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风》洛城浅滩

18、天竺葵

　　“是为了今天今天结婚的人？”高锦腾慢悠悠地问，眼神里带着讽刺。

　　杨柳稍许平静了些，却仍旧说不出话，哽咽的感觉让她没法开口。

　　这太丢人了。她对自己感到绝望。就为了一个赵清雨，至于吗。

　　用老妈的话描绘他就是——“不就是一个教书的，有什么了不起？！”

　　“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她沙哑着嗓子。

　　“放不下就不要放。”他笑笑。

　　她愕然：“不要放？”

　　“人很脆弱。别逼自己去做那些做不到的事。如果放不下，就留着，时间会冲淡一切。你相信吗？”他慢条斯理地说。

　　杨柳如梦初醒。

　　她又何尝不明白。只不过刚才在婚宴入口处被刺激到了最敏感的神经，犹如旧疾发作，比新伤还要难忍。

　　“咖啡很好喝。”她惶惶不安想站起来，“不打扰了，我该走了。”

　　他不语，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杨柳礼貌地笑了笑，站起身来。

　　“有时间吃午饭吗？”他也站了起来，低头看了下手表，“一起？”

　　杨柳愣了下，刚想说我得回店里去，他又说：“吃完我送你回店里，或者一起去我家。今天下午有惊喜。”

　　是了，他既是她的房东又是她的雇主。

　　她正犹豫不决，他已经走到了身边：“走吧。”

　　她迟疑着跟在他后面进了电梯，没过两秒，电梯停在了十五楼。

　　“这是？”杨柳不解。

　　“跟我来。”他点头微笑，英俊的脸上满是骄傲。

　　杨柳摇头：“不去。”

　　他走过来，低沉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不相信我？”

　　杨柳不明白他的用意，只是执拗地站在那儿不动。

　　“想不想今天起就忘了这个人？明天重新开始？”他不耐烦了。

　　她眼前一亮：“想。”

　　他皱了皱眉，不屑把脸往上一扬：“那就跟我走。”

　　婚宴正式开始了。婚礼现场的气氛热烈得几乎要沸腾起来。

　　现场布置得富丽堂皇，喜气洋洋，处处可见悬挂着彩色气球与宴会桌上摆放着的璀璨的花束，在场宾客们齐齐望向宴会厅正中央的舞台，婚礼司仪正在慷慨激昂地陈词，背后是一个大屏幕。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对于赵清雨先生来说，他终于找到了世界上最美的女孩；而今天对于张美云小姐来说，也是刻骨铭心的——因为，她终于能够嫁给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不用再孤单地寻寻觅觅了！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新人入场！”

　　司仪的嗓门因为激动过度差点破音。

　　宾客们掌声雷动，纷纷大声喝彩。

　　须臾，在婚礼进行曲的音乐背景下，新郎新娘缓缓出场了。燕尾服，白色婚纱，花童，花束，彩带，气球……大屏幕上开始放映剪辑好的短片——相识，相爱，相知。

　　眼花缭乱。

　　赵清雨挽着新娘，春风得意，神态自若。

　　新娘貌美如花，身着雪白的婚纱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新郎身边。

　　杨柳远远地站在宴会厅门口一动不动地看，就像在欣赏几年前自己的婚礼现场重演。

　　他一定要她过来看，想必就是此意。看过了，也就从此死心了。

　　“你饿不饿？”高锦腾低下头来悄声问，“差不多了。”

　　“你不是让我来观礼？”杨柳懵了。说实话看到赵清雨和张美云那卿卿我我的样子，她还真没那么难受了。

　　“饭还是要吃的。”他淡淡地笑。

　　婚宴进行得正酣畅，餐厅经理忽然匆匆走到了婚礼司仪那里悄悄说了几句话。

　　司仪还没听完就激动得拿起麦克风向所有人宣布：“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先生们女士们，大家都知道这家五星级酒店隶属志远集团旗下，现在，让我们把镜头切换到顶楼的旋转餐厅，因为，集团董事长高锦腾高先生正巧也在和朋友用餐，他想和在场的新郎新娘以及所有来宾讲几句话！”

　　也许“高锦腾”这个名字很多人并不耳熟能详。但是提到“志远集团”，现场在坐的人都吃了一惊。

　　那是一个大名鼎鼎的，以房地产起家，多元化发展的老牌私营企业，近几年来在各个领域做得风生水起，不仅垄断了海城的房地产发展空间，并且横跨周遭数个省市，很有国际化发展的趋势。

　　这个集团的老板，要跟不认识的一群人说什么？

　　每个人都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顶楼的旋转餐厅，冷气开得太足。杨柳坐了不到一分钟就打了个喷嚏。

　　环顾四周，没有客人。空荡荡的餐厅里只有黑白色调的装饰和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散发着空寂的光。

　　从这里看下去，整个市区景色几乎尽收眼底。城市最高处。

　　“介不介意？”高锦腾轻轻把西装外套给她披上。

　　一股古龙水的香味冲鼻子。杨柳没有反对，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这里我很少来。”高锦腾说，“作为景观餐厅，这儿的环境和菜品都还不错。想吃什么？”

　　他干咳了两声，端起水杯来喝水，洁净的手指颀长白皙。

　　杨柳：“我不饿，没胃口。”

　　“哦？”他垂下眼皮顺手拿起本菜单翻来看，一边自言自语：“不吃饱待会儿怎么种树，哪有力气？”

　　“种树？”杨柳一呆。

　　“对啊，待会儿会有一批桃树和枣树送到我家，不吃饭哪有力气干活？我也得上！”高锦腾轻轻扯了扯领带，嘟哝着：“吃什么好呢？……”

　　杨柳心中一喜，犹豫了下回答：“那给我个沙拉就可以。谢谢。”

　　高锦腾抬起头来会心一笑：“好！再加杯果汁好了。”

　　沙很快上来了，侍者还放下了
　　一杯混合果汁。

　　杨柳看看杯子里的颜色：“这是什么？”

　　“看样子，应该有梨，猕猴桃，还有火龙果。”高锦腾瞥了一眼，一本正经地回答。

　　“给我一杯红酒。”他吩咐侍者。

　　尝了一口，酸甜适度，清香袭人，杨柳觉得心里舒畅许多。

　　“谢谢你。其实今天我是来给前夫的婚礼送花束的。”杨柳侧过脸，望着明亮的窗外，透过茶色玻璃的海城，“我应该表现得更好，可惜……”

　　高锦腾望着她的脸颊，削瘦处还有未干的泪痕。

　　此时有位主管模样的人走过来，低头俯下身凑到高锦腾耳边，耳语了几句。

　　“好，镜头切过来吧。”高锦腾淡淡地吩咐。

　　原本嘈杂吵闹的婚宴现场，在司仪宣布完刚刚的消息后变得鸦雀无声。

　　镜头一转，大屏幕上清晰地显示，顶楼豪华的旋转餐厅里正在用餐的青年才俊高锦腾。

　　他棱角英挺，眉眼俊秀，气质卓越。

　　此刻他泰然放下手中的刀叉，端着一杯红酒面对镜头前的众人微笑道：

　　“各位尊贵的来宾，我是志远集团的董事长高锦腾。此刻我和你们一样正在享受着这家五星级酒店的超级服务，”他说着，无意间眼波流转，镜头有意无意给了对面正魂神不知在何处的杨柳一个特写。

　　在场宾客中无数人立刻认出了富豪对面的美丽女人，立马回头又偷偷看看新郎，即刻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好不热闹。

　　当然，赵清雨也认出了杨柳。

　　“我们志远集团从事酒店业已有三十多年历史，旨在为全国乃至全球的客户提供最优质和贴心的服务。希望在坐的各位贵宾多多惠顾，也欢迎大家留下宝贵意见。”

　　高锦腾继续使用着公众辞令，无懈可击，滴水不漏，笑容满面。

　　“为表诚意，今天婚宴的账单全部由我们酒店承担。在这里希望喜结良缘的两位新人白头到老，永结同心。谢谢！”

　　婚宴现场响起一片欢呼声。

　　新娘开心得脸色更加红润了，低声对新郎说：“老公，咱们怎么这么好的运气？这钱省下来，能不能给我当私房钱？”

　　看来，新娘的注意力与其他人略有些不同。

　　赵清雨的脸都快拉到地上了，却不得不勉强笑着点头：“给你，都给你！”

　　宾客当中一些人古怪的神色与交头接耳的动作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大家在议论些什么，或者是看笑话，也都可想而知了。

　　赵清雨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而镜头那边，杨柳正惊愕地看着高锦腾。

　　“为什么？”她还是要问。

　　“请他一顿，你和他就算是两清了。”高锦腾把红酒杯放下，换了杯水端起来喝了一口，“从现在起，放不下的人不再是你。”

　　“………”

　　“房租的钱我转账了。请你有时间确认一下。之后我三个月一付，你看可以吗？”沉默一阵后杨柳终于找到了话题。

　　高锦腾微笑着点头。

　　“欠你这么多，我不知道怎么还。”杨柳实话实说，“我能力有限，除了帮你打理花草，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今天婚宴的钱，以后我会还给你。”

　　虽不是个小数目，但杨柳觉得很痛快。她甚至能想象得到赵清雨气急败坏的样子。她不是傻瓜。

　　当然，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男人的苦心。

　　但是，她不敢确定。

　　他和周风完全不一样。态度始终是含混不清，晦涩暧昧的。

　　也不好，也不坏。可今天特别好。

　　再加上他的身份。

　　杨柳觉得有点头痛起来。以自己这点智商，能猜到结局才怪。

　　“吃好了？要不要甜点？”他放下牛排刀叉，拿起雪白的餐巾轻轻碰了碰嘴边。

　　“不用了，谢谢。”

　　“那我们走吧，小张应该已经到了。去我家？还是你要先回店里看看？”他率先站了起来，目不转睛看着她。

　　这一刻，杨柳抬头看他时感觉有点眼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