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吴怊

22、第 22 章

　　闲聊间，到了景黎镇，说是镇，但规模不大，看起来就像是个大的村子般。靠着郁郁葱葱的山林，还有一汪湖水叫吴潭，碧油油的似乎很深。风景很美，一路过去，时不时传来敲打声，从一些民居敞开的院门可以看到摆放着的木雕作品。他们的车一路往山上开，路到底，就是一所宅子，下面看过去，就像是宫崎骏笔下汤屋的缩小版。
　　“喜欢吗？”姜素拉站在她旁边，阿龙已经提着行李进去了。
　　尔尔看着道路尽头侧面而立的宅子，点点头，“简直是梦中，隐居的房子。”
　　“对吧？”姜素拉一脸赞同，“来，我带你进去！”
　　虽说是午后，可是这里的温度宜人，两边绿荫夹道，走在路上，凉爽的风扑面而来，让人沉溺。
　　“采风采到这里来，真有你的。”尔尔调侃。
　　“运气好。”姜素拉笑笑。
　　“你怎么了？”
　　“没事，感觉有点凉。来，我们进屋去！”
　　往上走到屋内，才发现里面大有乾坤，一楼像是个大的会客厅，茶具桌椅一应俱全，都是木制的，刻着当地名族特色的花纹，还有些红色的绸布、喜庆的布画挂着。一楼部分还往外延展，在外面看起来就像多了个平台，下面中空，上面只粗粗围了圈栏杆，室内室外连着个圆形拱门，现在木帘子是拉起的，所以从室内往外看，绿植、吴潭、人家、阳光点点，简直是一幅写意画，当然，前提是没有背坐着的在泡茶的那个男人。
　　尔尔从那坐着的背影，就看出是因明礼。这个男人太冷了，这样冷峻的气质，令人印象深刻。察觉到人来了，因明礼站起，一身中式亚麻套装，可对尔尔来说，他更像是古代手持冷兵器的将军。
　　“赵小姐。”因明礼的声音低沉，面露微微笑意，“欢迎！”
　　“谢谢，因先生。”
　　“你随意。”因明礼手一摆。
　　“我会招待的。”姜素拉拉着尔尔的手臂。“老公……”
　　因明礼望着姜素拉，没说话。
　　尔尔感觉气氛有些奇怪。
　　姜素拉放开手，走到因明礼面前，随手拍拍他的肩膀，“怎么这么不小心，碎叶子都在衣服上。”
　　因明礼顺势捏住她的手，“带赵小姐去客房休息，有事随时叫阿龙。”
　　“好的，老公。”姜素拉转身，对着尔尔说，“我们去楼上，我亲自帮你收拾的房间，晚上能看得见星星哦！”
　　尔尔点点头，然后同因明礼道声谢，和她一起上了楼。

　　客房确实很漂亮，姜素拉懂得她的喜好，都是按照她的习惯来。
　　“我才住几天呀，差不多就行了！”尔尔坐在床上，看着姜素拉还在忙来忙去。
　　“你是赵尔尔，我最好的朋友，你来我当然要最好的都给你啦！”姜素拉边说边收拾，“我老公那人你也看到了，不太喜欢热闹，平时除了处理木雕生意之外，也就泡泡茶写写字，活得像古代人一样，家里也没什么外人，就阿龙一个人管管家，打扫烧饭，镇上会有固定的人，我婆婆不在了，公公还在，还有个大哥，都是住在县上，有自己的生意……”
　　尔尔默默看着她絮叨，直接问道：“爱这样的人，很辛苦吧？”
　　姜素拉手上动作一停，转头看着尔尔，“我是谁呀，我是姜素拉，你看，我老公这么难追的，我都追上了。你瞎操心！”
　　“是……”尔尔点点头，眼眶有点热，“你是，姜素拉！”
　　“那是！”
　　“我看看房间！”尔尔站起来，环顾四周，“你好像嫁了个不得了的人，英俊多金，又这么酷！”
　　“羡慕吧！？来，这里可以看到星星。”
　　……
　　到了晚上临睡前，赵尔尔和康城视频，拿着手机环绕一圈，炫耀道：“怎么样？好看吧？简直就是小说中的那种房子，阳台望出去是湖，晚上抬头有星星。如果这里变成民宿，绝对是网红打卡的地方。”
　　康城对着镜头嘲笑她，“你什么时候变得庸俗了？”
　　“女人庸俗挺好的，想得比较简单！”
　　康城突然镜头前消失，又拿着个熟悉的LOGO包装袋出现。“给庸俗的赵尔尔，昨天刚买的。”
　　尔尔立马坐直了，“康先生进步很大啊，都知道包治百病了！”
　　“庸俗的女人让男人也想得简单。”康城反手丢回这句话。
　　“康先生厉害，不愧是博士！”尔尔的彩虹屁信手拈来。“再接再厉啊！”
　　他们正聊得欢，康城这边的房间门铃响了起来。尔尔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可以听得见声音。
　　“康老师，这是感冒药，我随身带着的，看你身体不舒服，给你带过来，下午我们还要去参访，要注意身体，对了，这里还有体温计，万一发烧了，我那边还有退烧药……”
　　尔尔听着，很年轻的女孩子的声音，应该是学生，声音里面的关心如此显而易见，那一瞬间，她想起来章晓语。
　　尔尔这边正分神胡思乱想，就看到镜头又晃了几下，康城把手机拿起来了，突然，镜头前出现了个女孩子。
　　“这是我女朋友，你刚才敲门的时候，我们正在视频，我希望你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不要这样特别关心我，我女朋友会误会。”
　　尔尔对这突如其来变故有点懵，但还是尴尬地朝对面的女孩子挥挥手。
　　“康老师，你……”女孩子也震惊了，整张脸通红。
　　“对不起，请你离开！”
　　然后，镜头里没有了身影，随后是关门的声音。
　　康城的脸又出现了，“怎么样？我做得好吧？”
　　一脸傲娇的求夸奖的表情，和刚才冷脸赶人判若两人。
　　尔尔有点无语，心里却万分窃喜。
　　“嗯……勉强95分吧！”
　　“赵尔尔，把你的笑压下去，这95打的很有水分！”
　　“行了行了，一万分可以了吧？”
　　这一晚，尔尔美美地睡着了。

　　婚礼的事情基本都是因明礼在操办，作为新娘子，当天熟悉下流程，听着婚礼阿嬷的话就可以。趁着婚礼还没开始，姜素拉带着尔尔逛镇子，还献丑地在她面前做了手工木雕的活，果然出不了师，被尔尔吐槽。
　　镇子上的人说不上好客，也算比较客气，在尔尔看来，连镇子上的人都和因明礼一样带着疏离的气质。不过，有个人除外，是姜素拉镇上的好朋友，一个男孩子，叫因克朗。
　　“阿朗啊，就是个小孩子。”姜素拉笑眯眯看着他。
　　尔尔看见阿朗明显翻了个白眼，噗嗤一笑。
　　“个子这么高，我是不会把他当孩子的。”
　　“尔尔，你看他光长个子不长……”
　　阿朗有点恼羞成怒，“我25了！”
　　这回轮到尔尔吃惊了，看着眼前的男孩子，个头高，小脸，皮肤白皙，头发卷曲，戴着框架眼镜，身材倒是挺精壮的，但还是看起来像大学生。
　　“真的看不出来。”尔尔感叹，“你的皮肤真好。”
　　“他是晒不黑！”
　　“羡慕……”尔尔和姜素拉都是星星眼。
　　阿朗只能无奈地低头帮她们拿着木雕，避开两个女人火热的注视。

　　婚礼就在吴潭旁边的大广场举行，镇上的人应该大多都参加了，穿着传统服饰坐在席子上把广场围了一圈，两位新人坐在高台子上，姜素拉穿着新娘服饰，头上挂着各种金饰，远远地尔尔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就感觉似乎很重。接下来，各种仪式，诸如祭祀、祝酒等，复杂又隆重。姜素拉让阿朗陪着尔尔，整个仪式下来，阿朗在每个仪式的环节都会解释意思，这是他们的什么神，那是他们的什么祭祀。尔尔尊重每个民族值得尊重的历史，可是，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地方，她为姜素拉心疼。
　　尔尔看着因明礼把衣服上蓝色的长穗子，和姜素拉裙子上的红穗子连在一起，绑了个结。姜素拉没动。
　　她的姜素拉啊，明艳又洒脱，如今，要这样安静的坐在这里。
　　阿朗说，礼成。
　　尔尔听着声音有点低沉，转头看着身边的男孩子。说完的一瞬间，他变得严肃、成熟，不像是平时都额那个大男孩。
　　不过很快，阿朗就问她怎么了，似乎前面那片刻的成熟是尔尔自己的幻想。
　　尔尔摇摇头说没什么，环顾四周，又往另一处高台看，有位长者在用方言祝贺新人，阿朗说是因家的大家长，景黎镇的镇长，因明礼的父亲，因吴洪。他身边是他的大哥因明仁。他们两人和因明礼都不太像，个头不是很高，皮肤黝黑，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尤其是因明仁，更加其貌不扬，而且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大家族，真是复杂。
　　新人送回了宅子里，很多年轻人说要去闹一闹，闹洞房的习俗倒是哪里都有。尔尔没去凑热闹，在吴潭边散着步，阿朗跟在身边。
　　吴潭不是死水，在一角汇聚成河水顺势而下，这边有个码头，停着大大小小的竹筏。
　　“这里可以去哪？”尔尔远望着河水，没有尽头。
　　“下去一个小时就过了国境线了。”阿朗回答。
　　尔尔吃了一惊，“这里离边境这么近？”
　　“是的。”
　　“那这里安全吗？”尔尔反射性地问。
　　“安全。”阿朗沉默了一会，说，“对于镇上的人来说，这里很安全。”
　　尔尔也沉默了，她没注意到阿朗的微妙语气，还在想自己这个问题的假设性，安全不就是个相对的概念吗？

　　和当时参加唐子姗的婚礼一样，尔尔没住几天，就准备返程了，她没让姜素拉送机场，姜素拉没法，只能让阿龙送她去机场。
　　“反正你在暑假，可以多待几天，我再带你到附近逛逛。”
　　“不了，以后我再来，不行吗？”新人蜜月，她可不想打扰，虽说这对新人有点特殊。
　　“对，说不定以后我真把它变民宿。”
　　尔尔哈哈一笑，这是两人聊天的梗。
　　然后，两人都没说话。
　　尔尔上前，抱住姜素拉，“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姜素拉回抱住，“当然，我要来参加你跟康城的婚礼，不要让我等的太久。”
　　尔尔一退，“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看你都老夫老妻了，你脸红什么呀！”
　　“去你的！”
　　“看来康城做的不够，什么时候我帮你逼婚去。”
　　“行了，行了，管好你自己，说不定下次你带着孩子来参加我的婚礼！”
　　说完，两人都一愣，想起很久以前讨论过孩子的小名。尔尔还和席佑杨说过名字。
　　“其实，我想好了一个，如果是女孩，叫念念。”
　　“嗯，那就叫念念，我喜欢女孩子。”

　　尔尔还是走了，姜素拉看着车子消失不见，阿朗一直陪在身边。
　　“阿朗你回去吧，这段路我自己走回去。”她一直把尔尔送到了山脚。
　　“你……”
　　“我没事……”姜素拉裹紧了身上的披肩，没看他，慢慢往山上走。走得，很慢，很慢。
　　这条路这么长，还是会走到尽头，走到那所房子。
　　进了门，他还是坐在老位置。
　　她没在意，继续往前走，上了楼。
　　他没回头，她没转身。
　　两个世界，哪个才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