵回营才发觉。伤口浅而且不伤在要害，医官简单地做了包扎，开了两剂药。长恭看着自己被包扎起来的手，医官收拾了东西走到门口，段韶正好走进，长恭连忙下了床。

　　段韶看了他一眼，见他精神很好，就没有什么慰问之辞：“弃下大军深入敌阵，不觉得此举太草率了吗？”

　　为今日的成绩窃窃自喜的心情被段韶的严肃质问扫荡殆尽，长恭垂头：“长恭错了。”

　　“错在何处？”

　　“不该弃下大军，冒险深入敌营。”长恭始终低着头，万分自责的模样。

　　段韶拍膝爽朗大笑：“若没有你今日的鲁莽之举，何来我军的大捷呢？”长恭奇怪地看着他，方才还是一脸严肃的吓人模样，现在似乎心情很好。段韶站起来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长恭，认识你至今，没有哪一次的表现，比今日更好了。不要妄自菲薄，这场仗我们胜利了，就证明你的决断是对的。”

　　长恭小声道：“伯父不觉得长恭太冒失吗？”这样的态度转变，有点莫名其妙。

　　“打仗要的只是结果，过程如何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段韶看了眼他的手，“你首先要懂得爱惜自己的性命。万一你死了，还拿什么去跟周人打呢？”

　　茫然的神色像薄雾氤氲在长恭的脸上，然后渐渐幻化散去，衔着含蓄的笑：“长恭受教了。伯父——明日再和周军开仗，可不可以，让长恭打头阵？”

　　在这一仗尝到了甜头的长恭现在是摩拳擦掌、急不可耐地想要再到战场上一展拳脚，这样的心情段韶很能理解，他也曾这样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过。一向内敛的长恭能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本是很高兴，可这次却有一些遗憾：“周军已经在撤军了。”长恭的表情由惊讶慢慢变成了失望，段韶道：“只要周国还在，我们的仗就没打完。来日方长。”

　　“嗯。”一向很顽固的周军居然这么快就放弃，实在出乎意料。不管从语气里还是从他的脸上，都可以感觉到长恭的失望。

　　“长恭，”段韶又说，“主上这两日就会到洛阳，所以洛阳城附近的守卫还是不可松懈，麻烦你了。”

　　“主上要到洛阳？”这么快就到，大概一直是跟在他们后头的。以高湛的胆量，不可能像前两位皇帝一样亲临战场的，他是留在后方观察着，见齐军已经打跑了周军，这才决定出来亮一下相，来给辛辛苦苦守了孤城几个月的洛阳将士们播撒恩惠。长恭不禁对这种行为感到恶心。高湛一来，这场战争的胜利的缘由，就不是将士们的英勇，而是皇帝的威武了。

　　皇帝高湛到了洛阳，对此次战役中有功之人予以封赏，以段韶为太宰，斛律光为太尉，兰陵王长恭为尚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