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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程颂把病床上的被角仔细掖好,多抽了把椅子放到墙边,示意阿嘉坐下。

      “冷不冷?”程颂问她。
      阿嘉摇摇头,“不冷。”

      医院一到晚上就像个到处透风的筛子,时而钻入一股阴冷的气流,阿嘉悄悄把手往袖口里缩了缩,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言行不一,没有以往坦然,反而耳朵有些灼热,又不作声色将手伸了出来。

      程颂看了眼手机,倒没注意她的奇怪,过了片刻,开始同她讲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现在的学生压力真的太大,人生到处设满了关卡,小时候以为吃不到那颗棒棒糖天就塌了,等长大才发现每个阶段都有天塌的可能。曾经我以为每天都要进步一些才能算是真正地活着,努力把知识塞进脑海,全面培养各种兴趣,为那一纸排名感到沾沾自喜,现在回头看,什么也没学的一天也是一样的过活。”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阿嘉,拍了拍她的背,“有的人住在天通苑,有的人蜗居在地下室,有的人在高楼林立间冲刺,有的人躺在麦田里看了一天云的聚散。”

      究竟何种人生才是人该过的一生。

      阿嘉竖着耳朵听,莫名感到心安,她回应说,“老师,你是过的哪一种生活呢?”

      程颂想了一会儿:“被压迫的最透不过气的那种。”

      压迫,是社会责任的另一种解释,是生活的最循规蹈矩的人富有的品质,人们歌颂压迫,为了更好地压迫。

      阿嘉点点头,又有些想不通。
      如果努力后,还要用压迫来形容一生,那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呢。

      “美好的事会有所弥补吗?”她问她。

      程颂被眼前的小姑娘可爱到,揉了揉她的短发,“会,今天你陪老师一起,我觉得很开心,谢谢你。”

      阿嘉的心头颤了颤,又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她也会给人带去快乐吗。

      等到逢国疆和李华银驱车赶到,已经快晚上12点了,两个人火急火燎扑了进来,围在逢绰的床前满心担忧。

      看到人没有大问题,才扭头看向一旁的两人。

      逢国疆和李华银一脸惊讶,“嘉嘉,你怎么也在这里?”

      李华银揽过女儿,摸了摸她的脸,“是你送你哥来的医院?”

      程颂这才知道阿嘉原来是逢绰的妹妹。

      “你们就是逢绰同学的家长吧,我是今晚的值班老师。”程颂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逢国疆满口感谢,说什么也要把她送回学校。

      程颂叫他多陪陪自己的孩子,她打车回学校就好,又询问阿嘉是留下来陪哥哥还是跟她一起回学校。

      放在以前,阿嘉绝对是会选择留下来的,她一如的乖巧懂事会驱使她去做任何可以使这个家更加和谐团结的事,会不厌其烦地叫哥哥,去有意无意讨好这个家里的核心,即使是被病床上的人骂作虚伪。

      可是今晚,她不想。

      三人看向她,阿嘉低着声音回答,“回学校。”

      李华银眼色动了动,逢国疆接着说,“对对对,小孩子不要操心这些,我和你妈妈在就够了。”说着便把两人送出了医院大楼。

      阿嘉看着月色,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流入四肢百骸又消失不见。

      程颂把她一路送回了寝室,声控灯照亮了楼道,两人的脚步搅动着风声,是这万籁俱寂中唯二的存在,到了门口,阿嘉同她再见,静悄悄地潜入了房间。

      室友们全部都已睡着,今天应该过去了吧。

      阿嘉借着月光小心翼翼踩着直梯爬上床铺,同样借着月光看到了床上的大滩水渍,面积占了整个床铺的三分之二,棉被也没能幸免。

      阿嘉顿在床尾,大脑又开始嗡嗡作响。

      她的目光落到另外三架床上躺着的人,她们四仰八叉,睡得香甜,一个正在磨牙,一个嘴角上咧,还有一个蒙着被。

      她的心尖发酸,无可释怀。

      阿嘉埋头闻了闻湿透的地方,没有奇怪的味道,应该是普通的水渍,她轻手轻脚地把被套扯下,又找来几本书将褥子撑起。

      等一切忙完,阿嘉从床上下来,坐到了自己的书桌前,撑着头歇了好一会儿,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长外套裹在身上,埋头睡在了书桌上。

      一晚上,阿嘉醒了无数次,有被冻醒,有被膝跳反应吓醒,醒了更难以睡着,她就趴在自己的手臂上放空,等到天蒙蒙亮时,迷迷糊糊看手表,发现自己连三个小时都没睡够。

      月亮还高悬在天迹,阿嘉已经到食堂吃了早饭,整个人头重脚轻回到班上,趴在课桌上接着补觉。

      上课时阿嘉也是迷迷瞪瞪的,她知道,那些人会得意自己的恶作剧,为一次恶劣的整蛊举杯,可她真的好困好困,想要滚落到梦里,终于,她在最后一节课上大脑彻底宕机,沉睡了过去。

      睡得正酣时,不速之客闯了进来,重重给了她的课桌一个叩击,阿嘉下一秒便被巡查教学纪律的年级主任拎到了走廊上。

      年级主任是出了名的教学疯狗,眼里容不得沙子。他看着矮小的阿嘉,一脸鄙夷,怒斥她浪费教学资源,以后注定是社会败类,说完这些还不解气,把她全身蔑视了个遍,最后恨恨地骂了五遍茅坑里的烂石头。

      他的嗓门向来大,在静悄悄的走廊上有如洪钟,一字一句劈在阿嘉的脑门上。

      教室里的学生开始交头接耳,安橦刘玥半侧过头和身后的男生一起发笑。

      安橦说,“她这是活该。”

      今天逢绰不在,要是在的话,她会更乐意看看逢绰的态度,如果无动于衷倒还好,要是流露出一丝恻隐之心,她发誓,陈阿嘉会死的很惨。

      到时候,就不是泼水这么简单了。

      刘玥接上,“告诉你们个秘密,陈阿嘉昨晚尿床了。”

      两男生一脸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

      刘玥得意地撇撇嘴,“我是她室友。”

      一个男生有点怀疑,“不会吧,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会尿床?”

      刘玥一脸神秘,“我今早拍照片了,有图有真相哦。”

      人对于旁人尤其是异性的私密有种天然的好奇,这种好奇让他们不在乎是否冒犯了别人的隐私,同样,虚张声势甚至于无中生有也是为人的表征之一。

      两个男生喜形于色,“给兄弟看一下。”

      刘玥打哈哈说等下课,说着掀开桌膛里的一本书,赫然是一部手机。

      数学老师看着教室里浮躁的学生,叫学委关上了前后门,把小蜜蜂开到最大,企图拉回众人的注意力。

      有几个班级正在上体育课,一经解散,陆陆续续回来大批学生,看到楼道里的疯狗又在逮人,有人远远地驻足围观,有人司空见惯不以为意。

      楼启是后者,他正好回来取球拍,路过三班随意瞟了一眼,才发现挨骂的正是昨天碰到的女生,不自觉地悄悄靠在远处的栏杆,装作看风景。

      女生显然脸皮薄,头耷拉了下去,短发遮住了脸颊,只露出一小块面中,细眉大眼很可爱。

      年级主任还在咄咄逼人。

      楼启是挨骂的常客,他肉厚皮糙,也不觉得啥。但是这个女生瘦瘦小小,柔弱的不行,昨天轻微撞了一下他的背,额头马上泛起大片红色,还非说没事,现下被疯狗逮到,怎么看怎么可怜。

      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他有点想帮她,一时间又没啥办法,只能眼巴巴看着。

      不一会儿三班班主任也被叫了过来,同女生站在一起。班主任想做和事佬,刚缓和了没两句,就被年级主任怼了回去,变成两人一起挨骂。

      还好没有持续太久,年级主任被校长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叫走。

      看着人彻底不见,班主任抹了抹耳后的汗,心有余悸说,“还好走了,不然咱俩都得写检讨书,你还好,在全校面前致歉就完事,我就惨了,影响到评先评优不说,还要在年级组会上一轮一轮挨批评,真是吃不消。”

      他叹出一口粗气,“陈阿嘉,最近学习状态怎么这么差?”

      陈阿嘉的成绩并不算差,相反,是中等偏上,特别是在几次模拟考试中表现不俗,就连一直以来偏科的物理也能取得亮眼的分数。虽然不能保证稳上国内顶尖名校,但是菁城、川州、龙江这几个庞大的经济中心城市的知名大学大抵是任她挑选。

      当然他这一论断是有前提条件的,即陈阿嘉需要在这临门一脚上保持稳定的状态,才能做出有效的输出。

      可是连续几周,她在课上频繁显现出萎靡不振的颓态,以为上次叫她上讲台做压轴大题会给她一定警觉,现在愈发过分,当堂睡觉。

      阿嘉一言不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相隔近三十岁的一老一小僵持着,最终还是年龄大的败下阵。

      唉,这小女孩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畏畏缩缩,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总是一副受气包的模样,不像是能成大事的料。

      他把手背到身后,“行了,别多想,只剩二十来天了,千万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赶紧回去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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