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吴怊

23、第 23 章

　　又一个暑假过去了，明年的暑假，尔尔就要回家了，来之前觉得自己会过得比较波折，毕竟是完全不一样的环境，而现在，她反而对这里恋恋不舍。
　　习惯，加上感情投入，真是可怕的组合，分不清是什么影响了什么。
　　而康城对此乐见其成，数着日子，巴不得时间快点过去。新学期不久后的十一假期，康城简单的收拾了下，来投奔了尔尔。
　　尔尔在食堂吃饭，正看着微信，是姜素拉发来的，和阿朗在吴潭边学竹筏，阿朗一脸挫败地看着姜素拉的竹筏原地打转。结婚后的姜素拉，和尔尔微信变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放弃了木雕事业，专心做她的老板娘。
　　她边看边笑，康城突然出现，坐在她面前，把她手机一把拿走，放在桌子上。
　　“你干嘛！”尔尔没意外他的出现，毕竟知道他要过来。
　　康城皱眉，又把手机放在自己手边，“吃完饭再看，像什么样子！”
　　“是！康爸爸！”尔尔吃着没吃完的饭菜。
　　康城又觉得哪里不对，突然，他明白了。
　　“你不欢迎我？”
　　尔尔抬头，有些莫名。“没啊……”
　　“以前你看到我，可不是这样。”
　　“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康城站起，两只手撑着餐桌，身子往前倾。
　　“你……你干嘛？”尔尔吓了一跳，幸好十一食堂人不多。
　　“这张脸……你看腻了？”
　　这是个送命题，尔尔觉得，而且，她怎么感觉他们好像颠倒了。
　　“我明白了！”尔尔恍然大悟，放下筷子，“你坐下。”
　　康城条件反射的一坐。
　　尔尔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倾身，在他唇上轻轻地快速地印下一个吻。
　　“吃饭！”尔尔若无其事地把饭卡推到他面前，自己又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康城惊了一下，又故作无事地拿起饭卡去打饭，只是那嘴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
　　尔尔边吃边看着他踩着轻快的步伐去打饭，心里想这男人真是幼稚，自己也悄悄地翘起来嘴角。
　　康城这次来还有个目的，就是想让尔尔寒假跟他一起去菲律宾过年，这个寒假，他可不想再两地分居了，暑假已经吃够苦头了。可是他压根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个“第三者”。

　　“子俊，你过来试试，这件我觉得不错！”尔尔拿着件外套，在应子俊身上比来比去，康城站在一边，心里叹气，十一的二人世界变成了三人游。
　　应子俊在县城读书，这次十一回来，一来看看爷奶，二来也联系了尔尔。尔尔一听他回来了，连忙带着他跑来跑去，买这买那，仿若为了补偿那次离去，应子俊怎么推辞也没用。
　　尔尔借了陈程的车，让康城带着他们俩四处转，去县城的商场里给他买衣服，吃平时应子俊舍不得的好吃的，再计划带他去打卡景点，看秋天的红叶。
　　“还要给你爷奶再买两件，奶奶穿红色的，喜庆！”尔尔还在盘算他爷奶的衣服。
　　“赵老师，真不需要，我拿回去，又要被爷奶说我让你花钱。”应子俊感到很无奈，“上一次你留下的钱，他们还让我带回来，我不肯！”
　　“做得对！”尔尔笑眯眯，又拿起一条运动裤和T恤衫，“这一套去试试！”
　　应子俊无法拒绝尔尔，只得做个换衣的工具人。
　　尔尔转身，看到康城靠着墙在翻手机。
　　“表现很好！”尔尔哥儿们似的拍拍他的肩。
　　康城抬头朝她看看，“所以，结束了，可以把时间分给我吗？”
　　“好了，你说了算，什么都是你的！”
　　“糖衣炮弹没用！”
　　“那，这个？”尔尔故技重施，脸靠过来。
　　康城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抵在她额头上。“没用！”
　　“什么没用？”尔尔手边拿出一件衬衣，“你试试，料子还蛮舒服的！”
　　“赵尔尔！！”
　　尔尔赶紧逃命。

　　秋天的红叶，错落间，是层次分明的绛色。
　　秋天的山林，绽放出最后深度的美，来迎接冬天的思绪，结出下一个发生在春天的故事，及至轮回。
　　康城和尔尔看着应子俊在不远的草地上和另一个男孩子在玩，尔尔感慨道：“感觉他长大了好多，还能跟别的孩子一起玩，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自己坐在操场上看山看远方，也不理别人。”
　　“总归是要学着自己长大。”康城把外套脱了放在草地上，一把把尔尔拉下来。“我小时候，爸妈一忙起来回不了家，我就自己烧饭自己做作业，对我来说，哪里生活都一样。”
　　尔尔干脆躺了下来，“我小时候啊，没什么其他想法，就想，不要再说我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了。”
　　康城也坐下来，把她的头搁在自己大腿上，尔尔乐得调整姿势，舒舒服服。他安慰地摸摸尔尔的头发。
　　“等寒假了，跟我去菲律宾，我爸妈一定会很喜欢你。”
　　尔尔把手背盖在眼睛上，没说话。
　　康城把她的手放下，不让她逃避。
　　“只要我喜欢的，我爸妈肯定会喜欢。”
　　尔尔看着康城的眼睛，充满鼓励、希冀。
　　“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从来都没想过将来吗？”
　　两个问句，同时说出，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们身边，边说边往他们身上撒红叶，“哈哈！”
　　时间仿若静止，尔尔看着红叶在蓝天白云下寥落纷纷，康城深深看着她，然后，又慢慢的，把落在她脸上的叶子取下。
　　应子俊比较敏感，看着他们都没什么反应，把小伙伴叫到其他地方玩去了。
　　“康城，我怕……”在这样的注视下，一切都无从遁形。
　　“怕什么？”
　　“我怕婚姻，结婚了，彼此最后一点的陌生感都没有了，然后一年两年三年，时间长了，一切都变了。”
　　康城马上站了起来，也不管尔尔略微狼狈的样子。
　　“所以，你就是这样看我的！？跟你前夫一样？”他不想提她的从前，可是，她自己还留在过去。康城从来，从来没有这样想发火，又拼命压制住。
　　“你们两个不一样，我没有这样想过！”尔尔拉着他的袖子。
　　“有差别吗？”他低头看着她，“你怕我变成他，不就是把我们放在同一个位置了吗？”
　　“我……”
　　“不要急着否认，尔尔。”他太了解她了，又自嘲一笑，“看来，还是我做得不够多。”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尔尔急的拉着康城的手不放开。
　　康城把她的手轻轻拉开，“能量守恒，你给过去太多了，对我，就很吝啬。”
　　“难道这些时间，我努力的还不多吗？”
　　“是！你努力了！”
　　“我在改变，你看不到吗？”
　　“我知道，都明白。”
　　“我不跟你去菲律宾你就否定一切吗？”
　　康城看着尔尔，她还是不懂。“不是菲律宾的问题，而是，你对我们的未来没有更多的想法。”
　　又回到起点，死局。
　　回去的路上，他们两人没说话，先把应子俊送回了他的学校，下车的时候，他还担心地看着尔尔，尔尔拍拍他的肩，说着没事，让他先回去了。
　　康城把票改签，当天晚上就回去了，正好把陈程的车开到高铁站去，方便出去采风的夫妻俩回来可以开。尔尔看着他收拾箱子，以前他来的时候都是一个大背包，这次是行李箱，里面放着给她的东西，自己的很少，一来二去，箱子真的就是个半空的箱子。
　　“我先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康城没看再看她，自己拿着箱子往外走。
　　“所以，我们就这么算了？”
　　康城一听，把箱子摔在地上，转身朝她走来，捧着尔尔的脸深深吻下去，然后咬了一口，又放开。
　　“嘶！痛！！”尔尔吃痛。
　　康城看着眼前，此刻，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我们永远不会就这么算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问题在哪里！”说完，他拿起箱子快步走了出去，他怕自己再不走，都要把她脖子给啃了。
　　尔尔摸摸嘴唇，都破皮了，又走到门口，看他在灯光下暗淡的身影渐渐消失。

　　子文回来，房间里大致收拾了下，出来就看到尔尔站在走廊上发呆，她慢慢走过去，发现她在看她和学生一起完成的外墙壁画。
　　“画的真好！”尔尔察觉到她来了，“我没有夸奖过你吧？这画里面有孩子们的妈妈，还有子俊的小牛，看着，真温暖。”
　　“有什么的心，就能画出什么样的画，你看，即使爸妈不在身边，他们也想，有个温暖的家。”
　　尔尔没说话。
　　“你跟康城吵架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们！”
　　看着这涩涩的笑容，子文道：“我们家那位觉得康城心情不好，多问了一句，他就说和你有些想法不一样，陈程说肯定是吵架了，要不然也不会早走。”
　　“跟他吵架还要懂理科知识，吵不过！”
　　“我们吵架，我直接把颜料扔过去，比你动脑子好多了！”
　　两人顿时相视哈哈一笑。
　　“吵完架之后，该干嘛还是干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让我想一想。”
　　“以前听我老师说，她都怕他儿子，你知道为什么吗？说只要她做的不对，康城就很严肃地跟她讨论为什么不对，比她还像老师。”
　　“对对！”尔尔无比认同。
　　“走吧，吃饭去！先吃了再说。”子文一把把尔尔拉走了。
　　到了晚上，尔尔发微信给姜素拉，这次姜素拉回复的很快，“你就作吧！身在福中不知福！”
　　尔尔把手机一扔，闭眼，怎么睡也睡不着，又发了微信给康城：“睡了？”他离开之后，两个人没有联系过。
　　等了一会，他回复了“在写报告。晚安！”
　　有点拒绝聊天的意思。
　　尔尔气死，直接发了语音过去，“晚安个头！！！”然后再丢一个猪头的表情包，关机，睡觉。
　　康城听着这幼稚的语音，摇头失笑。

　　有些事情，要自己想明白，才是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