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31、曜 璎（七）

　　究竟孝瑜与孝珩谈了些什么，孝珩没说，曜璎没有直接去向孝珩问。晚膳过后，曜璎走到了孝瓘的屋子外。向来在这个时间会与孝琬在一起的孝瓘，一样不见踪影。曜璎苦笑，只得离开。

　　门虽然开着，曜璎还是倚在门边轻轻敲了几下，孝珩慌忙将铺在案上的画纸扯成一团丢在几案下。曜璎走进来，看着几上的颜料：“你在画画？”

　　“嗯。”孝珩含糊地应道。

　　本来想问他画些什么，看到他慌忙收起画纸的样子，知道他不愿自己知道，曜璎就没用多问。在席上坐定：“大哥对你讲的——定亲的事吗？”

　　“是。”孝珩点头。

　　见他回答得如此坦诚，曜璎也大胆问道：“你是怎样同大哥讲的？”

　　曜璎希望他拒绝了，他当然明白，但是拒绝并不那么容易做到：“发生在这个府里的事原没有大哥不知的，我什么也不需要向他解释。”

　　“你就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了吗？”曜璎惆怅道，“所以定亲之事还是依由大哥的想法进行。这回要定亲的是你，为什么你一言不发，任由他们摆布？”孝珩默然，曜璎略带着哭腔的口吻让他不敢抬头去看她的表情。曜璎悲愤地质问：“你愿意将来陷入如同大哥和大嫂那样的境地吗？”

　　“夫妻结合本没有几个是相互爱恋的，还不是能夫唱妇随一辈子？婚姻之事定由家长，纵然再多不愿，十年二十年光阴消磨，最终亦能白头共老。然而少年轻浮之时的玩伴，才只有几对能成眷属？”孝珩压抑着口吻，听起来依旧是那样波澜不惊，然而不经意间还是透露着些许哀伤。

　　“那我们该当如何？”曜璎声色凄然，双目泫然，等待着孝珩的答复。孝珩抚着画笔，久久无语。“我知道你是兄命在上不得不为，如果没有了大哥的逼迫，你就能自己做主了对吗？我们一同，到江南去，可好？”曜璎注视着孝珩的目光满是期待。

　　孝珩侧首：“你这样的要求，未免太过任性。”

　　曜璎的眼神暗淡下来：“你是不愿意了？”自己的要求也许确有些过分，但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跟孝瑜沟通，而且南国一直是她所向往的，也是孝珩所向往的。看着沉默的孝珩，曜璎泄气地说道：“你拒绝我并不会生气——记得我说过想要去江南吗？”

　　“记得。”孝珩奇怪地对曜璎的很多事都记得，哪怕是她在无意识下说的话。

　　“记得你说过要陪我去吗？”

　　孝珩沉默了。说过，确实：“也许我要食言了。你很想去江南吗，即使只有一个人？”

　　“不想。没有孝珩，江南漠北都没有什么区别。”曜璎沉默了一小会儿：“如果将来还可实践，我不算你食言。”孝珩望着她，低头抚弄腰上的饰带的样子异常温柔而悲伤：“我们都还能活得很长，可以等的。”

　　孝珩颤动着嘴唇：“如果，等不到呢？”

　　“如果你一定不肯兑现诺言，我不会一直等着吧。或者有一天，我先离开了，一定在江南等你。”曜璎只是想说些话缓和一下气氛，不知不觉却陷入了前途渺茫的悲伤。

　　“其实你不是一定要离开——”孝珩不忍再看到她忧伤的样子，尽管他无法预料自己接下来的话会使她作出什么样的反应。曜璎看着他，等待着下文。孝珩移开了眼神：“假若你愿意——为妾。”

　　好像是情理之中的。曜璎垂首一笑无比凄凉：“你和大哥都知道，我必然不会拒绝吧？”

　　“你觉得委屈也是应该的。我劝你慎重考虑，大哥也说可以为你另择佳偶，绝不会辱没了你。”孝珩比曜璎更为矛盾，他很怕曜璎的一生都会因自己而毁。

　　徘徊在廊下，时有经过的婢女一看见曜璎不善的面色便远远绕开了去，早已经过了熄灯的时刻，直到夜风吹来，感觉到丝丝凉意的曜璎才如梦初醒般抬起了眼睛，把目光投向了空中。

　　背后窸窸窣窣，曜璎警觉地叫道：“什么人？”黑暗中，三个忸忸怩怩从树后走出来的身影拘束地背着手并排站立，一女两男。太弱的光线使曜璎辨认的能力受到了一定影响，朝他们看了许久，她先认出了那个女子：“楚兰姑娘——孝琬、孝瓘？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你又在做什么？”中间的少年发问，是孝琬的声音。

　　曜璎张了张嘴，又忽然有一种被他们偷窥了隐私的感觉，忿忿地背过身去。元楚兰赶紧解释道：“曜璎姑娘，我们是偶然经过……曜璎姑娘，心情不好吗？”曜璎在这里徘徊了半夜，颔首的神态让她十分疑惑。

　　没等曜璎回答，孝琬便抢着叫道：“哪里能好啊？不然也不必在这里盯她到半夜了。”曜璎知道瞪他他看不见，直接提起脚朝他的脚面上使劲跺了下去，孝琬“哎哟”一声跳起来，但心知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吱声。

　　元楚兰困惑地看着他们，曜璎没有解释什么，说：“我也要回去了，你们不必盯着我了。”丢下他们，管自己往回房的路上走。

　　孝瓘、孝琬先后追上来，孝瓘开口说道：“你今天去找了二哥吧，他怎么同你说？”望了望天空中的半弯明月，不轻不重地叹息一声。孝瓘有些难过地说道：“想必是没有什么结果。”

　　孝琬向孝瓘挤了挤眼睛，向曜璎问：“二哥难道没有什么法子？”曜璎仍旧不答。孝琬见状，拍了拍曜璎的肩道：“走。”

　　“做什么？”曜璎推开他的手，看到孝琬一脸神秘的笑，又转过去看孝瓘。

　　孝瓘说着：“孝琬跟崔徵容打赌，过几日要比试厨艺，他找你们试菜来的。”

　　孝琬喊起来道：“哪里是？这是为了让曜璎你高兴特地去学着做的，与崔徵容比试厨艺，顺道而已。”

　　曜璎勉强微笑着说：“孝琬从不沾染这些，但无需太过担心，崔姑娘虽然是女儿家，却是娇生惯养的，想必对厨艺也是一窍不通。”

　　孝琬抱着手一本正经：“了解。但若输给她，母后和哥哥的脸都被我丢光了，不是吗？”说到底，孝琬只是要在崔徵容面前争口气，想到他们之间总是这样吵吵合合，曜璎不禁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