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末终焉乐章》一颗菌珞

14、NO.14-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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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眼睛和他们上次见面时基本一致，没有任何伤口，但那瞳仁的色彩却变得极其浅淡，就像在其上盖上了一层雾白色的滤布，使眼神变得死板、空洞、目无焦距，如同两颗精美的玻璃珠。

　　这段时间以来所遭遇到的事情让亚纶第一时间提起警惕，他放轻脚步，高举提灯，缓慢而又警惕地靠近着对方，另一只手中那拿了一路上都没有丢掉的厨刀也隐约指向光线边缘处站着的少年。

　　可还未靠近，那源自提灯的柔和火光却好像刺痛了贝雷帽少年一般驱赶着他往更深处的黑暗中退去，那原本有些疲倦无力的喘息声也因此戛然而止。

　　“咳...别过来！”

　　少年扯着沙哑的嗓音斥声道，话语中尽是警惕。

　　有点奇怪。

　　亚纶疑惑着，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移动了一下手中的提灯，不出意外，少年的目光似乎一直都锁定在提灯上方，好似没看到另一只手上的刀一样。

　　这是...看不见吗？

　　这么一想，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不拿照明物逃走就显得正常了许多，何况其身后的墙壁上还有一道扶墙形成的血痕。

　　不过...还是要警惕点。

　　想到这，亚纶避重就轻地问道：“你...受伤了？而且你的眼睛......”

　　“...只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门罗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下眼角，没有回应眼睛的事，哪怕亚纶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也并未放松警惕，反而更为谨慎。

　　轰！

　　话音刚落，身后的街道深处便再度传来轰鸣与建筑的坍塌声。

　　这也让亚纶猛地意识到那只一直跟着自己的怪物又快要追上来了。

　　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但这少年现在的状态也不知道能不能跟着他一起跑......

　　不对！

　　那个怪物是来追他的。

　　这么一来，与其带着这明显受伤严重的少年，不如让对方待在附近躲藏起来，毕竟自发现并追逐他以来那怪物都没有刻意去攻击其他人。

　　何况......

　　亚纶注视着眼前少年异样的双眼、身上的伤势以及那哪怕受伤成这样也没有吱一声还跑出那么远的忍耐性、警惕性以及之前那段奇怪的话语。

　　——他们双方的身上似乎都有些小问题。

　　身后的碎裂声越来越频繁，怪物似乎已经找到路。

　　不能再拖了。

　　亚纶下定决心，可等他看向少年时，却发现对方那本就灰蒙蒙的眼珠好似一瞬间变得更为昏沉。

　　这少年此刻正盯着他身后的黑暗，身体轻微颤抖着好似在惧怕着什么。

　　“...带我一起走。”

　　少年一改原先的警惕主动走上前来，而这次，他明确地“看”向了亚纶的方向。

　　这一切都很奇怪，但亚纶此时已经没有多余时间去探究原因，他没有抗拒对方的靠近，只是警惕着并尽可能简洁道：“后面有东西在跟着我，你留在附近躲起来就不会......”

　　但少年接下来的话语却让他为之一怔。

　　“我知道那个女怪物在后面追着你，我知道一些事，也被她盯上了。”

　　门罗再度恢复冷静，因为看见而导致视野变得更为模糊的他下意识将帽檐压得更低，但语气却强硬且认真。

　　“所以...带着我，我能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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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纶最后还是带上了少年。

　　两人一同上路，身边有人陪伴也让那心中的恐惧得以缓解些许。

　　贝雷帽少年用那只还算完好的手拉着亚纶的衣角以防走丢，虽然路上时不时会磕磕碰碰，但勉强能跟上步伐，只是伤口所带来的剧痛与失血让他脸色变得越发苍白。

　　在一同奔跑了一段距离后，那源自后方的、怪物追逐所发出的声响也变得细微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数声嘹亮却又戛然而止的惨叫声——怪物似乎开始攻击行人了。

　　随着继续前进，道路变得宽广起来，路两旁的阻碍也少了许多。

　　一个晚上都在跑的亚纶越发感觉体力不支，他开始放慢脚步并看向身旁牵着衣角一脸苍白却又一声不吭的少年，身体状况很糟糕，但现在也不是安慰的时候。

　　“你都知道什么？”

　　“一名男爵来贫民区与一个叫做库克的人见面，那个女怪物是追着他们过来的，它身体畸形且像是蜘蛛攀附在墙壁上，速度很快，双手变得和兽爪一样锋利且满是污秽，我只能在它杀人的时候尽可能逃离那里，结果你也看到了。”

　　门罗抬了下那错位严重的胳膊并展露了下手臂上的血痕。

　　可他没有说出自己到底是怎么逃脱追击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亚纶暂时也没去询问，而是继续问道：“那个...怪物是什么？你又是怎么确定自己被盯上的？接下来我们又该怎么对付它？”

　　门罗想起之前在遇见亚纶时从对方家门口看见的“痕迹”，停顿了一下，解释道：“它们这种东西都被统称为≮异常存在≯，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你之前就遇到过，这也是我当时给你忠告的原因。然后——我几乎与那个女怪物面对面了，如果它想要放过我，我就不会是这副摸样。至于怎么对付它...很困难，最好的方法还是像现在这样尽可能逃脱，只要躲避一段时间后就有概率不被追。”

　　说着说着，门罗便突然发现前方带路的亚纶忽然间站着不动，可视野模糊不清让他无法看清状况，感应也未曾发出警告。

　　朦胧的火光依旧存在，但提灯晃动间发出的声音已经停止。

　　门罗轻扯了一下手中攥着的衣角，片刻后，前方传来细微而又颤抖的话语声。

　　“它...在前面，但我只有一只眼睛能看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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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一只眼睛。

　　亚纶眼前的画面好像变成了两个不尽相同的世界。

　　右眼看到的是火光照耀范围内的物件，平淡而寻常。

　　左眼所看见的画面也类似，但与之不同的是多出了一个...生物，那是四肢着地宛若蜘蛛般撑起身躯的、狰狞的茉莉·库克。

　　她那被撕裂的下巴几乎垂落至胸口，狭长的舌头在空中摇摆着，滴落着猩红的液体，一只如兽爪般着地的畸形手中却摁着一颗满是血迹但却完整且显露极致痛苦的陌生头颅。

　　但不知为何，此时的茉莉·库克小姐显得冷静了许多，尽管摸样依旧狰狞，但却仿佛拥有了正常的思维，那灰白而又布满红黑色血丝的眼睛也好像有了光泽。

　　她缓缓张开那已经彻底损坏的嘴，似乎是想说话，但喉中只发出了刺耳的尖啸与哀嚎。

　　随后，在亚纶不安地凝视下，茉莉·库克将那只空着手径直扎进了不明人士脖颈处的断口内，一瞬间甚至能看见那头颅的表情变得惊骇。

　　血肉的搅动声很快就结束了，茉莉·库克就这么操控着头颅像木偶娃娃一般张大了嘴，也露出了其舌头上铭刻着的、黑色的、好似活物般蠕动的怪异印记。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臂突然从侧方出现，摸索着遮住了亚纶的视线，与此同时，身旁传来少年紧张的声音。

　　“别再看了！”门罗大声警告道：“那东西根本就不在这里！”

　　只过去片刻那只冷冰冰的手便出现了轻微地颤抖，像是有些支撑不住，但却依旧没有放下，反而更用力的摁住了亚纶的左半边脸颊。

　　“记住！它现在不在这！”

　　重复强调的话语让亚纶下意识开始怀疑，明明是已经看到的景象为什么要说没看到？

　　可在被遮住了左眼后，视野内确实没有茉莉·库克的踪迹，就连那地上的垃圾与碎石也都未曾移动过，一切都像在证明着贝雷帽少年的话语。

　　而且......

　　四周是不是安静的太久了？

　　随着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枪械的轰鸣，这一瞬间的怀疑与考虑都被他抛之脑后，因为危险已经来了。

　　“走！”

　　亚纶握住脸旁那属于少年的手并顺势将其往前推去。

　　嘶啦~

　　伴随着划破物体的闷响而来的是一声无力而痛苦的哀嚎。

　　它就在他们身后拐角处。

　　很近，很近。

　　亚纶不再去管少年，因恐惧而微微出汗甚至开始颤抖的手尽可能地握紧刀刃，像是握住了最后的稻草。

　　转过身。

　　嘭！

　　重物砸落地面。

　　叮当哐啷，已经破碎的防风灯滚落在巷口处，照亮了那如破布娃娃般被撕裂得只剩下上半身的男子、照亮了其口中喷吐出的鲜红、照亮了那充满恐惧与泪水且正在涣散的眼瞳、照亮了...那努力伸向亚纶的、求助的、颤抖着的手臂。

　　沉闷的脚步伴随着粘腻的声响从巷口传来，每一下都在挑拨着生者脆弱的神经，诡谲的存在发出无法理解哼鸣。

　　火光中，数双拼凑的手臂从巷口一侧冒出，它们或老或幼或健壮或纤细但无不争先恐后地抓向地上那仅存一息的男人，男人面露绝望的死白，被拖入无边的黑暗。

　　怪物那庞大的躯壳受到供给，血肉撕裂之声，咀嚼吞咽之声此起彼伏，无数畸形的残肢断臂开始疯狂地摇曳像是在表达雀跃与兴奋。

　　眼前这病态扭曲的景象刺激着亚纶的大脑，他感觉自身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似是感受到活人的气息亦或是被亚纶提灯中那撮火焰所吸引，位于巷口的存在停止了拒绝，并以不算慢的速度，践踏着地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是一团狰狞的血肉，它的体表是无数张痛苦哀嚎的面孔残肢断臂无助的舞动却又好似欢呼，壮硕畸变如兽类般的四肢上布满狰狞的蚯蚓状血管，它匍匐在地，那失去了半边的女子头颅大幅度无规则地转动着，那依稀可见的面容与被撕裂的下颚正代表着对方的身份——茉莉·库克。

　　怪物开始一点点靠近，如戏耍猎物的猫与稳站高台的猎人，那已经不像是人的眼珠散发着癫狂的韵味，但瞳孔中却好似被薄薄一层泪水所覆盖般反射着光线。

　　几乎是本能的，亚纶向前踏了一步。

　　他能感觉自己在颤抖，但这东西是来找他的，这种状况下，逃跑已不太可能，只能让贝雷帽少年跑，去找人帮忙，但他知道找人帮忙没用——因为在他的注视下，怪物那颗失去了半边的女子头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恢复。

　　这真的是人类能对付的东西吗？

　　就在这时，亚纶突然感受到自身的衣角被人拉动，这让本就警惕的他猛地惊了一下，但很快，惊愕变成了恼怒。

　　“走啊！！！”

　　但贝雷帽少年却并未离开，他拽着亚纶的衣角。

　　“...善良是不会有好报的。”

　　门罗意味不明地说着，随即从衣领内侧拿出了一小节灰白色的骨头，类似指骨却又像是笛子，随即在亚纶震惊的表情中放到嘴边。

　　呼！

　　指骨被吹响。

　　一瞬间，亚纶感觉彻骨的阴寒瞬间爬上肌肤，就连四周的光线都在一瞬之间暗淡了下来。

　　门罗也是瞬间将手中那逐渐散发着不祥的指骨给扔到了前方那畸形的怪物。

　　“快！带着我逃离这里，有多快跑多快！”

　　根本来不及反应的亚纶听闻后也没有犹豫，在继续留在这里对抗与逃离中他没有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他转过身，半蹲下在贝雷帽少年那因伤口触碰而发出的闷哼声中将其拦腰抱起，随即猛地往巷道深处跑去。

　　在最后一个拐角处他侧目看到了巷道内的情况。

　　无数灰白色的半透明人形从四周爬出，它们张着嘴，发出摄魂般的哀嚎。

　　一瞬间，愤怒、嫉妒、憎恨...无数情绪好似波纹般向四周飘散，那无以伦比的痛苦与对生者的怒火在空气中震荡。

　　但却并未影响亚纶与门罗，好似绕过了他们。

　　下一刻，亡者便如潮水般涌向那距离最近的怪物，那枯骨般的手爪愤恨而又怨毒地撕扯着怪物的身躯，扯下一块块畸形的肉瘤。

　　而被抱着的门罗，也忍耐着彻骨剧痛，用破烂的衣袖遮住了那右臂的伤口与手骨上那如菌丝般蔓延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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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亡魂褪去，血肉淋漓的怪物躺在血泊之中无意识地啃食着自己的身躯，而它身上的伤势也已经在缓慢的增生、畸变，甚至已经有一部分出现了如方才亡魂般的半透明状。

　　忽地，巷口传来火光。

　　数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人提着提灯走到此处。

　　“...异种？”

　　“看起来不太像。”

　　“解决掉吧。”

　　为首的人看到场景后互相攀谈两句，其中一人默默地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块白净到有些不可思议的布，打开，其中只有一根火柴。

　　随即此人沉默着将火柴拿起、抵在手臂上。

　　哗！

　　顺着手臂划过的火柴被点燃，散发着白金色的光芒，而那人的手臂皮肤也瞬间衰老了些许。

　　火柴被扔向怪物，几乎是接触的瞬间，白金色的火焰便如遇到了油般轰燃，蔓延了整个怪物的躯干与地面的积血。

　　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就连烟乃至粉尘都未剩下，地面变得干净，只剩下一颗男子的头颅与还带着些许温度的、人类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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