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吴怊

24、第 24 章

　　尔尔知道，那次的不欢而散，康城是真的生气了，原因，在自己身上。于是她开始反省，一直以来的表现真的只是表象，还是，不自知的自我保护。答案，应该是后者。重新把自己放在一个未知的，或者说是重塑的环境里，保护自己成了她的蜗牛壳。
　　她不想失去他。
　　有的改变，慢慢的，很久才能发现。而有的改变，马上就能感知到。
　　康城很明显地发现，尔尔发她的微信多了起来，像写日记般，有时候会说今天发生什么事，有时候会说一些对某事某物的心得，有时就简单的表达自己的感情，就像之前他的那些便利贴一样。
　　“今天，带孩子们去草场寻找秋天，写诗写小散文，写得比我好。”
　　“下雨了，子文的画，有块颜色褪色了一点点，强迫症犯了，想重新补上，被她嘲笑。”
　　“陈程偷喝酒了，而我，偷偷想你了。”
　　……
　　康城不会回复全部，有些时候他看到也晚了，有些不需要他的回复，剩下的他也挑合适的回复。
　　“傻瓜……”他有时候也会拿出来，看着这些留言，想那一边的她，怎样努力笨拙的，不适应地把自己的壳一点点敲碎。
　　那次回来的第二天晚上，他就找宋贽喝酒，对于他来说，是极其难得的。宋贽也猜到他有事，没多说没多问，就一直陪他喝，然后听喝的有点过头的康城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事儿，他拍拍康城的肩，“如果不行，就放了，长痛不如短痛。”
　　“不放！”康城摇摇头，“我认定的，怎么可能会放手！我只是想等，等她会不会一点点走向我。如果不行，那还是我走过去吧，就当我休息了下……”
　　宋贽不方便说什么，只是最后送了他回家。
　　隔天，还是那个即使喝多了也还能准时起来工作的康城。

　　尔尔和康城用一种微妙甚至新鲜的方式联系着，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尔尔这边进入了期末考试复习阶段，而康城那里，也开始寒假的一些安排。
　　尔尔整理着教案，渐渐看不太进去，拿出手机，翻着机票信息，心想，康城会不会再提。
　　康城回到家，把包一放，顺手翻出手机，看着图片，心想，是不是还会触到赵尔尔的雷区。
　　爱得越深越小心翼翼，越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谨慎和踌躇。
　　很快，他们担心的问题，不再是问题。
　　康爸爸康妈妈要来临城过年。
　　当时康城是微信视频跟她说的，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视频了，就像是一直联络的网友，突然有一天见光了。
　　“最近怎么样？”康城在那头，微笑看着尔尔。
　　“额，挺……挺好的。”尔尔有些紧张。
　　“我爸妈要过来过年，这次我们哪都去不了了。”康城突然扔下一颗炸弹。
　　“什么？”尔尔一脸震惊。
　　康城欣赏着尔尔控制不住的扭曲的表情，笑出了声。
　　“你还笑！？”尔尔怒了，幼稚地用笔戳屏幕上他的头。
　　“他们说要回来跟我们一起过年，还要看看你，父母有令，不得不从！”
　　“啊！怎么办？我好紧张，不跟你说了！”尔尔挂了视频。
　　康城没再拨过去，他要给她安静的思考空间。
　　尔尔把自己扔到了床上，瞬间陷入了回忆。
　　当时席佑杨也是这样，打电话过来说席爸爸席妈妈要看她，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尔尔一直没有忘记，她慌张地打电话给妈妈，妈妈说她不比任何人差。如今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她也不再是那个生涩的赵尔尔，而且是康城的父母要来，她没有理由逃避。
　　那一天很晚，康城收到了尔尔的微信，问他父母来的时间，她提前回来。他悬了很久的心，终于轻轻放下了。

　　尔尔拖着行李回家的时候，康城已经在了。门一打开，尔尔就看到康城穿着白色毛衣一身休闲的看着她，然后慢慢张开双臂，尔尔拿行李的手一松，直接扑了过去。脸还摩挲了下他的衣服。
　　“有点扎。”尔尔抬头看着他。
　　“脱了更好？”康城揶揄。
　　“噫……”尔尔嫌弃。
　　“衣服换掉，手洗洗，准备吃饭，我都热着。”
　　“知道啦！”
　　晚饭的时候，尔尔饿了，近乎于狼吞虎咽，康城吃过了，就一直坐在那里，看看她。
　　一切，仿若他们没有分隔两地，没有吵过架，没有几个月的冷调节。
　　吃完饭，尔尔坚持要洗碗，两人一起在厨房里面洗洗弄弄，然后没事可做，就一起在客厅看片子。尔尔点了自己很喜欢的一部片子，《怦然心动》。
　　康城抱着尔尔，尔尔缩在沙发上，静静的看着。
　　小女生和小男生，纯纯的，无暇的喜爱，双视角，又体现出男女不同的看问题的角度，还有家庭背景其他的因素。
　　当布莱斯的外公说出那段经典的台词时，康城抱了抱尔尔，吻了吻她的头顶。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汉语是如此美好，一句长长的英文台词，十个字，就把英文的张力都浓缩了。
　　最后，两个孩子一起在院子里种下了梧桐树。
　　影片，完。
　　尔尔抬头，看看康城的脸，发现他也正好在看她。
　　她又低头，看着面前静止的电视屏幕，“其实，我很感激席佑杨，除了那一次出轨，其他的，他都做得很好。给我安排工作，给我优渥的生活环境，离婚的时候，虽然我什么都没要，他们家还是给了我这套房子，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有退路可以放纵下自己，去玩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才能，在挪威遇见你……”
　　康城摸摸她的脸，擦着她的眼泪，没有说话，这是第一次，尔尔提及以前的事情。
　　“可是，可是我真的无法原谅，那个时候，我真的爱他，大学的时候我们过来了，可婚姻，我们真的，过不去了……”
　　“那天晚上，我把卧室全砸了！全砸了……他说就一次，他不懂，一次就可以有无数次！我选择不了原谅，我自己那关，过不了了。”
　　康城亲了上去，一下一下，亲着还没有擦干的泪痕，亲着她的额头、鼻子、脸颊、嘴唇。
　　“说完了吗？听我说。”他的声音哑哑的。
　　“Betty是我导师的女儿，我老师说，你可以跟我女儿试试，说不定你会爱上她。我不喜欢她，可是真被她追的紧了，我想，先试试，说不定，过程有变量，结果会不一样。最后却跟我预想中的一样。你知道，我是个很无趣的只知道学习、实验，每天做着枯燥工作的人。直到我遇到了你，你让我产生了想要研究的想法，你为什么哭、为什么发呆，又为什么明明很胆小还要装作很勇敢，为什么看起来很快乐感觉又那么的悲伤。后来，我明白，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好奇，是爱情的开始。”
　　尔尔一直听着康城的话，泪水模糊了眼睛，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别哭……明天要肿了，不好看！”
　　“嗯！”想想明天还要见他爸妈，尔尔急急地擦眼泪。
　　康城摸摸抓着她的手，用纸巾慢慢擦，随后，两只手包住她的手，说道：“狭义上来说，我是真正第一次谈恋爱，那，多多指教，赵同学！”
　　尔尔亲了下康城包住她的手，“多多指教！”
　　两人最后谁也没管那还开着的电视机。
　　都说充分的沟通，是爱情的润滑剂，可是他们充分过了头，第二天，睡晚了。
　　康城手机没电关机了，没接到康爸爸康妈妈的来电，本来要住在康城家里的二老只好在酒店先开了房间，等着他来。

　　康城和尔尔姗姗来迟，此时，康爸爸康妈妈已经在酒店餐厅包厢等着他们一起共进午餐了。
　　“都是你！”到酒店前，尔尔还在车上跟康城抱怨，“我跟说不要了，你还……”
　　“怎么不说了？”康城边开车，心情愉悦地调侃自己的女朋友，“继续……”
　　“你……”尔尔说不下去了，以前没发现他这么厚脸皮。
　　“你放心，跟你说过，我爸妈不会在意的，我想他们巴不得我们造个人出来让他们带带。”
　　尔尔不想听他再说话了。

　　康城带着尔尔进了包厢，只有康妈妈一个人。康妈妈穿的很正式，一身宝蓝套装、脖子上一圈珍珠项链，头发也打理过，整个人看起来很有气质。
　　因为知道她是子文的老师，也听子文提起过好几次，尔尔面对康妈妈倒不陌生。
　　“妈，爸呢？”
　　康妈妈从他们进门就一直看着尔尔，没听到康城说话。
　　康城一脸无奈，“妈？？”
　　“啊？”康妈妈反应过来茫然的看着儿子，“什么？”
　　“我说爸呢？”
　　“哦，接个工作电话，在外面呢，你知道他工作起来就这样，跟你一个德行！”吐槽完父子两个，康妈妈又继续看尔尔。
　　康城只好先介绍，“妈，她就是尔尔。”
　　“活，活的？”康妈妈看着康城，确认道。
　　“妈！！”康城按捺不住了。
　　“阿姨，你好，我是赵尔尔！”尔尔噗嗤笑了出来，感觉康妈妈很可爱，心头的担子顿时撂下了，还伸出了手，“我是活的，不信，您摸摸？”
　　“哎！好，好！”康妈妈顿时喜笑颜开，把她的手拉了过来，“你过来，坐我旁边，别理那臭小子，我们一起说说话！”
　　尔尔从善如流地坐了过去，看也没看康城一眼。
　　康城看着两人竟然聊起来了，想想前面尔尔紧张的样子，自己想想，笑了。
　　“来了啊？”康爸爸这时走了进来。今天他也穿的很正式，西装笔挺。
　　“是的，爸，这是尔尔！”
　　尔尔瞬间站起，“叔叔好！”
　　“哎！你好，坐下，不客气啊！”康爸爸笑眯眯地看着尔尔，暗暗观察了番，嗯，以后孙女，应该很可爱。
　　康爸爸和康妈妈比尔尔想象中的平易近人，这顿饭，四个人吃得分外和谐。
　　“爸，妈，你们今天在这里住下，明天我们带你到我那儿住，学校里面环境好，你们可以散散步，年夜饭我们就在家里吃。”康城说着自己的安排。
　　康爸爸一听他这事儿，就开始教训儿子，“我说你，越大越不像话，小时候我就教过你，要准时要守时，今天，你看看，迟到也就算了，还不接我们电话，手机关机，你……”还没说完，就被康妈妈打了下手背。
　　“爸，我昨天在尔尔那里。”康城说得很直接。
　　尔尔脸刷的红了。
　　康妈妈早就看出点什么来了，阻止了康爸爸之后，打圆场，“哎呀，年轻人，睡懒觉正常的，没事，尔尔，多吃菜，吃菜……”随后，靠近康爸爸，低头说：“你还要不要孙女了！”
　　康爸爸秒懂，咳了一声，“那个，对啊，你妈说的很对，睡懒觉没事，没事的，康城啊，你就跟尔尔，一块儿，我和你妈妈就睡你那房子。”
　　康城看着他们那迫切的表情，还能不明白吗？
　　“知道了，爸妈，你们也吃。”
　　尔尔都快钻到地缝里面去了。
　　一顿其乐融融的见面会餐结束了，康城和尔尔把二老送回房间，然后康爸爸把康城拉去行政酒廊，聊工作。尔尔则留下来，陪着康妈妈。
　　康妈妈一直拉着尔尔的手。
　　“你是个好孩子！康城、子文，都跟我说过你的一些事儿，你不要怪子文，是我一直问她，让她说说你的事情。”
　　尔尔知道康妈妈说什么，也不怪子文，“没事，阿姨，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不怕说。”她已经学会坦然面对了。
　　“好！”康妈妈欣赏地点点头，“女人啊，都是靠自己活出福气的。”
　　后来，两个女人聊了很多，康妈妈基本上把康城的糗事说个底朝天，还让尔尔保密，不要告诉康城，一脸怕怕的样子。
　　回家的路上，尔尔想着康妈妈说的，不由地笑了。
　　“很开心？我妈说了我不少的事吧？”康城转头看她莫名其妙地又笑了。
　　“没！没有！”尔尔坚决不出卖康妈妈。
　　“行了，太假，一看就知道！”
　　“你不要套我的话！”尔尔一说，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正好是个红绿灯，康城停了下来，把尔尔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拉，亲了上去又放开。
　　“以后想知道我什么，直接来问我！”
　　幼稚！尔尔心里碎碎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