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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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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玥极力克制住颤抖的声音,“为什么护着她?”
楼启现下正是生气,尤其是一想到附着在陈阿嘉身上的外号,他没有回答刘玥,而是将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外号是从你们班传出去的,是从她寝室内部传出去的,那个自称是陈阿嘉室友的人,把你的尾巴藏好,别被我逮到了。”
“还有你们,一群没脑子的以讹传讹,那么大一滩水渍,你他妈膀胱爆炸,外加脑子里的水也凑不出那么大的量。”
被盯到的人不敢直视楼启的眼睛,眼神四处飘忽。
他一手护着陈阿嘉,一手捏紧拳头,“要是再被我听到,就别怪我以暴制暴了。”
几个男生附和:“启哥英明,我帮你看着,绝不不让人欺负陈阿嘉。”
楼启的表情这才舒缓了些。
这个世界给人教化,列举种种法则,回答是或否,表现顺从或反抗,也就同意这些法则真实可靠。
阿嘉垂着头,任由楼启环着她。
和她想的别无二致,因为甚嚣尘上的谣言,楼启知道了她的班级姓名,甚至长相。
显而易见,有人为她精心打造了这番引来众嘲的舆论。
她们的恶劣已经不满足于私下的欺压,开始妄图从更大的范围内,更深的程度上迫害自己。如果没有楼启,她大抵会像从前一样缄默,沉默到对一切事物免疫,虽然此过程是折磨的,拉扯的。
可是此刻楼启出现了,不管是出于正义或是同情,他就站在自己身侧,怒骂所有人云亦云的人。她愿意为这份原始的良善买单,即使后面会遭受到更大的迫害。
这和那人的帮助有着本质的不同。
刘玥听完楼启的一番威胁,心慢慢坠到不知名的地底。她用手捂住脸庞,后退几步跑回了座位,彻底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恶作剧换来了心上人的鄙夷。
楼启现在满脑子都是要给陈阿嘉出气,懒得理旁人做些什么,他把环在女生肩膀上的手放下,撤走了刚才的凶神面具。
平和声色,“陈阿嘉,别人欺负你就来找我啊,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23班的楼启。”
阿嘉点了点头。
“那,我回去了。”
阿嘉接着点头,周围的男生已经开始起哄,楼启耳根有点发红,一人给了一拳,大步流星出了教室。
教室私人的储物柜已经塞满了过去几年的课本,她只好默默把纸袋归拢到书桌下,两只脚往后缩,半只脚掌踩在椅腿的横梁上。
阿嘉的内心大多时候像死水一滩,可她毕竟只是个局限性还很足的高中生,看到楼启维护自己的模样,那一瞬间的行止真实地打动了她的心。
在遭受恶意时,她总是将世界化为虚无,将身体心灵的痛楚看做苦修,甚至试图放弃认知和生存以求得安宁…她以为这样是对的。
但是现在,她赖以为生的庇护所正在一点点掉落空壳。
坚实的果核在心底慢慢发芽。
闹哄哄的教室平静不少,堵在门口的外班同学逐渐风流云散。
逢绰已经站在后门有一会儿了。
输了一晚上液,早上身体就恢复正常了,听逢国疆说,昨晚是陈阿嘉把他送到医院的。多么人畜无害的妹妹,对着厌恶她的人,还能这样不计前嫌。
逢绰扫了眼陈阿嘉和那一堆刺眼的东西,面如寒铁。
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人们大多三两作伴往寝室走,也有人趁着还未封寝,到食堂享受宵夜。阿嘉向来喜欢做教室里最后一个走的人,她坐在座位上,看着桌底的一堆甜品袋子。
该怎么还他人情。
东西自己一个人肯定吃不了,她也没有朋友可以分享,想到朋友,她抬头朝后门阳台的位置看去,空无一人。
怎么会想到他。
逢绰那双眼睛装满嘲弄的湖水,每次看向她,阿嘉就觉得自己被剥光衣服,不着寸缕。
刚和他住进同一个家时,她做过太多驱奉迎承的举动,无一不被他甩脸色,他对李华银和她的敌意以及厌恶从来都是赤裸裸地摆在明面,没有半分遮掩。
那些驱奉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呢。
阿嘉的思绪飘离。
高二开学,逢国疆难得一见从外地回来,兴致勃勃送他两去学校。随后她和逢绰从一辆车下来的事传到了安橦耳朵里。
那天下午,正在上阅览课的阿嘉被女生们叫到了一排书架后,她们起初笑着打听阿嘉和逢绰的关系,一派少女的天真烂漫。
逢绰从不把她当成妹妹,自然不愿意她承认二人的关系。为了迎合这个哥哥,阿嘉没有说实话,只是说顺路便上了车。
后来的问话形式变了,话里话外净是威胁恐吓,有人假装翻阅书籍,却在下一秒把书脊敲在了她的肩膀上。
其他女生随之蠢蠢欲动。
这是阿嘉第一次被恶劣对待,她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众人,惊惶害怕。
安橦在一边浅笑如花,天真无害:“阿嘉,我们只是看到你身上落灰了,帮你拍拍灰,千万不要说出去哦,说出去也没关系,没人会维护你。”说完倏地拿起一本书,重重地扇在了阿嘉的左脸上。
阿嘉的身体被打的向后歪倒,撞到了后排的架子,她捂住脸,眼泪滑落下来。
晃动的书架引起老师的注意,阿嘉听到她叫逢绰去后面看看发生了什么。
见人来,几个女生一派和谐,装模作样翻找书籍。
阿嘉捂着脸站在原地,几缕发丝掀飞在头顶。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来人,赌徒心理让她想要看看逢绰的反应。
透过书架上的层层缝隙,她可以看见逢绰正一步一步朝这里走来,漆黑的眸子一瞬而过,他走到她们面前,无视掉所有人,径直看向后面的书架。
那一刻,他离她是那么近,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她的泪水还在滑落,甚至更凶更快,阿嘉死死盯着他,可是下一瞬他便离开了。
他明明看到了一切。
那一刻,她就像绝望的死囚。
没有人会维护她,没有人在意她的处境。
“在看什么。”
一个清冷又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阿嘉吓得抖了一下,回头才发现逢绰单肩背包,双手插着衣兜,斜靠在教室后面的储物柜上。
他刚才一直站在那里?
教室同学都走了,里面两排灯被关掉,只留下外面一竖排,他的侧脸有些暗,但是面色已经不像昨晚那样白的可怖,俨然恢复了精气神。
逢国疆浑身泛着市井气息,动不动就忆往昔峥嵘岁月,回首尘埃里的故事,处处义气长情。
逢绰则和他截然相反,他是讲究且冷淡的,对任何事情都不屑一顾。就是随意站在那,也会让人觉得他是一座海上的神殿,波谲云诡,没有任何人可以从他那里找到阿里阿德涅的小线团。
阿嘉收回目光,回他,“没看什么。”
逢绰朝她走了几步,站定在身边的过道上,背有点弯曲,俯看着她,宛如在看一堆垃圾,而后用脚踢了踢桌下的纸袋,“你比你妈妈有手段,这么快就有人上钩了。”
阿嘉脑中炸了一下,蓦地看向他的双眼,里面全是鄙夷嘲讽。
他是带来黑暗的人,也是她无法怪罪的人,现在从楼启那里得来的善意,也要被他揣度的一文不值。
被恶意弄湿床铺的时候,她没有想过哭,在寝室坐一晚的时候,她没有想过哭,被骂“尿床妹”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哭。
阿嘉以为自己已经接近无坚不摧,面对他,心却是被一双无形之手狠狠揪起,眼睛酸的厉害。
她的身体如同撒上冰霜,咬着牙回他,“哥哥,不要这样说你的后妈和妹妹,她们没有做错什么。”
逢绰看到她的苦瓜脸,大脑停顿了两秒,转而冷眼道:“哥哥叫的很好听,可惜我是独生子,从来没有什么妹妹。”
“你要是喜欢认哥哥,楼启倒是很适合。”
阿嘉知道他在故意刁难,索性转过身体收拾课桌,借此缓解上涌的各种情绪,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逢绰不爽,“以前还会装成个天真无邪的兔子,现在只会装哑巴了,陈阿嘉,你到底有几幅面孔。”
和她妈一样虚伪。
逢绰觉得无趣,抬脚打算离开。
人的主要激情,一面呼唤反抗,一面又只能看到高墙壁垒的包围,实在进退维谷。
“你呢,除了鄙视别人还会干嘛?”
阿嘉抬起头,手中紧紧握着一本练习册,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泛白,青筋凸现。
“对所有人发脾气,除了说“滚”字,还会干嘛?自以为高高在上,践踏别人的真心,还会干嘛?我自认为到了你家后,谨小慎微,安分守己,生怕惹得你不开心,可是我发现不管怎么做,你都厌恶我至极,那种厌恶好像刻在了你的骨子里,只会随着时间推移越发浸透全身。”
她还像个傻子一样,以为热情可以融化一切。
阿嘉说的太急,气有点喘不匀,看到他黑沉的脸色,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情绪已然决堤,不顾建构的假象轰塌。
她缓下来,近乎祈求道:“逢绰,不用你把我当妹妹,我们当陌生人好吗,不要鄙视我,正如不鄙视一个陌生人。”
书架时的不理睬,任由她坠落到恶性事件的深渊,那个时候的阿嘉就已经放弃了幻想,既然因为家庭的联结滋生了对立,何不就当陌生人。
至少,没有人会对陌生人产生莫名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