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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   “假扮成苏飞云来行刺?”
      顾淮阳看他一眼,“苏飞云在老三府上当了一个月西席,他来行刺朕,老三脱得了身么,何况你手握城防重兵,他就算把朕杀了又能怎么样。”
      顾桦真一怔,“那老三打的什么主意?”
      顾淮阳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没说话。顾桦真想了想,也明白过来,“是夏闻。”
      顾桦真虽然大大咧咧,心思却不愚钝。夏闻跟随顾淮阳多年,如今又掌握禁军,若是让人假扮成夏闻,进得宫中借机行事,届时来一场宫禁之变,将顾淮阳与顾桦真一并除掉,这才算是一举成事。只是夏闻既掌握禁军,干系重大,平日防范极其严密,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瞒天过海,着实不易。是以顾桦谦竟兜了个大圈子,先从苏飞云那下手。

      “老三既然找了人假扮苏飞云,会不会杀了他……”顾桦真一急,一口酒差点呛在喉咙里。
      顾淮阳眼皮一跳,“苏飞云是棋士,就算别的可以作得天衣无缝,棋艺难以伪装。老三行事谨慎,凡事总要留条后路,他就算要杀苏飞云也是大事成了之后,不必现在。”
      顾桦真将信将疑,“您就不担心……”
      顾淮阳沉声道,“都到了这个骨节,朕不能瞻前顾后。夏闻如今去苏飞云那,说不准哪天就有杀身之祸,但要捉住老三这老狐狸,永绝后患,这险必须得冒。”
      顾桦真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只好闷闷的叹了口气。

      “这世上真有易容术么?”
      “听说南疆曾流传有秘术,可让人改头换面,以假乱真。只是这种秘术早已失传,不过是后人口耳相传罢了。”顾淮阳冷冷一笑,“老三这法子倒也奇巧,想必是真寻到了懂这秘术的人。”
      “老三这人当真可怕。”
      “机关算尽太聪明。”顾淮阳不悦之色尽在脸上。
      其实也后怕。
      顾桦谦这番算计,奇思妙想又步步为营。夏闻与苏飞云联络本是暗中行事,跟随之人极少,他平日虽防备,却未必会疑心苏飞云。先将苏飞云邀入王府作西席,暗中伺机以假换真,到时再用假苏飞云擒住夏闻,再来一次瞒天过海。等假夏闻进宫举事,自己与杀身之祸也不过一墙之隔。

      天色已晚,外头簌簌的起了风。顾桦真问,“眼下要怎么办?”
      “夏闻傍晚去苏飞云那,还没回来,托人传信,说是老三把苏飞云拉去遥河上尝鲜鱼去了。”顾淮阳眯了眯眼,“他夜里回宫,交辉门的守卫会拦下他,若他答的话不对,守卫就立刻把他拿下。”
      “那臣弟先回北营,万一有什么事,臣弟也好带兵接应。”顾桦真神色严肃起来。
      “不忙,老三手里头变不出兵马来,出不了乱子。”顾淮阳冷冷一笑,“他是兵出奇招,想空手套朕的禁军对付朕,可惜棋差了一招。”
      “禁军条令森严,除了您,就算是夏闻也不易调动,老三必定还准备了其他响应的人,也得防着啊。”顾桦真还是有些不放心,正说着,忽然见顾淮阳对他打了个手势,让他别说话。顾桦真一愣,紧跟着听到悠悠的一声清钟,像是从北门的方向传来。
      顾淮阳凝神听完,淡淡道,“人拿下了。”
      顾桦真一怔,似乎没想到事情这么快了结。
      “桦真,你现下即刻回北营清点一万人,把老三老四老七那都给围起来。传朕旨意,顾桦谦一党密谋违逆,形迹败露,今晚所有人不得出府,等明日一早刑部过去收押。”
      顾桦真郑重应声,刚要离去,顾淮阳想了想又道,“苏飞云应该在老三那儿,你把他带过来吧。”

      过了小半个时辰,夏闻回到宫中。顾淮阳心知夏闻这次是冒了杀身之祸行事,若顾桦谦成心杀他,今晚夏闻定是要死在苏飞云家中,因此开口便存了安抚之意。
      “这次辛苦你了,朕知道,你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臣万死不辞。”
      “可有受伤?”
      “那假扮苏大人的人只是出手制住臣,不曾下重手。”
      顾淮阳点点头,“那就好。把那假扮之人带进来,朕看看这易容术到底有多神奇。”

      夏闻依言将那假扮成苏飞云之人带进来,顾淮阳一眼看过去,眼皮一跳,只觉那人从身量到相貌,与苏飞云形肖神似,几难辨别。若不是知道是他人所扮,别说是夏闻,就连自己,多半也要被骗过去。想到这,顾淮阳莫名一阵不快,眯了眼道,“这易容手段果然了得。那扮成你的人,大概也能以假乱真了。”
      “臣也觉得十分神奇。听闻易容之术曾被人当作巫术,想来也是因为其蛊惑人心,令世人不安吧。”
      顾淮阳神色不悦,挥手让人把那假苏飞云带了下去。正好顾桦真派人回宫传话,说在容王府没找到苏飞云,问顾桦谦,顾桦谦也不说。顾桦真没辙,只好派人回来问顾淮阳怎么办。听完奏报,顾淮阳脸色一沉,转头对一旁夏闻道,“你带些得力的人,把老三带到这儿来。”
      刚说完又觉得不妥,“算了,今晚事态特殊,你去了桦真也未必敢放人,一切等明天再说。”
      夏闻见顾淮阳神色不悦,也不多话,依言退了下去。等夏闻走后,顾淮阳才以手抚额,长出了口气。

      第二日罢朝,清早顾桦真亲自把顾桦谦押进宫来。顾淮阳在书房,见顾桦谦神色灰败,但形容还算体面,并不见多狼狈,只是双手被绳索缚在身后。
      进了书房,顾桦谦却站着不肯跪下,顾桦真刚要起脚去踢顾桦谦膝窝,被顾淮阳摆手劝阻。
      顾桦谦看着顾淮阳,轻轻一笑,“老六,这次又是你赢了。看来我这辈子是争不过你了。”
      “三哥从小会算计,几个兄弟谁都敢不上。可惜机关算尽太聪明,不怪做弟弟的不给你留活路。”
      顾桦谦脸上笑意未绝,“成王败寇,我怎么会怪老六呢。只是我不明白,我这个计划就算不是天衣无缝,要骗过你却不难,你是怎么发现的?”
      顾淮阳淡淡道,“朕已说过了,三哥是机关算尽太聪明。你怕假扮苏飞云的人被夏闻瞧出来,千挑万选了一个身形跟苏飞云一模一样的,又借着邀他当西席,让那人跟在他身边熟悉他习性。可惜苏飞云也是个聪明人,你的运气又太差,竟让他瞧出名堂来。”
      顾淮阳说着冷冷一哼,“夏闻与苏飞云几无往来,就算是有什么不对,也根本瞧不出来。你事事算计,恨不得天衣无缝,结果又如何。”

      顾桦谦身形颤了颤,脸色灰白。顾淮阳看着他,正想着如何开口问他苏飞云下落,又见顾桦谦肩膀抖了抖,“老六说的好,你三哥是事事算计,事事却不如意。”说着抬起头来看着顾淮阳,“老六啊,当哥哥的这就要走了,好歹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临到头找弟弟要个人一起走,你不会介意吧。”
      “三哥什么意思?”
      “老六啊,你这人最不爱拖泥带水的,要不是因为找不到苏飞云,你哪有这个闲工夫,跟我这作哥哥的见最后一面。”
      “三哥把话说清楚。”
      顾桦谦似乎答非所问,“昨晚你若派人去了江边,或许还能捞到全尸。”
      “你!”顾淮阳神色一变。
      顾桦谦把苏飞云推下水,他是知道的,但只觉得那是顾桦谦掉包假苏飞云的障眼法,又笃定顾桦谦不会杀苏飞云,因此也没往心里去。
      顾桦谦见顾淮阳神色难看,低低笑起来,“老六是算定我不会杀他?哈哈哈,你说我机关算尽,你又何尝不是?”
      顾淮阳一震,脸色瞬时森寒,皱眉摆了摆手,一旁顾桦真见状,赶紧将顾桦谦押了出去。

      顾淮阳稳了稳心神,将夏闻叫进来,“你带人去容王府,把相关的人仔细盘问一遍,一个也不要漏掉,看有没有人知道苏飞云下落。”难得迟疑了片刻,“再派一队人去江边,仔细搜寻。就算苏飞云落水没被救上来,朕也要看到全尸!”
      说到“全尸”两字,顾淮阳舌尖一颤,好像心口忽然扎了根小刺进来。

      夏闻拿了东西在书房外侯着,想着要见顾淮阳,心中竟有些畏惧。这月余来,他带着人几乎把容王府和遥河边都翻了个底朝天,所有可能知情的人也像缕筛子似的盘查了一遍。可苏飞云这个人,就像真的沉到了遥河底一般,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初时顾淮阳还每日询问,虽不曾大发脾气,夏闻却能够感觉到顾淮阳的焦躁,好像阴沉在泥土下的地火一般。后来毫无进展,顾淮阳渐渐也不问了,夏闻却越觉不安,昨日顾淮阳忽然叫他去一趟苏飞云家中,看看有无特殊的物件给拿到宫中来,夏闻奉命去了以后,发现苏飞云家中异常清省,除了书,棋谱和日常衣物,几乎是别无长物。找了半天,只在内室找到一个非金非玉的多宝格,夏闻不敢随意开启,便将这个带了回来复命。

      进了书房,夏闻只觉得顾淮阳脸色青惨,较数日前更为难看。也不敢多话,将那多宝格递了上去,“苏大人家中清省,除了棋谱和日常衣物外,微臣只找到这个多宝格。”
      顾淮阳神色一动,这多宝格,原是他送给苏飞云的。苏飞云常年跟随他,平日赏些贵重的东西,从来不肯收。这个多宝格是湖州匠人进贡,用的是湖州特产的金丝木,做工奇巧,却不算贵重,苏飞云是以才肯收下。
      “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若是没什么进展,就先缓缓吧,休息休息,别把身体累垮了。”顾淮阳声音有些低哑。
      夏闻赶紧跪下,“微臣谢皇上关切!是微臣无能,查了月余却毫无进展。”
      顾淮阳神色疲倦,“人已经没了,再查也查不出个活人来。你是早知道,只是不敢告诉朕。”
      夏闻心中一紧,跪在地上不敢说话。他奉命追查苏飞云的下落,得来的消息,都说当晚苏飞云落水,救上来的是早潜伏在船底的顾良。顾桦谦安排这么一出,一来是在夏闻安排的人眼底下偷天换日,二来也是顺手杀了苏飞云。这事来龙去脉他早查得清楚,只是顾淮阳不曾细问,他也就一直不敢细说,只是每日遣人在遥河边四处探查。
      “你先下去吧。”隔了半晌,才听到顾淮阳极低沉的声音。

      夏闻走后,顾淮阳拿起多宝格端详。这多宝格虽然没有锁,设计却十分奇巧,四面都好像无处开启似的,一般人拿到手,一时半会儿肯定无法打开,因此倒也是个收藏东西的好地方。

      顾淮阳摸到开启的地方,凝神半晌,想着苏飞云会在里面放些什么。初时得知苏飞云或已不在人世,心中虽震动,却以为过些时日就能淡忘。而这月余以来,明明忙得昏天黑地,寝食无定了,每每得空,却点点滴滴想起苏飞云诸般好来。又想他与苏飞云相识这么多年,按说交情极深了,他对苏飞云却了解无多,除了知道他喜欢下棋,平日喜好是一样不知。是以眼下拿着这多宝格正待开启,对于苏飞云会在里面藏些什么,却是一点头绪也猜不出。

      缓缓打开多宝格,里面毫无稀奇,是叠得整整齐齐,不薄不厚的一摞棋谱。顾淮阳一怔,苏飞云家中满是棋谱,没想到连这里面放的也是这个。
      想了想却觉得不对,便抽了一张出来,细细看了看。初时还不觉得有何出奇,看起来就是普通棋谱,局面也无甚精彩之处。接着再看几张,却觉出不对劲来。飞快的把所有棋谱翻过一遍,突然彻底僵住,好像一口气憋在喉咙里。
      这些棋谱,都是自己和他下的棋。最早的,从十几年前两人都在棋院学棋时开始,最新的是,是上个月在轩景阁下的一盘,还是残棋。
      十几年来下的每一盘,都被细细的记录下来,制成了棋谱,放在这个多宝格里。

      论到棋力,苏飞云比顾淮阳高出许多,尤其顾淮阳登基后,更无心钻研此道,下棋不过是拿来消遣。以苏飞云的水平,让顾淮阳四五子不成问题,但两人下棋,苏飞云最多也就赢个一目半目的,更不会中盘就把局面下得难看。顾淮阳知道他有心让了自己,但因让得不露痕迹,也就觉得理所当然。如今再看棋谱,只觉得苏飞云许多地方下得含蓄圆融,看似不着痕迹,其实不知耗了多少心思,只是他从来不会说而已。就像他这个人,跟在自己身边,也是一样。

      顾淮阳手摩着棋谱,每张棋谱的右下角都有一行小字,写着棋谱制下的日期,是苏飞云的字迹。顾淮阳忽然心中一痛,恍然间想,这个人默默的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而两人下的这数十盘棋,这数十张棋谱,就是自己曾经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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