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音陷落》uee

6、第 6 章

　　程阿佳，还是陈阿加，不过都挺好听的。
　　和她很搭。

　　等人进了教室，楼启才想起自己是回来取球拍的，等他到球场，几个好友正在球场最里边的老榕树下偷玩手机。

　　他把拍子扔到一边的草坪上，“干嘛？一个个私藏手机，我举报了。”

　　“我去，看我刷到了啥，咱们学校还有此等奇葩，尿床妹，哈哈哈哈哈哈哈。”其中一个男生举起手机，把内容给他人传看。

　　楼启好奇凑了凑，是学校论坛的界面，一张图片映入眼帘，图片里是被物体支起几个小丘的棉絮，往后翻动是一张圈出姓名和编号的床架。

　　赫赫写着陈阿嘉三个字，楼启直接一把抢过手机，仔细翻看起来，楼里已经有不少人在抖机灵，翻到下面还有人评论了一张陈阿嘉的公式照。

　　“喂，启哥你别只顾着一个人看啊，给我们看看，是啥啊，你刚说尿床妹是什么意思。”

　　楼启脸色有些难看，“少给别人取外号。”

　　男生有些不服，从楼启手机夺回手机，“你们看，本来就是尿床妹啊，别人室友都说了的。”

　　其他人直接喷笑，“不会吧，她是不是大小便失禁才会尿到床上。”
　　“不不不，有些怪胎就是有这种特殊癖好，喜欢把屎尿拉到床上。”
　　“我趣，震惊我全家。”

　　楼启忍无可忍，直直盯向说话的人，“少她妈给我放些屁，管天管天不如管好你家老母。”

　　看到楼启发飙，男生瞬间噤了声，所有人敛住笑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楼启骂，“妈的非要我问候你老母。”

　　三班的陈阿嘉尿床这一闲话在半天内越传越远，学校论坛不知道是谁开了匿名贴，贴上了那张用书本支起棉絮的图片，特意圈出了床架上的编号姓名，楼里还有人放出了阿嘉的入学公式照。

　　晚饭时分这一谣言终于传到了本人的耳中，那是从未与她打过交道的隔壁班同学，在同她擦肩而过时惊呼，“这个人就是那个尿床的陈阿嘉吧？”

　　另一个女生附和道：“也是那个烂石头，哈哈哈哈哈。”

　　阿嘉惊惶地朝她们看去，两人眼神急忙躲避，走上了另一条道，走的远了，抖动着趔趄的身形，捂嘴偷笑。

　　表象可以量化，氛围可以感知。

　　进门的片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打在她的身上，夹杂着一切负面的指点。

　　阿嘉一步一步回到座位，身后的两个女生将桌椅往后移动了些，阿嘉捡起桌上的笔紧紧攥住，她想表现的平静，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她想大声质问，质问这些傀儡，和每一个对她施加无端恶意的人，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另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要和丧失自我意识的人计较，她们再如何疯狂，都是她们的事，千千万万般的丑陋的发出者，意识终将与黑暗会和。

　　在封闭的心井中，阿嘉想象自己抢来了菲尼克斯的小丑面具，任由悬浮在空气中的所有嘲弄、全部厌弃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笑吧，笑这个戴着小丑面具的人，她不是我，我知道我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就好。

　　从食堂过来的一路，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落满尘灰的布景。

　　阿嘉出生在菁城下辖好几级单位的落后山村，父亲是入赘过来的，在她出生不久后就因为施工事故去世了，李华银成了远近闻名的美艳寡妇，十里八乡的追求者络绎不绝。

　　但她没有接受，而是选择外出打工。阿嘉成了典型的乡村留守儿童。有一年李华银回来了，阿嘉却不认识她了，不许她上床睡觉，因为那是她妈妈的床。

　　再长大些，跟着李华银到了菁城市区，搬到了最大的城中村，和四五个租客合租在一起。李华银将幼小的阿嘉留在屋中，天不亮就要去赶公交上班，那是家生意爆好的纹身店，李华银是其中一名薪资微薄的纹身师。

　　弥漫在出租屋内的二手烟，是她童年的味道，没有玩具没有伙伴，小小的阿嘉在窗户前一等便是等一天。

　　六岁的阿嘉开始上小学，学校离李华银工作的地方不远，她放学后第一次去到那家店里，李华银害怕被老板发现，让她装作是顾客的孩子，阿嘉傻傻地演戏，害怕露出一丝破绽，她跟着顾客出门，差一点被人贩子拐走。

　　初中的时候阿嘉已经开始住校，短发也是在那个时候留的，因为营养不良，她比同龄人矮大半个脑袋，永远坐在第一排，没有人喜欢她，也没有讨厌她，平庸过完三年。

　　再后来，李华银和逢国疆交往了。
　　细细数来，这一切是她的因吗，并不如此才对。

　　课间十分钟，楼启提溜着东西到了三班外，他个子高，可以直接从采光窗看到室内全貌，看了几圈，花里胡哨的货色一大堆，却没见到那个羸弱的小姑娘。

　　他有些沮丧，垂眸才发现陈阿嘉就坐在他的眼皮子下方，靠着墙在草稿纸上画着什么东西。

　　他用指节扣打窗户，弄出响动，下方的女生没有给出反应，反而旁边的视线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楼启干脆走到前门，一只腿大咧咧迈了进去，他唤她，“陈阿嘉。”

　　他的嗓门大，像个扩音喇叭，惹来全部人的注意。女生们暗戳戳地腹诽陈阿嘉怎么会认识楼启，她们是何种关系，要知道，楼启是混子班的老大，还是校队的明星人物，谁要是和他有点关系，在学校都得横着走。

　　班上几个男生看到楼启，露出大白牙同他打招呼，一口一个启哥。

　　楼启笑着同男生们摆手，看女孩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又叫了一声陈阿嘉。其实从下午知道她叫什么起，他已经在心里叫了很多遍了，现在人就在面前，他竟然有点想明目张胆地多叫几次。

　　阿嘉终于抬了头，往前面望了一眼。

　　楼启继续喊她，“出来，我有东西给你。”

　　阿嘉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条强健有力的上臂，又和那人明亮的眼眸对视上，她放下了手中的笔，在众人直白的打探下走了出去。

　　“刚下单了一堆甜品，到了才发现不喜欢吃，扔了浪费，想着你们女生应该爱吃这种东西，就拿来给你。”

　　学校是不许点外卖的，一旦被抓到就请家长记大过，为了拿这堆东西，他逃了晚自习，躲过保安的手电筒，绕到了学校的监控盲区，从外卖小哥手中接过后又拿外套遮住，可谓是举步维艰。

　　现在才发现，最难的还是编理由给她。

　　楼启是不太会说谎的，学前班的时候说过一次慌，被他爸打了个半死，以至于现在想找个理由都觉得蹩脚，浑身不自在。

　　阿嘉再一次看向他，眼神里带有警惕。
　　她问，“为什么给我？”

　　楼启感到挫败，合着刚才别扭的借口是他白说。

　　他推了推手中的袋子，言辞真诚，“昨天不是撞到你了吗，我寻思挺不好意思的，拿着吧。”

　　一堆人把耳朵凑到了门边，还有人透过窗户在偷看他们。

　　楼启心里暗暗打鼓，要不收的话，还真挺没面子的，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口味，他干脆一个味道买了一样。五六个大纸袋子一路提过来，难不成还要一路提回去。

　　可是下一秒女孩的手伸了过来。

　　楼启赶紧往她手中交接。

　　他从未有过要好的女性友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女孩子的手长啥样，手腕窄窄一条，桡骨凸出，手掌只有他的一半大小，指节平整纤细，不像美术课上看到宋代仕女图中的娇弱柔婉，易于摧折，反而一寸一骨，果敢坚定。

　　她从他的手中接过袋子，小小的手有些提不下。

　　他又全部接了回去，嗓音显而易见变得愉悦，“我给你提进去。”

　　说着像回自己家一样，驱赶走门口看热闹的众人，直接进了教室，将五六个纸袋子全部堆到了陈阿嘉的座位上。

　　“启哥，你这啥情况啊，兄弟我好像路边的狗，莫名被踢了一脚唉。”男生朝他开玩笑。

　　楼启脸上瞪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转头看阿嘉表情，阿嘉跟在他身后，用一种柔和的目光看着他。

　　好像玩笑话是真的，也无伤大雅。

　　阿嘉轻轻朝他说，“谢谢。”

　　安橦和刘玥从厕所回来正看到这一幕。

　　要知道，安橦一直心系逢绰，而刘玥，从小学就开始追求楼启了。

　　此时，刘玥忿然作色，抽出挽着安橦的胳膊，直接上前狠狠推了一把陈阿嘉，大叫道：“尿床妹，你贱不贱呐。”

　　她力如蛮牛，被推搡的阿嘉向侧边倒去，在撞到桌角的前一刻却被楼启眼疾手快拉住，往回使劲拽了一把，人跌到了楼启的怀里。

　　周围人看着戏剧性的一幕，大气不敢出。

　　楼启刚被吓了一跳，看到怀里的人没事，黑着脸看向刘玥，“刘玥，你他妈找死啊？！”

　　推人的手还未完全收回，刘玥看到他震怒，一向的嚣张跋扈在此刻土崩瓦解，瞬时红了眼圈。她知道楼启是个怎样的人，张狂，护短，有仇必报，可是他也有情有义，顶天立地。

　　这样的人，是她追随了十一年的光。

　　从小学成为同学起，她的每一次升学都是以他的选择为选择，她的喜怒哀乐都由他一手操控。

　　他喜欢篮球，跑步，游泳…
　　她也把自己活成一个男孩子的样子，在男生堆里称兄道弟，常年锻炼，有了比一般女生更加粗健的小腿肌肉，变成了经年累月的黄黑皮肤。

　　她以为，这样他就会多看自己两眼。
　　现下他却用手臂环住了一个弱不禁风、如不胜衣的陈阿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