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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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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车一路西行,两侧建筑自拥挤到稀疏。
白桦高耸,曲径通幽,车刹在S城内颇有名的中高档小区——“水榭丹堤”。
名字虽土,价格却很是高雅,不少名人商贾的落脚地。
停在单元楼下,小林与经纪自车窗外挥了挥手。顾知提着剧本上楼,一周后势必一场大战,他得养精蓄锐。
指纹解锁,进门关门。感应灯次第亮起,独居小屋一一落入眼底。
一片混乱,沙发地毯上堆满衣物杂货。茶几上盘碟已凉透,残羹冷炙在灯光下更显腐败。
——与他离去时大相径庭。
顾知:【走错门了?】
系统:【没有。您穿来前,原身为情所困,忽视生活品质也情有可原。】
顾知环视四周,房屋大体陈设不变,与四年前别无二致。只是空闲处被各种私人物品及礼品摆满,在灯影下摇摇欲坠。
不再脱鞋,走进客厅,随手拽一份礼盒下的贺卡——
祝:顾知二十一岁生日快乐。乔易炀 留。
顾知喃喃:……真是阴魂不散。
这遍地的名贵礼品,都是乔易炀三年前追“顾知”时的心血来潮。
原主不忍心扔,更不舍得戴,于是堆积在家,落了灰散了架,成为美好回忆的累赘。
倒是下了血本。
顾知暗道,便跨过层层叠叠绊脚的礼盒,踱步到厨房,打开冰箱。
如果说客厅是一场金银堆砌的盛宴,那么冰箱便是贫民窟内对生活的怅惘,一无所有。
角落里的大葱畏畏缩缩,冷气袭来,一人一箱面面相觑。顾知轻叹口气,关上箱门。
【你饿了嘛?需要点个外卖吗?】系统贴心询问。
【先不了,我还不很饿。】顾知说。
回到客厅,略略收拾出一片小角落后,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拧开阅读灯,微蹙着眉研究起薄薄几页剧本来。
顾·前影帝·知虽在人前轻描淡写地表示出对剧本各种不屑,但此刻笔尖唰唰,漂亮字迹铺满整页纸。典型的表面装B背后努力的心机学霸。
夜渐渐深了。顾知起身要续第三杯浓茶,啪嗒一声,累累杂物中摔出一本布满污渍的剧本,上书《不问天》。
顾知支着茶几缓了会低血糖导致的眩晕,单手翻开,便再也挪不开眼了。
滴答,滴答。时针缓缓驶过12,又驶过1、2。第五杯浓茶也已经凉透,青褐污渍挂在骨瓷,形容枯败。
顾知单手掩面,呼吸渐渐舒缓。
剧本缓缓滑落,惊动窗外飞鸟,明月高悬,映照下头蛛网般的街道,车水马龙。
更远处,万家灯火徐徐升起,无数微信、电话响起,来自家人们的问候。
但顾知的手机始终寂静无声,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在灯光通明的大厅内冷得渗骨。
系统无言长叹,无奈于化不成实体为宿主盖一条毛毯,轻轻道了句【晚安】,也蜷成一团关机了。
旭日东升,金针刺到薄薄的眼皮上,睫毛微动,顾知醒了。
身上还是昨天的衣服,已经挂满褶皱。剧本掉到杯子里,还有抢救的希望。顾知拎起塞到口袋里,又跑到浴室里洗漱。
等神思清醒了,裹上羽绒服,全副武装出门了。
被开门声惊醒,系统迷迷糊糊醒来:【……怎么了?】
【没事,】顾知安抚他,【睡吧。】
早些年拍起戏来不管不顾,一日三餐囫囵着颠倒着来,身体吃不消。如今报应不爽,被低血糖折腾得挂了几次吊瓶后,他终于长了记性,早饭绝不能落。
*
高档小区无愧于高档二字。方圆十里内了无人烟,在围绕各色溪流绿植行走,又打开导航兜转之后,顾知艰难地找到便利店买一份热食。
这时,手机滴滴两声,宣告罢工。
顾知表面冷漠内心绝望地看着回家的路,发现小路条条,每条都大同小异。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映眼是茵茵绿坪,肚子早已唱一曲空城计,找一把长椅,顾知扶着扶手坐下来。
剥开粽子,棕绿苇叶映衬清白指尖,晶莹糯米升腾热气,是红枣馅的。
他咳嗽两声,出来一会,已经有感冒的趋势,声音都变得喑哑。
远处数声狗吠,一只立耳大丹哒哒跑来,绕着顾知殷切转圈,尾巴扫个不停,纯黑眼珠盯着他手里的粽子。
“想吃这个?”顾知清了清嗓子,新剥一只肉粽递它嘴边。那彪悍的大丹呜呜着,接过粽子,又拿耳朵与头来回蹭顾知的手背。
顾知没忍住,伸手撸了撸,油光水滑,四肢矫健,看来养尊处优。顺着脖颈往下,从厚实的毛发中翻出断了半截的狗链,又寻出对方的狗牌——“狗子”。
顾知:……这名字的敷衍之意溢出屏幕了。
狗主人呢?
立耳大丹热切地拱进顾知怀中,热烘烘地带来不少暖意。顾知顺着他的皮毛来回安抚,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道男声:
“当心它咬穿你的手腕。”
顾知抬头。
大丹的主人冷声喝令:“过来。”
爱犬迅速投到主人脚下。
那男人单手握一截挣断的皮质狗链,边缘处参差如犬牙。
他单膝跪地,顺手撸大丹脖颈上的厚毛,指节有力,顺小臂向上,纯黑色外套,运动黑裤包裹精悍长腿。
视线一路向上,是一张过目不忘的俊脸,轮廓深邃分明,鬓角因冬日晨跑而沾染霜气,显得格外锋利。
顾知总觉得在哪见过。但他向来自认记忆力尚可,更何况是这么一张老天爷赏饭的脸,没道理不记得。
“没事吧?刚才一个没看住,狗绳让它给挣断了。”
江珩接过大丹嘴里剩下的肉粽,才吝啬投出余光分给对面的青年,长眉一挑:“你给的?”
“嗯。”
一人一狗在长椅对面对峙片刻,终于在主人如铁般沉抑的眼神下,呜呜咽咽到顾知面前,抬头将嘴里尸骨尚存的肉粽递还给他。
顾知犹疑着没接,大丹便小碎步踱到垃圾桶处,将食物吐出,重返主人身旁。
江珩扳着爱狗的牙口示意它张嘴,果然锋利犬牙里全是晶莹糯米。
他颇感麻烦地“啧”了一声,单手撬开瓶盖,强制咚咚灌了小半瓶,引得立丹狼狈跳脚。
顾知递过几张餐巾纸,江珩瞟了一眼,道声谢顺手给狗子擦皮毛。
自己拍了拍手起身,冲长椅上裹得严严实实的青年扬扬下巴——两人的穿着对比起来简直是春冬两个季节。
才道:“它吃不了粽子,容易消化不良。”
顾知握拳掩住咳嗽,摇头道:“抱歉,我不应该喂它粽子。”
“嗐,”江珩摆摆手,他看着冷硬峻刻,性格却还挺随和。“正好给它长个记性。”
目光忽然凝在地上一沓白纸上——那是顾知误拿出的《不问天》剧本,嗓音沉下:“你哪来的这剧本?”
目光从地下转移到顾知面上,鹰隼一般的目光一寸寸收到他裸露出的皮肤上,眯眼:“你……挺像我一熟人。”
“?”
顾知仰脸看他。
江珩任由大丹跳跃着扒拉主人的裤脚,终于抬臂一甩,登时飞盘掷出数十米远距。
这动作与其说是斗狗,倒更像是发狠。
调转过头来,随意甩了甩小臂,他缓缓道:“我债务人。”
顾知:……
人生在世二十五年、净身出户也没借过钱的顾知:“你可能认错人了。”
隆冬空气冻而干裂,延伸至天际也仿佛结出灰冰一般。太阳还未出山,更显寒风剜骨剐皮,俯冲下来,为江珩的沉默蒙一层冷冽。
良久,他从喉咙里憋出一声冷笑:“我倒希望如此。”
*
“那人是不是叫江珩?”
寻寻觅觅回到家,顾知握着手机,一层层摘掉过冬装备。
想起连对方名字还没问,抿唇:“我没问。”
“是不是那种很高的、将近一米九的,长得也贼帅、但也看着挺嚣张的?”
基本吻合。
话筒对面小林一拍脑门,“嗐,就是他!顾哥你想不起来了?这不是咱那个前东家吗!前两年你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往乔易炀的公司跑,结果甩人一屁股债那前东家!”
顾知:倒真像是原身恋爱脑能干出的事。
模糊的面孔渐渐清晰,一张青年略显稚嫩的脸,意气风发,后又幻化为那张深邃到有些西化的脸,江珩,他想起来了。
当年,顾知的事业刚刚起步,江珩上门,两人一拍即合,签约。
不过当时的合约相当随便写意,在违约金相关条例上竟只写上短短的四个0。
两人并不常见面,只偶尔年会上有幸一睹江珩那英俊到嚣张的脸,背景成谜,但言谈举止方面流露的,怕也是大户人家。
开经纪公司只是玩票性质,不当真。
后来,顾知大火,公司蒸蒸日上,他却为情所困,执意前往乔易炀名下的乔柯娱乐发展。留下一沓违约金,拍拍屁股潇洒走掉,留下一堆嗷嗷待哺的投资商代言商。
江珩被迫清扫战场,最后出面宣告公司破产。
如此深仇大恨,以后还是绕着道走吧。顾知默默。
“公司倒闭后,听说转行干基金去了,想来是被伤得太深了。”
小林唏嘘,“说起来,当初我还磕过哥你和江老板的CP呢,可惜物是人非,变成债主和债务人……”
顾知面无表情地掐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