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末终焉乐章》一颗菌珞

13、NO.13-现场与眼瞳

　　……

　　不久之前。

　　夜幕下。

　　一辆马车真缓缓行驶在无人的街道上。

　　离开家中的埃尔德努力调整着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绪，可一想到自身在明知道亚纶现在精神状况不对的情况下还扔下对方出来干活，他便始终感到有些愧疚。

　　自从几年前那次意外的爆破案后，这个家便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而想要找出真相的信念与追求也驱使着他成为一名侦探，但侦探并不好当，疲倦与劳累让他无法分出更多精力，尽管他依旧多加掩饰但还是被亚纶注意到，此后，亚纶便直接接过了家中的大小事务，而在度过最开始的手忙脚乱后对方也将整个家都打理的很不错。

　　而且这么多年以来，亚纶也是从未抱怨，一直照顾着他，支持他的侦探事业。

　　除了家中必要的存款和支出以外，两人所赚的钱也大多数都用在了他的身上，亚纶甚至都未曾给自己购置一套正装。

　　但当他想要只做一份早餐并因此来到厨房时却显得有些无措，眼前是干净整洁的橱柜与台面，一切都那么井井有序，但他却不知道应该怎么下手，因为他如今都不知道家中到底有什么东西且这些东西分别放在哪。

　　家中好像失去了他自己的痕迹。

　　可他也的确因为工作而长时间在外，很少在家中停留。

　　这一刻，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有些过于理所当然了。

　　无论是亚纶给予的帮助，还是自身那自以为是的忙碌。

　　一直回忆着过往让埃尔德都未曾注意到马车不知何时停靠在路边。

　　“你看起来脸色很糟糕。”

　　车门被打开，那熟悉的话语声也从那敞开的车门外传来，但这话语声也惊动了埃尔德，他急忙收敛心绪侧头看去，车门外刚登上马车的人赫然是艾施德洛大侦探——他的老师。

　　艾施德洛侦探身姿挺拔，举止从容，岁月的流逝让他脸上多了一抹沧桑却也使他越发地威严沉稳，一头白黑相间的发丝被黑色的圆礼帽遮住，一双深邃的双眼在精致的单片眼镜衬托下让旁人感觉毫无秘密可言。

　　而此刻，这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像是要剖析他的内心。

　　“想来不是好事，不然你不会露出这种脸色...说说吧，也许我能给你点安慰。”

　　“我...”埃尔德口唇轻颤，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没什么，感谢您的关心。”

　　“噢？那看来是家事...先出发吧。”

　　看到埃尔德闭口不谈的模样，艾施德洛没有深究而是招呼了一下驾车的警员。

　　很快，马车再度开始前进。

　　已然落座的艾施德洛稍微调整了下坐姿，他将礼仪杖杵在地上，双手搭在圆杖头上，目视身旁局促不安的埃尔德。

　　“你因此感到后悔吗？”
　　“你打算怎么解决呢？”
　　“你想要就此放弃么？”

　　突如其来的三个问题让刚想着隐瞒的埃尔德一时不知呆住，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

　　“不必说出来。”艾施德洛对此并不意外，他依旧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些问题的答案需要你自己思考，等考虑得差不多了，你也就有想法了。”

　　埃尔德低头应道：“是...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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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车厢内陷入沉默，直到颠簸感逐渐变得强烈起来后，埃尔德才从那三个问题中回过神来，他看了眼在一旁闭目养神的艾施德洛侦探后便撩起遮住车窗的帘子，借助火光看向外面的街道。

　　入目的第一印象是肮脏且杂乱不堪，紧接着是，道路遍布的坑洼，破败开裂的房屋以及到处都是碎石、垃圾、水坑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有时候甚至能看到一些发着光亮的简陋破布帐篷。

　　与之相比，乘坐马车且衣着整洁的他们就显得极其突兀。

　　“这是...贫民区？”

　　身为贵族的男爵死在了他们认为藏污纳垢的贫民区里？

　　但很快，埃尔德脸上的不可思议便转变成了凝重与沉思，这只说明这件事并不简单甚至可能涉及......

　　“贵族之间的龌蹉事。”艾施德洛眯着眼打量着外界，但很快便失了兴趣，“毫不意外不是吗？贵族的破事一直以来都不少，而且麻烦、枯燥，可像这种能将自己命搭进去的却并不多见。”

　　驾车的年轻警员，听到身后车厢内那批判贵族且毫不掩饰的声音只觉得头皮发麻，但想到对方的身份还是故作镇定得继续引路。

　　“但这起案件对你来说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埃尔德。”

　　只要能将这件事解决或者提供重要线索，那埃尔德也就勉强能入那些贵族们的眼——尽管这并不完全是好事。

　　“我明白的，老师。”

　　……

　　过了一会儿，马车逐渐降低速度，最终停在一处对于贫民区的人来说也有些偏远且破败的道路上。

　　而在道路旁正矗立着一栋废弃但还算完好的大旅馆。

　　在年轻警员的接引下，艾施德洛与埃尔德先后走下马车并走向街道旁站着的那位身材魁梧的人。
　　那是警服都无法掩盖的壮硕的身材，一头干爽的棕色寸发，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严肃感，锋锐双眼扫过给人感觉如同刀刃一般，光是站在那边能给予众人压迫感。

　　此人是罗德斯西亚警署的警长——莫尔·斯科特。

　　一个威严且总是麻烦缠身的人。

　　见到艾施德洛侦探以及埃尔德后，莫尔脸色冷淡，没有任何恭维。

　　“怎么才来？算了，跟我进来，边走边说。”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往身后的旅馆里走去。

　　作为多次和警署合作的人，艾施德洛乃至于埃尔德都没有反对，加快了脚步跟紧对方，没一会儿便走到了旅馆的大厅内。

　　刚进入大厅，一股刺鼻到足以引起反胃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四周的墙壁与地板上都是迸溅上去的鲜血与碎肉，而在周遭地上是数个几乎要拦腰斩断的、还未遮上布的尸体，从他们的穿着来看是流浪者。

　　而在大厅那老旧发霉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衣冠不整的男子，其衣服上满是鲜血，双手抓着好似鸡窝的头发，胸口贴着大腿蜷缩身躯，他惊恐地垂着头，颤抖地同时口中一直念叨着什么。

　　几名警员也围在男子身旁，其中大多数都在警戒，只有一人在尝试安抚对方情绪。

　　“当我们找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这里的流浪者已经离开一些，我的人将剩下的人都抓了起来，现在还在审讯，一会儿我会将结果拿给你们。”

　　“此外，死者是罗埃尔男爵，死亡地点在楼上，这几具尸体更像是凶手发泄的产物，且尸体上有疑似被野兽啃咬撕裂的痕迹，所有尸体面容受损，无法辨别身份。”

　　“而那边那个，就是最初来找我们的人。”莫尔指着沙发上的男子道：“他疯疯癫癫地跑到我手下面前，慌乱无序地絮叨着，口中只有男爵被杀害这一信息。”

　　“现在经过证实此人为死者——罗埃尔男爵的男仆，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势，但脑子出了大问题，现在满口胡言乱语，我们目前只从他口中撬出‘罗埃尔男爵是被杀死’这个信息。”

　　“碍于对方目前是唯一证人且是贵族的男仆我们不好用其他手段，不过现在能确定的是，此人的作案动机不大。”

　　“至少其身上没有看到过其他人的血液，包括口腔内。”

　　“但进一步检查还要等医生，或者你可以自己去看看，我猜你已经准备好了。”

　　“当然。”艾施德洛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双白手套戴上并随便走向一具尸体。

　　并不太熟悉死尸和人体结构的埃尔德则跟在其身后，目光审视四周的状况与痕迹。

　　地板上的灰尘布满灰尘，也因为这样，他发现周围有许多拖动的痕迹，而每条拖动痕迹的终点都是一具尸体所在的方向，四周还有因甩动所飞溅的血迹，看起来是凶手或者野兽叼着死者猛甩或者拖拽，而且墙壁与地面上都有不少坑洼的地方，看起来是新造成的...凶手力气很大？

　　下意识地，埃尔德回忆起之前≮无光之夜≯那些人怪异的死状。

　　其中就有疑似被蛮力扭断脖颈的死者。

　　可其他的——倒在血泊中好似全身被溶解得只剩下骨骼的尸体、被掏空腑脏肋骨外翻的尸体......

　　他摇摇头将那怪诞的死法暂时封存回到眼前的事情上。

　　就算凶手力气很大，但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发泄愤怒亦或者精神有问题？

　　还是说......

　　“我不认为这些人是被野兽袭击的。”艾施德洛侦探摘下手套，表情变得严峻与认知，“首先，四周没有野兽行走过的痕迹，其次......”

　　他指着地上那具尸体，其裤袜与靴子都被脱下，露出了脚踝，而在其上却有青紫色且极其狰狞的印记。

　　“这是人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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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莫尔的带领下，三人一同朝着楼上走去。

　　刚刚艾施德洛侦探的判断让气氛变得沉重，以至于其他警员都被臭着脸的莫尔给大骂了一顿。

　　从楼梯间一路往上，在抵达最高层后他们才来到走廊上。

　　刚踏过木门，迎面而来的便是空气中那股腐臭、尘土以及发霉的味道。

　　从火光照耀处更是许多大颗粒的尘埃满天飞。

　　这让埃尔德略显不适地抬手捂鼻片刻，可艾施德洛侦探以及莫尔两人却没有丝毫反应，好像两个鼻孔里都装有过滤器一样。

　　“死者就在最后面的房间里。”

　　继续前进，走廊里只有零星血迹，而在抵达走廊深处最后一间房时，埃尔德发现其旁边还有一个房间，房间是敞开着的，门被破坏，里面似乎被打扫过，看上去还蛮干净的。

　　但这个房间的门却被什么东西砸开了，碎裂的门板凌乱地躺在地板上。

　　见埃尔德和艾施德洛两人都停下了脚步，莫尔也是介绍道：“这里原本住着个流浪者叫做门罗，是个小孩...他或许知道些什么，我们正在全力搜索。”

　　他走进房间，手中煤油灯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室内以及角落中凌乱得好似床铺的东西以及那破裂开、沾着血渍的玻璃窗。

　　“那小子疑似从这里跳了出去，外面窗台上有鞋印和不少血迹，不过最后去哪了没人知道，只希望这小子能活到我们找到他，别死路上了，不然这案件很麻烦。”

　　解释后，莫尔也带路来到隔壁。

　　这个房间就是罗埃尔男爵的死亡地点，但莫尔并未进去。

　　“这里没人动过，你们先调查着，我去盯着楼下的家伙们，有事来通知我。”

　　在说完这些后，他便好像特别放心一般离开了这里。

　　门外的埃尔德见状也是有些诧异，但未多想而是开始观察着房间内的情况。

　　这里的房门是敞开着的，和隔壁不同，这个房门并未被砸烂反而是好端端地敞开着，但从门缝以及门上的墙壁能够看到一些黑色的黏液——粘稠带着些许异样臭味的黏液。

　　站在门口还没进门便能看见地板上罗埃尔男爵那被啃咬得几乎残破的尸骸，孤零零地躺在房间中央，血迹溅射在四周整洁的地板上，但比起楼下大厅的尸体，罗埃尔男爵至少有个全尸。

　　进入屋内，埃尔德立刻注意到一旁跌落的扫帚旁是一地的灰尘与垃圾，这也让他意识到这里似乎格外的干净，看来是罗埃尔男爵特意让人打扫的。

　　这么看来，罗埃尔男爵极有可能是与人约定在这里面，所以除了男仆自身以外只带了一个仆人。
　　需要贵族私下见面，肯定不会是好事。

　　但那个人会是谁？

　　“先去检查尸体。”艾施德洛侦探的声音打断了埃尔德的思绪，而他自己则是戴上全新的手套走到一旁观察其他痕迹，“我们时间不多，尽量从简。”

　　“是！”

　　埃尔德熟练地戴上手套，蹲在罗埃尔男爵的尸体旁边检查。

　　尸体身体上是撕咬伤，仅剩的眼球布满几乎衍生进瞳孔的血丝，躯干上存有被利器洞穿的痕迹，但似乎并不是被野兽爪子洞穿的，也不是被枪械打穿的，内部更是有撕裂痕迹，似乎是倒刺？

　　翻开尸体的手掌，其上除了鲜血以外隐约可见生物的齿痕...看起来像是人的。

　　一切都变得古怪起来，就和之前那突然下达的不能报道死者死亡原因的命令一样。

　　可当他检查到罗埃尔男爵面容时却被那双眼睛吸引了所有目光。

　　那是一双几乎完全被血丝覆盖的眼睛，瞳孔无助般扩散着。

　　但这种极其夸张的现象却让他下意识回忆起了之前归家的时亚纶的双眼。

　　——两者的眼睛状况几乎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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