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风》洛城浅滩

24、夏枯草

　　“来了？”他早就望见了她，微微一笑。

　　“来了。耽误了几天，总得把该做的补回来。”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没立刻回答，静静望着她。

　　他今天显得特别高大，只是清瘦了些。烟斗依然不离手，面容微微的憔悴。

　　小张早就悄悄走开了。

　　杨柳左顾右盼道：“小张把我带到这边来，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隐忍地笑笑：“我在这里等你。”

　　“我带了工具。现在可以做事了。店里的老陈已经帮我去联系树种的事情了。”她眼睛不看他。

　　高锦腾一怔，这才注意到她穿了简单的薄薄的长袖格子衬衫，宽松的七分裤，露着洁净纤细的脚踝，长发松散地扎了个马尾，未施粉黛的脸，美貌天成。

　　“我先去忙了。”杨柳嫣然一笑。

　　“昨天说好一起去的，中午一起吃饭？”他放下烟斗，“家里大部分的绿植我都打理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你？”杨柳愣了愣，下意识地往不远处窗下的无尽夏瞄去。

　　“那些你最喜欢的花我没动。严格来说前庭的所有花木的修剪工作也在园丁的工作范围内。你受了伤不方便，我今天起来的早，已经全部做好了。”他微微一笑。

　　杨柳有点意外，也感到尴尬。确实，自己的园艺技术不专业，也没经过正规培训。可能真的连他都比不上。

　　“如果你觉得我做的不好，可以马上换人。”她脸看向一旁，声音低了下来“我早说了，我不能胜任。”

　　这争强好胜的性格和敏感的神经真要命。

　　他微笑着走过来，站在她面前道：“你生气了？”

　　“不，没有。”杨柳摇头，笑得很勉强，“你应该找个更适合的。而不是我。”

　　他沉吟了下说：“我喜欢看到你整理花草时的样子，不是辛苦的劳作。和我在一起，不需要。”

　　“我没答应过。”她有些负气似的转过身，“没工作给我做，我就回去了。店里一堆事等着忙。”

　　还没抬脚要走，被他一把轻轻拉住了手。

　　“看来，以后和你说话，我要很小心。”他苦笑，“好吧，请你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对？”

　　她心里叹了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狂跳的心。

　　这个人，太过痴缠。

　　想起最初恋上赵清雨，也是因为他满腹经纶，仪表堂堂。为了爱他，她放弃了所有，把全部的热情和希望孤注一掷——那时候，爱情的火焰燃烧得多么炽烈，多么耀眼。

　　直到自己化为一团悲催的灰烬。若有风来，必定魂飞魄散。

　　“没什么，你不用这样。”她忽然变了语气，冷冷说着，想甩开他的手。

　　没甩开。他居然握得那么紧，那么牢。

　　杨柳有些恼怒地回头看他，语气很平淡：“放手。”

　　他愕然。转而轻轻松开了她：“对不起，我……”

　　杨柳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痛楚：“我是个离过婚的女人。什么都没有。现在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不被打扰。高先生，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可是，昨天不是说好了一起吃午饭？”他低声问，语气里带着微微的祈求，“如果刚才的话让你不开心，我道歉好不好？”

　　“不必了。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不能胜任你家的工作。”杨柳咬牙说着，眼睛已经红了，“我先走了。”

　　她脚还没有好全，只想加快步伐，快点离开他，远远地。

　　他在身后，并没有追来。

　　是了，讲出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言冷语，任谁也接受不了，更何况是他高锦腾。

　　杨柳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大门口。

　　上午时分的郊外，鲜有人迹。

　　来的时候是小张送她来的，这会儿得叫辆车。

　　她平息了下狂乱的呼吸和心跳，泪眼朦胧地来回望了望空荡荡的路。

　　快立秋了。蝉鸣阵阵，褐色发烫的路面向远处无限地延伸，也不知道究竟有多远，有多长。

　　她拿出手机想叫车，泪却已经流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了这里，莫名多了许多的怅然与无奈。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冲动绝对是魔鬼，再次露出迷人的面容引诱她走向深渊。

　　人生究竟得失败多少次才能回头？才愿意妥协？

　　杨柳心里说，我现在就认输，可以么？不再为此做白日梦，也不会再为任何人伤心，可以了吧！

　　“杨小姐，我送你。”小张气喘吁吁跑了出来。

　　“不用了，车子马上就到。”杨柳对小张说，“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小张犹豫了一下说：“杨小姐，老板是个很好的人。别看他平时对别人架子大不好接近，但是，从一开始他看到你，他都是很小心的。”

　　杨柳没说话，也没回头。

　　“我来高家工作七八年了，老板对我很好。我从没见他生活乱七八糟过。大多数时候他不是忙工作就是一个人呆在花园里一待大半天。杨小姐，你千万别误会他。老板脾气倔，性格内向，你要是误会他，他不会怪你，但他会跟自己生气的……”

　　小张还在手脚并用笨嘴笨舌地解释，车子却已经到了跟前。

　　杨柳回头一笑，泪痕已经干了：“回去吧，我知道了。告诉他，我没有误会他，只不过店里还有事做。”

　　绝尘而去的出租车扬起些许尘土，小张自言自语恨恨地道：“现在叫车这么方便了？真讨厌……”

　　老陈看到杨柳回来很意外：“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边没什么事。”

　　老陈看出她有心事，脸色也不好，便关切地问道：“怎么，有事？”

　　“没有。”杨柳否认。

　　她怎么能说，今天故意冤枉了一个存心讨好他的男人，给他脸色看，还不顾而去？

　　“要我说，杨柳，你终归要选一个。小高也好，小周也罢，都是不错的。”

　　“………”

　　“你一个女孩子，不比男人，离了婚很苦的。能有个好归宿的话别犹豫，选一个，才能好好过日子。”老陈叹了口气，“今天我儿子给我打电话，说他快要失业了，所以这个月生活费能给我，下个雨的话要等他找到工作。”

　　“失业？！ ”杨柳愕然。

　　“他说，他要被公司解聘了。”老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真假，反正他要是没了工作，我也得操心。我怎么会在乎他给我这点钱？现在他有女朋友，也快要结婚了，没工作没收入怎么行？”

　　毕竟是亲生的儿子，老陈说起这个禁不住长吁短叹起来。

　　杨柳没说话，心中却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傍晚时候周风来了。

　　人还没到跟前，浓烈的古龙水味先扑面而来，呛得人头皮发麻。

　　杨柳正给客人包花束，抬眼看到周风，直被晃得睁不开眼——西装裤，浅粉色衬衫没有丝毫的褶皱，挺拔英俊的身姿，小麦色光洁的皮肤，秀美的单眼皮，似笑非笑的表情……

　　“老板娘，这不就是视频里为你出头那个帅哥？哇……人比镜头上还帅！”客人一下子认出了周风，惊讶道，“你福气好的，这么年轻英俊的男朋友，什么时候结婚啊……”

　　周风听得清楚，洋洋得意地装作若无其事，坐在沙发上造型狂摆了一通。

　　杨柳见状哭笑不得，也懒得解释。等客人走了才对周风白了一眼：“你可别常来，来得多了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穿成这样，又去作秀啊？”

　　说实话周风真的很帅。体格长得好，人也像极了韩剧里的男主角。

　　周风瞪大眼睛，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又想放我鸽子？不是约好了出席我的同学聚会吗？”

　　杨柳心里“咯噔”一下。

　　没忘。不过早上出门光想着去高家做事，又是穿了最寒酸的衣服。

　　话还没出口，周风走近了上下打量她，哭丧着脸：“姐姐，求你了，跟我去临时买件好礼服，跟我这身行头配起来，行么？”

　　“我都说了不想去。你不能每次都来烦我。”杨柳把脸一拉，转过身去不看他。

　　一下午心情都乱糟糟的，还没平复呢，也没见那个人发来只字片语，这儿又跑来个捣乱的，真让人头疼。

　　“求你了。我是这帮同学里的老大，佼佼者，少年成名的，你不给面子，我以后名声就彻底坏掉了。现在说不定人家都在背后猜测我的性/取向问题，你说我冤不冤？我周风可是纯爷们儿…”周风这口才，一张嘴就满嘴跑火车。

　　杨柳被他烦的实在不行了，也听不下去了，赶紧答应：“行了行了，跟你去，但是衣服我自己挑。”

　　“当然。你喜欢就可以了。”周风大喜过望，一边拿起电话来接通：“喂？哦，我知道了，你们先过去，我接下女朋友，可能晚一点。”

　　“周风。”杨柳放下手里的东西，安静地看着他，一脸凝重。

　　“嗯？”周风一愣。

　　“这是最后一次，好吗。我希望从今以后咱们做回朋友。这样对大家都好。”杨柳想了想，“我们都是成年人，要面对现实。感情问题不是儿戏，我离过婚，你还没结婚，都要慎重，好不好？”

　　“不好。”他望着她，笑嘻嘻地。

　　“什么？”杨柳有点生气了。这孩子，教不好是吧？

　　“我真的喜欢你。我要追求你，直到你答应我为止。”周风这次没有嬉皮笑脸，他站在那儿，稳重得如同一棵风雨中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