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衫》戒糖戒辣

6、第六章

　　入了内室，只见满屋子的人。
　　老太太坐在主位上，身侧立着个丫鬟，左侧座依次坐了督军和三姨太太，右侧座下是大姨太，大少爷以及大少奶奶，如掌柜的所猜，二姨太果然没有来。
　　我随掌柜的见了人，奉了礼遍退立到一侧。
　　掌柜的坐在我身前的雅座上同督军聊着些生意上的事情，我索性无趣，只好放空了自己的思绪，暗想着今日的三姨太怎么如此安分。
　　这三姨太原不是这城里的人，几年前为了卖身葬父进了城，那一日掌柜的见她跪在长街上可怜，便给了她几两银子叫她拿去葬父。
　　这三姨太当时感激地哭天抢地，拿了银子就走了。
　　谁成想没过几天，她竟打扮得有模有样跑来布庄门前大声嚷着要卖身，说是要嫁给陆掌柜的，以报恩情。
　　掌柜的不应，说布庄不缺人，婉拒了她，谁知她非但不领好意，还日日来布庄门前捣乱。
　　掌柜的无法只得吩咐柱子哥将她赶走，柱子哥不舍得对一个弱女子动粗，就打发我去赶她。
　　我赶了她几回，她仍是不走，她不走，布庄的生意也不好。
　　我和柱子哥想了几日，终于想出个法子来治她。
　　想来都怪我那时年少轻狂，坏心思多，被她每日在门前嚷得烦了，就学着花楼老鸨赶人的架势，一日大清早端了盆井水，泼在了守了大门一夜的三姨太身上，那时正逢寒冬腊月，我对她说：“要是不想被冻死就找个好去处，别想着守在这能有好日子过！”说完还把两块碎银扔给了她。
　　我记得她当时看我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她冷得颤着牙根说：“小贱人，你给我等着!”说完她便离开了。
　　我拾起地上沾了薄雪的碎银块，颠了两下进屋了，没理会她。

　　谁知，那整个冬天再不见她的身影。

　　我和柱子哥私下悄悄说，她会不会早被冻死在外面了。
　　柱子哥说：不会的，这世道，女人比男人好活。
　　开了春，柱子哥的话应验了。
　　这女人果然还活着，还活得很体面，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进了陆府当了督军的三姨太。
　　日后，总是有事没事就往布庄跑，叫掌柜的给她做衣裳，一套又一套，条件也是恼人，竟叫掌柜的亲自给她量身，并且是做一套量一次，一个月里光是量身就能十几次。
　　同她一起的下人自然不敢说什么，但是我却是恼的，一次掌柜的派我去陆府给她送成衣，我偷偷用剪刀将腰身开叉处的线剪断。
　　待她第二日穿着那件旗袍下马车时，一弯腰，就被下人和路人将腰身看了个彻底，丢了脸面不说还被督军呵责禁足数日，再不准穿旗袍外出。
　　所以此番说来，三姨太是和我结仇了的，而且这仇，不算小。
　　我眼神飘忽向下，不敢去与她对视，但我感受的到她那淬了毒的目光正盯着我看。
　　我四下飘忽着，总是跟人看了个对眼。
　　此人，正是大少爷，陆柏安。
　　大少爷举着茶杯，抿了口茶，眼含笑意地盯着我。
　　“陆掌柜的千金，今年芳龄几许？”
　　一屋子的热闹被大少爷一句话打断了，满屋子的眼睛都看向了我，有幸灾乐祸，有嫉妒探究，还有人窃窃私语地看好戏。
　　我无措地抬头看向四周，正要应答。
　　就听见掌柜的出声道：“小女尚未及笄。”
　　“？”
　　不待我诧异，三姨太替我诧异到：“是么？我看这丫头生的挺出挑，竟还未至十五。”说完看向身侧的督军道：“老爷，你看这丫头模样长的多可人，我看大少爷要是中意，倒不如先……”
　　掌柜的喝茶的手停滞了一下。
　　陆督军和陆老太太听闻这话，果然打量起我来，我紧张地攥了满手的汗。
　　这时，大少奶奶的声音响起，她眼里看着大少爷，嘴里却说着与我有关的话：“这丫头年龄尚小，我和柏安已经不小了，要是房里来了个年轻的丫头，虽然添了热闹，但也热闹不了几时”说着看向掌柜的继续道：“更何况这孩子年纪不大，我这身孕还得老妈子伺候，叫个姑娘来伺候我，多不好意思，你说是吧陆掌柜？”
　　“大少奶奶说的极是，倾城年幼，还不懂事；再者贵府尊贵，小女自是高攀不起的。”掌柜的忙点头应到。
　　老太太听罢，坐在上面笑道：“陆掌柜的宝贝疙瘩，怎么舍得送人为奴为婢，三丫头的意思是叫她入府做主子。”
　　三姨太听罢起身朝老太太行了个礼，媚笑道：“还是娘懂我的意思。”
　　掌柜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只得看向督军。
　　督军拍了拍三姨太，看着大少爷道：“我看你房里不缺人，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多花些心思在家业上，别老一天天总想着给陆家娶媳妇，陆家早就四世同堂了，你再娶几门进来，怕是这陆府都要成第二个花楼！”
　　大少爷被自己爹训得扫兴，面上悻悻然，不再做声。
　　只见大少奶奶虽然也低着头挨训，但面上倒无一丝怨怼，竟还有些欣喜。
　　我长吁一口气，挑了三姨太一眼，果然见她气得“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想着这谈婚论嫁的话题是圆了过去，谁料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白衣长衫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坠玉点穗的折扇，开开合合地挥着，扇子上用鎏金的墨水写了一个“袁”字。
　　我见他逆光进来，看不清模样。
　　却听见陆总督起身道：“舅舅今日前来，陆某有失远迎啊!”
　　那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应道：“诶！无妨，老姐姐设的宴，我岂能不来凑个热闹。”说着撩袍坐在了陆掌柜的对面，这时我才将来人的模样看清楚。
　　这男子模样年轻，但也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青年模样，一身贵公子打扮，一头微长短发打理的很细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的眼镜，眼镜后面的一双桃花眼含笑有韵，眼尾上扬处微微染红，带出一抹涟漪，嘴角噙着笑意。
　　他见我打量着他，笑意更深，竟起身朝我作了个揖，道：“陆掌柜，好久不见。”
　　原来他是向掌柜的作揖。
　　掌柜的也忙起身回礼道：“袁老板，好久不见。”，说完回身吩咐我将一旁的蜀锦递给他身后的小厮。
　　我托着蜀锦过去后便给掌柜的推脱了出去，叫我在外面候着他。
　　临出了内堂，我又借着门缝偷偷瞧了袁老板一眼，他生得可真好看！
　　我暗自惊叹，就听见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我一回头，正是三姨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