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吴怊

21、第 21 章

　　这个寒假的后半段，赵尔尔和康城整日腻在一起，这段时间的相处，仿若更像是年轻人谈恋爱一般，回到了年少为爱意气风发的时候。
　　有一次，宋贽过来蹭饭，说很久没有见到尔尔妹子了，康城挡了一次，挡不住第二次，只得亲自下厨招待。
　　宋贽一进门，就感觉到不一样。虽然他已经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事儿，可听说远远没有眼见为实来的直接。
　　“妹子！”宋贽挤眉弄眼地往厨房方向看看，又神秘兮兮地压低音量说，“怎么样？我们的康老师，是不是特别闷骚？”
　　“噗……”在喝水的尔尔忍不住喷了口水出来。
　　宋贽灵活地躲了过去，“犯不着打击报复红娘吧？”
　　“说话之前总得给我思想准备吧？”尔尔喊冤。
　　“这有啥准备的？我看你们两个，啧啧啧……”说完，宋贽还一脸荡漾的把她从头看到尾。
　　尔尔想，有这么明显吗？
　　“心虚了吧？”宋贽得意了，妹子还是嫩了点，“不过，我对我们康老师的身材还是很有自信的，那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斗不过脸皮厚的老狐狸，尔尔脸红了。
　　“啪”的一声，宋贽后背吃痛，一句脏话骂了出来。
　　“我看你应该先把你肚子上的肉给减了！”康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看不得某人欺负自己的女朋友。
　　“好了，现在开始二对一！”宋贽愤愤。
　　“吃你的吧！”康城夹起一块红烧肉，塞到他嘴里。这边他还拿起一个小碗，“这都是精肉，给你。”
　　“嗯嗯！”尔尔早就对红烧肉垂涎了，忙不得先放块嘴里。
　　“小心烫。”康城抹抹她嘴边的油。
　　吞下一块肥肉的宋贽一旁看着，哀嚎：“杀狗啦！以后不来了！”

　　时间飞逝，越想留住它，它跑得就更快，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和上次在车站送别一样，康城送尔尔来到车站，人来人往不变如昨。
　　“好好照顾自己。”康城把行李箱推给她。
　　“你也是。”
　　“你……”突然说不出来，康城握着她一只手。
　　“来不及了，我先进去了，我很快就回来啊！”尔尔往里赶，人都没走几步，康城的手还是没放。
　　她哭笑不得，怎么没几天变得这样，嗯，黏人。
　　上一次尔尔回身给他一个拥抱，这一次，她反身扑倒他怀里，直接一个吻，四周为之侧目。
　　“再见，亲爱的！”
　　康城看着尔尔消失的身影，盼着时间能再快一些。

　　翻过年，忙忙碌碌又是一个学期，这个学期结束，应子俊他们班就要到更大的镇上，有条件的就到县里面去读初中。
　　应子俊的成绩很好，可以到县里面去读初中，那边的学校也会给予一定的补助。
　　临走的时候，尔尔去宿舍看他，他走得晚，宿舍楼空荡荡的，到他宿舍的时候，应子俊正好在收拾东西，一看到尔尔来了，连忙放下东西。
　　“收拾的差不多了？”尔尔看看行李箱里面已经满满的。
　　“嗯。”他看起来情绪有点低落。
　　“舍不得这里呀？”
　　“嗯。”
　　“再多说几个字，以后老师就听不到了。”尔尔逗他。
　　结果，话没说，他眼泪开始往下掉。
　　“哎？”尔尔惊慌，替他抹眼泪，“男子汉哭什么呢？”
　　“没，没哭！”他倔强的不承认，自己也开始擦眼泪。
　　“好，你没哭！”尔尔拿出手里的纸袋子，“看看，这是什么？”
　　应子俊接过，打开一看，是个崭新的智能手机，他眼底的惊喜，尔尔没有错过。
　　“你到县城里面，回家就更不方便了，家里的电话村里面不是已经修好了？用这个手机联系，报报平安。号码今天我陪你去申请下，嗯，话费我会帮你充，你放心用着，需要用的时候使劲儿用，不怕坏了，有老师呢！”
　　应子俊没说话，手里紧紧拽着手机。
　　“来，我先给你看我的手机，同一系列的，我教你基本的一些功能，其他的你自己慢慢摸索，可好玩了，不过，游戏少玩，对学习有影响！”
　　最后，尔尔又拖着他出去了趟，申请了号码下来，又把他送回到寝室。
　　“早点睡。”她摸摸他的头，转身走开。
　　“赵老师！”应子俊忽然从后头跑上来，抱着她。“谢谢你！”
　　一个不善于表达的孩子，用这样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谢意。
　　尔尔红了眼眶，又强忍不让眼泪掉下来。转身对他说：“你长大了，你知道长大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想长大。”
　　“我知道你可以听得懂，长大，意味着你要面对一次又一次的离别，然后微笑去面对离别后的一切。”
　　他不说话。尔尔看着他。过了许久，他才乖乖地点头：“我知道了！老师，再见！”转身回了房间。
　　尔尔回去的路上，泪如雨下。
　　懂事的孩子，不会要糖吃。

　　懂事的应子俊，离开的时候，没有告诉尔尔。在公交车上的时候，他发了条消息给尔尔。
　　“赵老师，我不想您面对离别，我先走了。”
　　尔尔“刷”的站了起来，拼命往外跑，一直跑，一直跑到了公交车站。公交车站空荡荡的，尔尔喘着气，站都站不直。
　　“他已经走了。”子文站在她面前，刚才她跑出去的时候，她看见了，怕出什么事儿赶紧跟出来。
　　“他真的长大了，是我一直把他当孩子。”
　　“我在这里这么久，像他这样成熟的孩子，真的不多，很多孩子，是茫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我总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
　　“你做的够多了，尔尔，在他身上你做的够多了。”
　　他们都不懂，他是自己过去的，那个小小的影子。
　　子文慢慢陪她走回学校，她们的影子缓慢又悠长。

　　这个暑假，尔尔和康城最终没机会像寒假那样有空闲的时间。康城一放假就带着学生去了美国交流，尔尔赶回来的时候，他正好要出发，两人就相聚了两三天的时间。
　　“你箱子打开，我看看还要添什么……”两个人像老夫老妻一样，一个忙着整理电脑文件，一个整理衣物。
　　“没事，不用忙，就几件衣服，你放着。”
　　“我还是看看，万一忘了什么？”
　　康城停下手上的工作，把尔尔一拉，让她像孩子一样坐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觉得你好像对我很舍得？”
　　“啊？”尔尔睁大眼睛。
　　“我这一走，等我回来，你已经回学校去了，我们又很久不能见面了。”
　　“可以视频啊！”
　　“视频可以这样吗？”康城突然吻了一下她。
　　“哎？”
　　“可以这样吗？”他又吻了下她的脖子。
　　气氛，瞬间变了。
　　“我还没，还没洗澡呢？！”尔尔在做最后挣扎。
　　“一起洗！”康城一把抱起她。
　　留下一堆，等待收拾的衣服。

　　等尔尔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她想真是白日宣那啥的，太羞耻了。她习惯性地去摸手机，一看微信，整个人坐了起来。
　　“怎么了？”康城也被吵醒了，抱着她的腰。
　　“姜素拉她要结婚了……”
　　那是一份电子结婚请柬，里面两人穿着民族服饰，她笑着，身边的那个男人，挺拔英俊、眉目却异常清冷。
　　新郎的名字，叫因明礼。一个名字和外表完全不同的人。
　　在这份请柬后，还有两条微信。
　　“亲爱的，我要结婚了。是的，你没有看错，我一直要跟着的这个男人，如今，即将成为我的丈夫。我希望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支持我继续走下去。”
　　“一直希望你能原谅我，原谅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没有在你身边。”

　　尔尔送康城出门的时候，康城还一直在叮嘱：“你自己一个人过去要小心，人生地不熟，要保持谨慎。”
　　“知道啦！那是姜素拉的婚礼哎，都是自己人。”
　　“赵尔尔！”康城要教育她，就叫她全名。
　　“好的，我会注意的。”尔尔从善如流。
　　“不要让我担心。”
　　“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每天跟康老师报备！”她踮起脚，吻了他脸颊。
　　康城笑了，刮了刮她秀气的鼻子，恋恋不舍地走远了。

　　尔尔一出南市的机场大厅，就看到姜素拉穿着以前不怎么穿的亚麻宽松衬衫，站在一辆吉普旁边，用力地朝自己挥手，然后跑了过来，紧紧抱住她。
　　“想死你啦！”
　　尔尔用力打了下她的背，“谁让你跑这么远的！”
　　姜素拉两只手捧着尔尔的脸，仔仔细细地看，“嗯!比以前胖了点！”
　　尔尔不甘示弱，揪着姜素拉扎起的发尾，“看起来黑了点。”
　　两人相视而笑。
　　“来，上车，我带你去我家，那儿太棒了！”
　　“我就猜，你发我的那些风景照，肯定是自己住的地方。”
　　姜素拉拉着尔尔的手，上了车，两人一起坐在后排。“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你肯定喜欢！”
　　尔尔看着前面开车的人，当地人的样子，皮肤黝黑，面容老实，看见她在看他，朝她憨厚的笑。
　　“你就叫他阿龙，他名字太长了，你记不住。”姜素拉在一旁解释，接着就介绍起这里的一些情况。
　　姜素拉所在的地方，叫景黎镇，离南市机场两个多小时。镇上以木雕出名，因家，在南市也是出了名的木雕世家。她当时就是想去探访手工艺人，阴差阳错地认识了因明礼。
　　“你就这样被人拐走了？”尔尔觉得不可思议，可有外人在场，又不能说的太明白，只能说一句吞一句。
　　“对啊！”姜素拉点点头，表情有点欠揍，“不服啊！你跟康城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不是还在一起？
　　“那能一样吗？”尔尔简直抓狂，又克制着自己。
　　“好啦，证我都领了，就这样了！”姜素拉安慰道。
　　对尔尔来说，这样的安慰毫无作用，只能无奈换了话题。
　　“伯父伯母来吗？”姜素拉父母在她高考完就离异了，各自成立家庭。
　　“他们来我还不让呢！没什么意思！”姜素拉扯着自己的项链，坠子是很复古的鸡心，里面有张小小的照片。“有外婆和你就好了！”
　　“也好。”尔尔一直觉得她的父母太过自私，能撑到她高考完已经是做到极致了，然后她又想到一个问题：“这一年多来，你怎么老是发图片，不跟我说话，还怕我生气？”
　　“这不是怕打扰你二人世界嘛？”
　　“姜素拉！”
　　“哎呀！好了，好了，我在，那个，学木雕，哪有功夫看手机啊！”她坦白。
　　“什么？”尔尔反射性地拉起她的手，姜素拉的手本来很好看，肉肉的，但又纤长，现在，手指粗糙，还有很多细小的伤痕。“你，你怎么搞成这样？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放下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把自己搞成这样？！这是拿话筒的手啊！”
　　“哎？哎？我就是怕你这样，哪敢跟你多说，我们家那位，不会这手艺，管着下面一拨子人，我就想自己学学，本来呢也想给你惊喜，出师了就寄给你姜大师的作品，可我现在还没出师呢？出师了我就给你寄过去啊，这里的木雕可棒了，有很多民族的神话故事在里面……”
　　尔尔一言不发的听着，等她停了，才说道：“你心虚的时候，就不停地在说话。”
　　姜素拉一震，尔尔仍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眼睛，“你不愿意告诉我，没有关系，你过得幸福就好。”
　　“你会看见的。”
　　“我一定会。”
　　“嗯。”
　　尔尔没注意，前排的阿龙后视镜里频频看他。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