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风》洛城浅滩

17、茑萝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赵清雨的婚期已到了眼前。

　　杨柳精心设计的胸花样式得到了他的高度赞赏。

　　赵清雨很惊讶，打电话或是发消息试探杨柳的心态，得到的都是相同答案。

　　“你和我已经离婚。你有新的幸福，我为你高兴。”杨柳说得非常简短。她说的是真心话。这段时间心绪平复很多，接受现实是必须的。

　　这天傍晚杨柳照例回家吃饭，老妈烧了几个好菜等着。

　　“怎么最近这么忙？”老妈有点不开心，“店里生意那么好？”

　　“有生意做不好吗？总比闲着强。”杨柳回答，“我需要赚钱。”

　　“和周风怎么样了？”老妈不依不饶，一边给杨柳夹菜一边问。

　　“没怎么样。我没时间，他也没时间。”

　　“周风条件这么好，你得抓住。”老妈平心静气看着杨柳，“你能嫁个好男人，我也心定了。能不能配合点？一天到晚忙着赚钱，还不如好好谈恋爱，哪有女人这么辛苦的？”

　　杨柳不置可否，只是觉得很累。

　　赵清雨的婚礼当天，杨柳和老陈起了个大早。

　　拿到花圃送来的鲜花之后开始忙活，三小时后差不多就全部弄好了。

　　看看时间刚刚好，杨柳和老陈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了出去，开始装车准备出发。

　　一切都比较顺利。

　　到达市中心婚礼现场，也就是那个五星级酒店时时间还早。

　　宴会厅门口大大的红色宣传单上写着异常喜庆的一行字“恭贺赵清雨先生与张美云小姐喜结连理。”

　　杨柳前面忙着卸货，心里着急想着赶紧完成任务，眼皮都没怎么抬，光顾着小心翼翼把那些花束摆放在预订地点了，这会儿好不容易忙完了一抬头看到这个瞬间血液凝固。

　　张美云？哪个张美云，不会是认识的那个，又碰巧是赵清雨学生的那个吧？

　　杨柳觉得自己都快被雷傻了。

　　那会儿刚结婚没多久，赵清雨就升了副教授，有几个学生周末时会来家里喝下午茶，那些人里就有这个张美云。

　　如果杨柳没记错，那会儿张美云和其他学生一样都是大一的新生，十八九岁的年纪，算算时间，现在也不过就是刚毕业，最多二十三四岁。

　　倒不觉得她有多好看。只是那几个学生身上洋溢着的青春气息很让杨柳羡慕。

　　所以，他归根究底还是娶了自己的一个学生。

　　赵清雨已经三十六了，比这个年轻的妻子整整大十几岁。

　　………

　　杨柳的头一阵晕眩，心里跌宕起伏着汹涌澎湃的波涛，没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在难受什么？他娶谁不都一样？跟你有关系吗？

　　杨柳问自己。

　　自己比赵清雨小四岁。

　　过了三十岁的女人，离了婚孤独于世，奔波劳碌，终是比不得那些好命的。

　　自己算什么？还来他的婚礼现场帮他做婚礼用花？

　　想想几个晚上没睡好，处心积虑地给他设计婚礼花型样式……自己就像是天下最滑稽最可悲的那个傻瓜。

　　杨柳天旋地转地靠着墙角缓了缓神，希望尽快说服自己后先过了这个一直过不去的坎。

　　老陈从远处匆匆一路小跑过来满头汗：“老板，那边婚礼现场的工作人员让我们过去一趟，跟他们说说花的戴法。想想店里还等着营业，要不我先回去，你过去跟他们说说？”

　　这无可非议。杨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那你先回去。老陈，今天辛苦了，回店里别干活，休息会儿喝点茶。”

　　“好。”

　　老陈走了。

　　杨柳想就这么逃走。

　　不想看到任何跟赵清雨有关的东西。不想。

　　真的是够了。够了！

　　杨柳定定神，深呼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面小镜子照照自己，心里说，忍着恶心坚持一下，这次之后就再也不会怎样了。———现在，拿出点风度来，装作若无其事，走过去。

　　杨柳走到工作人员那边，他们看了看她说：“待会儿来宾陆续进场签到，你能给他们佩戴这个胸花吗？”

　　“我？”杨柳愣住了，“不是发给每个人后自己佩戴吗？”

　　“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摄影说考虑到自己佩戴会造成每个人胸花的位置高低不平，到时候效果差很多。请你帮帮忙好吗？”对方恳求着。

　　杨柳没法再拒绝。

　　宾客三三两两陆续来了，一个个身着盛装，满面笑容。走到婚宴入口处停下脚步，签名，送上礼物或者礼金，这时候工作人员便请杨柳为穿西装的男士佩戴胸花。

　　杨柳只能硬着头皮照做。

　　现在刚开始，来的这几个有可能是女方的家属或者朋友，尚未遇到赵清雨家的。但是很快，以前认识的人一个不落的都会来。

　　杨柳闭上眼睛想了想，除了赵清雨的父母，还有他家的兄弟姐妹，朋友同事，学生们………

　　不行。绝对不行。这关太难，过不了！

　　杨柳痛苦地想着。被凌辱的滋味就像一把刀，分分钟无情切割着她脆弱的精神。

　　此刻一个空裆出现了，杨柳转身就走。

　　接待处的人在后面叫：“哎！喂！你怎么走了？……”

　　杨柳装作没听见，朝着长长的走廊尽头一路小跑。

　　这里是十五楼。

　　不能坐电梯，电梯里会遇到熟人，一定会。

　　跑到电梯间时她头也不敢转地加快速度准备闪过去。

　　已经看到了“安全出口”的标识——楼梯要到了，走楼梯。

　　“喂！”

　　身后有人叫。

　　杨柳没回头，虽然这声音乍一听有点熟悉。

　　“杨小姐？”

　　对方清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杨柳？”

　　杨柳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回头，带着几分困惑与不解。

　　“怎么是你？”

　　不远处，高锦腾一身西装神采奕奕地站在电梯间出口。

　　杨柳这才意识到，宴会厅这一层除了身后远远的婚宴现场，其他地方都很静谧。

　　“我刚开完会。下来透透气。”高锦腾一如往常淡淡地笑，“你呢？”

　　杨柳踌躇着：“你在这里开会？我……我是来参加朋友的婚礼……，找不到路了。”

　　“哦？宴会厅在那边。”高锦腾指了指走廊的尽头，“我带你过去。”

　　“我……不用了。”杨柳的脸色黯淡下来，心也随之沉入谷底。

　　“你脸色不好，要不要来我办公室喝杯咖啡？”高锦腾说，“就在上一层，十六楼。”

　　杨柳恍了恍神，勉强挤出点笑容来：“不了，不要打扰你。”

　　“走吧，不打扰。上面一层都是我的。”高锦腾不由分说走到电梯那儿按了下去，回头冲着杨柳笑，“来尝尝我的咖啡，提个意见。”

　　又是没法拒绝，也没法说明情况，杨柳跟着高锦腾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打开。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空间。

　　如果说这里像办公区域又不太像，因为虽然有办公桌和办公用品，但是却没有用隔板隔开，只是将它们摆放在了不同的位置，周围有沙发，有秋千，有吧台，居然还有个迷你的推杆道。墙壁上是超大的彩色大屏幕……

　　杨柳看得呆住了。

　　“怎么样，还不错吧？我设计的。”高锦腾看出了杨柳的心思，“我希望最有能力的员工可以在相对轻松的环境里工作，不要带着太大的压力。那样对谁都没好处。来，这边。”

　　杨柳梦游似的跟着高锦腾走，走到了一块落地的弧形窗边。

　　这里像世外桃源。仿真的草坪，原木的桌椅，古典风格的吊灯，全套精美的咖啡用具。

　　“请坐。”高锦腾帮杨柳拉出一张椅子。

　　“谢谢。”杨柳轻声说。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走了过来，毕恭毕敬：“高先生，给您茶还是咖啡？”

　　“最好的咖啡弄两杯。”高锦腾脱下外套，女孩弯腰双手接了过去。

　　杨柳坐下，默然。

　　高锦腾看看表：“喝完咖啡再去参加你朋友的婚宴，应该来得及？”

　　杨柳微微低头，脸侧向一旁苦笑：“……没关系。其实……其实我不想去。”

　　他微微怔了怔，再看看杨柳的脸色，似乎明白了什么。

　　咖啡很快来了。

　　漂亮女孩不但端来了咖啡，还放了一盘点心，一盘水果。

　　“尝尝。”高锦腾轻声招呼道，一边自己拿起小包的黄糖，“要不要？”

　　杨柳看了看，摇摇头，伸手端起了咖啡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

　　很浓，很香，也很苦。

　　就像现在的生活，也像这段失败的感情，更像自己毫无希望的未来。

　　杨柳眼前有些模糊。

　　狠狠地，又喝一口。

　　“我在这里的时间很少。”高锦腾像是没注意到杨柳的情绪变化，“除非有特别的事，或者要开重要的会。今天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巧了。”

　　杨柳抬眼刚想回答，没想到一颗泪滑落到了脸颊上。

　　她赶紧抬手擦了：“对不起，我……”

　　一块手帕静静地递到了面前。浅灰色的格子，叠得方方正正。

　　“爷爷奶奶离开我的时候，我也像你现在这样。”他凝视着对面一脸泪的女人。她刚拿起手帕，却有更多的泪流了出来。

　　杨柳心里干着急刹不住车。其实就算有再多的委屈和伤心，她宁愿一个人躲起来慢慢咀嚼和消化也不想其他人看到。

　　更何况，是高锦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