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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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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如此紧张,我又不会杀了你。”秦稹笑了笑,带着些玩笑的语气说着,他走到红木桌案前,又倒了一杯方才饮的合卺酒,一口饮下,“你喝不喝?”
就连紧张都被秦稹一语道破,穆觉璎有些羞人答答地摇了摇头,只吐露出几个字:“不必……多谢。”还没等说完,穆觉璎的脸蛋忽然就上来了红晕,她只感觉自己热辣辣的,好像做什么都有所顾忌,放不开规矩。
“好了,你应该很累了吧?今日你我大婚,这礼数一套接着一套的,都未曾好好休息;噢对了,大婚之事又恰逢宫里大赦,还有仲夏之宴的举办这两件大喜事,所以别说在咱们东宫之中了,此时此刻,在皇宫里都是歌舞升平。”秦稹靠着桌案坐了下来,侧着身子,一双眸子就死死盯着穆觉璎,盯得穆觉璎都有些不自在了。
穆觉璎继续不语,但她想,这么把人家晾着也不好,何况晾着的还不是别人,是堂堂东宫太子。但如若此时说些好话,又会让人觉得有些过于套近乎了,百般无计,穆觉璎只好轻轻“嗯”了声。
秦稹看她那闷葫芦模样,想来,今日想要能套出她的话,恐是没有什么把握了。
“诶,说实在的,穆觉璎,你可还记得我?”秦稹不再靠着桌案,他走到了穆觉璎的面前,弯着腰,又看着她。
穆觉璎有些尴尬地说道:“殿下,你我素昧平生,初次相见,哪儿有什么可还记不记得呢?”
“真是个闷葫芦模样,唉……我也不知该如何跟你解释了,穆觉璎,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算了,你既忘了,也无妨,反正我们来日方长,本宫会绞尽脑汁让你想起来的。”谁知这秦稹接下来便弄了出话中有话,让穆觉璎觉得十分捉摸不透。
秦稹说完,似乎又是想起了什么旧事,又发觉到了穆觉璎的捉摸不透,他开始想借此来提醒提醒穆觉璎,便凑在穆觉璎的耳朵边,故意说了一句:“穆鸢绫,穆觉璎,静柔长宁,明珠曾照,当年彩云归。”
“你如今既然记不起来这些,那这句话,你应该是知道的吧?”秦稹又在穆觉璎耳边,悄悄地说。
穆觉璎忽然脸色大变,她惊慌失措地看向秦稹,紧张感立马过满全身,秦稹既盯着她看,她也盯着秦稹,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本宫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明玉彩霞亦耀眼,不似当年惊鸿来’。”秦稹看她反应如此激烈,就知道了,穆觉璎肯定是局中人。
就算不是局中人,以她的身份与背景,那也应该知道些什么,要不然不可能这个表情。
秦稹如此一提醒,倒是真的让穆觉璎想起了些往事。当年,长姐静柔公主穆鸢绫年满十五出嫁,和亲于白丘国,在踏上征途的前一个夜晚,穆觉璎就被母妃尤氏和穆鸢绫叫了过去,母妃不仅仅对自己说了许多机密,还千叮咛万嘱咐,并且警告自己此事千万可不要说出去。
不然,惹来杀身之祸都算是小的了。
那时,穆觉璎还是个整日只知吃喝玩乐的小公主,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并不知母妃告诉自己这些机密,是为何意。直到那夜,是她要前往绛齐和亲的最后一个夜晚,母妃尤氏再次向自己说起此事,还提到了其中的很多局中人,让穆觉璎在宫廷之中,多多留意。原本是想在路途之中,便偷偷鸿雁传书,但这样做不仅煞费苦心做掩护,还容易被绛齐的人盯上,所以尤氏只是挑了一个好时机而已。
“太子殿下,您所说的,臣妾不过是刚巧知道,但也是道听途说的罢了,而且此事事关五国安危,六大家族权势滔天,不可轻举妄动。”穆觉璎突然仰头看着秦稹,秦稹做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穆觉璎后想,还觉得有些惧怕。
“本宫当然知道,不过六大家族再怎么嘚瑟,也是斗不过东宫的;所以也只是为了提醒你而已,不过,你要知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我好言奉劝你一句,在这深宫之中,为了能活下去,为了能给楚尤两大家族报仇雪恨,你必须得适应太子妃的身份。”秦稹说罢,疾言厉色地注视着穆觉璎,眼神中仿佛充满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秘密。
秦稹突然疾言厉色了起来,让穆觉璎感到一惊,可她还是依旧侧耳倾听着秦稹的劝告。她那对灿若星辰的眸子,此时此刻,却闭上了,她淡言道:“多谢殿下劝告,臣女……臣妾定当遵守,不忘身份。”
过了一会儿,他们二人皆都不言语了,或许是他们方才都戳到了对方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还是很久很久了的那种。
穆觉璎故作无事,斜靠式地坐在大红锦榻边,正在闭目养神,并没有睡着。
秦稹倚着桌案又坐了下来,大口地饮下了几杯合卺酒,合卺酒虽未用卺,但杯中有着葫芦汁水,味苦,但酒却香甜可口,喝完之后,这苦汁水却意外苦得有些清香。
秦稹那悲愤交加的情感又再次涌上心头,折磨得他不知所措。可他最终还是强制地压抑住了,就如用冰凉既浓烈的酒水,浇灭了那颗一直火热着的心。
其实他一直都想在明珠事件中,一探究竟,不仅是为了弄清楚母后康靖皇后之死,也是为了穆觉璎的身世,更是为了天下江山。
此酒不过是香甜的米酒,也不怪饮了这么多酒后的秦稹,毫无任何醉意。只是秦稹他走向了穆觉璎那儿,走近了大红床榻边,虽然他步伐轻慢,但却是离穆觉璎越走越近了。
穆觉璎见状,便一直都在躲躲闪闪,因为她生怕秦稹做出了些什么,毋庸置疑,穆觉璎是很害怕秦稹的。是因为除了素昧平生、就嫁给地位如此之高的他,这个原因,还有便就是方才秦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很明显,他就是个不简单的人,就算他不说,穆觉璎再怎么“头发长,见识短”,也不可能猜不出来。秦稹的话里有话,意思就是哪怕是绛齐朝廷和六大家族,都拿他没法儿。
虽她表面上对秦稹依旧是恭恭敬敬、端庄温顺,貌似毫无什么惧怕之情。但穆觉璎看见秦稹,还是打从心底里的惧怕与慌张,特别是在今日,大婚之日。穆觉璎知道,秦稹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从他们定婚那日便就觉察到了。
从他的言语之中,就能了解他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对穆觉璎说话。尽管他作为穆觉璎的夫君,还算是客客气气,但穆觉璎总感觉与秦稹在一起的时时刻刻,都是胆战心惊的。
“殿下……”穆觉璎含含糊糊地吐露出这两个字,她的神色皆是苍白之感。说完,那朱唇便死死地闭着,咬紧了牙关。
那人眉头一皱,露出了不悦的神情:“叫我秦稹。”
“婵媛,如今……你我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说完,秦稹看着穆觉璎那胆小如鼠的模样,着实是被这样的举动给逗笑了。
一声婵媛唤来,引得穆觉璎不禁想起幼年之时。婵媛是她的乳名,曾经父皇、母妃还有长姐都经常唤这个名字,但令穆觉璎感到很疑惑的就是,在她十二岁之后,他们便很少唤“穆婵媛”这个名字了。
同时,穆觉璎也很疑惑,秦稹是如何得知她的乳名名叫婵媛的?
可秦稹这次就没有像方才那么“殷勤”了,他倚着塌边的紫檀床柱,反而是温温柔柔地说着:“长宁公主,凤冠重吗?我先替你摘了吧,要不然,我看着都嫌重。”
穆觉璎起了身,走到木质妆台前坐下了来,动也不动,意外地很听秦稹的话。其实也不是,她脸对着铜镜,正在照镜子呢。
穆觉璎乖乖地坐好,让秦稹把那顶凤冠给从她头上摘下来了,随后,秦稹好心好意地还帮她捋了捋那浓密、并且几乎齐腰的青丝。
秦稹还是挺喜欢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观察些什么有趣的,所以他突然发现,原来穆觉璎现在正照镜子呢。他笑了笑,突然弯下腰来,为穆觉璎轻轻解开霞帔的玉扣,缓缓地说道:“婵媛,这条霞帔你可还喜欢?是我亲自选的式样。”
穆觉璎简直不能听秦稹唤“婵媛”二字,一听就很害羞,毕竟姑娘家的乳名怎么能随便唤呢?穆觉璎微微地点了点头,莫名有些害羞与青涩。她抚了抚摸这条霞帔的料子,正经了起来,发自内心地笑着,回答道:“嗯,很好,臣女……臣妾很喜欢,多谢殿下。”
“好了好了,方才我不是说不用叫我殿下吗?一口一个殿下的,说得你好像不是公主殿下一样。”依旧带着打趣的意味。
这些话看上去就像是那些调皮性子的人说的,真是无法想象,这么皮的话居然是从秦稹这种人口里说出来的。
秦稹是谁啊?绛齐王朝的太子殿下啊!康靖帝最为看重的大皇子,绛齐未来的九五之尊,五国帝王的心中好夫婿。这为人处世、德才兼备什么的道理,想必他比其他人更清楚。
穆觉璎觉得她是时候,了解了解秦稹这个人了。毕竟,是要与自己过一辈子的人啊。
穆觉璎瞠目结舌地看着秦稹,又是极其不解,由于秦稹是站着的,她便仰着头,说:“殿下……噢不,秦稹,此举不妥。”
由于穆觉璎来绛齐之前,母妃就曾再三地嘱咐过自己,说那绛齐可是天朝上国,万国来朝,自然是规矩繁多,日后去到了那儿了,在那儿当太子妃,可千万别失了礼数。当然,就算母妃不用叮嘱这些,穆觉璎自然也都知道。
而且,她还知道,
秦稹是惹不得的。
但不知为何,初见之时,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穆觉璎,我知道你嫁来绛齐并非本意,其实……有许多事你都还不知道,也不是不知道,是你忘记了,只不过没有人跟你说起。”秦稹也坐下了,他不再继续逗穆觉璎玩儿了,立马就像变了一个样,一本正经地说话,“你呢?原意如何?说实话,别弄那一套。”
此时又十分正经,还让穆觉璎觉得,好像这样的秦稹,才是不怒自威的太子殿下嘛。
其实穆觉璎在这些日子里,也懂得了许多,那是她以前在天炎皇宫中,都不会懂的道理。所以如今穆觉璎都在尝试着,尝试着去做些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尝试着让自己去蜕变,并且变得更好。具体要好到什么程度,就像母妃那夜跟自己说的那样,能与那些乱臣贼子抗衡。
“虽然您所说的什么前尘旧事,我都听不太懂,但既然说到和亲之事……”穆觉璎微微低着头,莞尔一笑,“您说的对,和亲之事的确非我本意。”穆觉璎知道她说谎技术不怎么行,还不如直接说,委婉点。
秦稹意料之中地说:“所以,你也挺难过的?”
且不说难过与否,这种事怎么可能说给秦稹听呢?穆觉璎一咬牙,撒谎都不打草稿地说道:“是您打趣了,虽然公主和亲,路途之中思念故国是常有之事,臣妾……噢不,我也会有,但难过就说不上了。”
秦稹笑了笑,嘲讽地说道:“我可不信。”
算来,在秦稹这里,他认识穆觉璎应该快十载了,只不过穆觉璎不知道,秦稹如今也不愿直接了当地对她说,其中牵扯许多麻烦事,今夜说完,反倒不是什么好事情。
秦稹六岁时,母亲楚氏因病而薨,他的母亲便是名冠天下却不幸早逝的康靖皇后。十岁那年,秦稹被绛齐众王“名正言顺”地送去天炎国边陲,还离白丘国边疆不远,那时康靖帝忙于南征北战,京中都是众王们的眼线。他们话上说是送皇太子去历练历练,日后好担当大任,其实实际上,就是想“逼疯”秦稹。
秦稹十岁那年初见穆觉璎,那时穆觉璎不过才五岁左右,她身着红衣,衣袂飘飘,梳着小孩子的双平髻,放着纸鸢在宫院里跑着。
她笑,她特别爱笑,充满着小孩子的稚气,仿佛放个纸鸢就能把她所有不高兴的事,全部放飞。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秦稹。”
秦稹叹了口气,时光一去不复返,如今的长宁公主,应该再也不会像幼时,日日那么高兴了吧。
在秦稹的眼里,穆觉璎确实是生得明眸善睐,撩人心怀,仿佛她天生就是楚楚动人,就算不施粉黛,但颜色也如朝霞映雪,令人宁愿沉醉其中,不可自拔。穆觉璎应是天炎国最快乐的女子,应要过着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日子。可惜,她如今肩上正承担的责任太重,有时都压得她喘不过气,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的穆婵媛,秦稹也十分心疼。其实秦稹也在想着,如若穆婵媛没有这些令人闹心的事,会不会更轻松一些?因为有些担子,连穆觉璎她本人都不知道,但秦稹确实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另一边的穆觉璎,却忙着让自己成长起来,还一直在提醒着自己——“我不再是天炎国的长宁公主了,我是绛齐的东宫太子妃。”
可惜的是,他们谁也不告诉谁。
穆觉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之后故作淡然自若地笑道:“信与不信,就在于您了喽。”
说完,穆觉璎便解下了头上与身上那些十分繁重的首饰与衣饰,秦稹就这么看着她弄,有时头发打了个结,秦稹也好心好意地帮她一把。
突然,穆觉璎困意来袭,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随后问向秦稹,说道:“太子殿下,我今日着实太困了,要不然我今晚便在隔壁厢房卧床休息了吧。”穆觉璎起了身,准备离开房间。
“慢着。”秦稹突然又把她按在木凳上,“你是傻子吗?你是不知道这院子里有巡视的仆人么?何况今夜来巡视的还是父皇的人,你若真不想引起他老人家的质疑,那就只能乖乖地留在这间屋子里。”
确实如此,因为谁都不知道,绛齐的康靖帝其实一直是个聪明绝顶又心狠手辣的人物,明面上总是那么和蔼可亲,看起来就是位明君,其暗地里比谁都要阴狠。这一点,秦稹在七八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摸透了。
这么一出去,难免会起质疑。至于原因,不便告诉。
“那我睡哪儿?”穆觉璎又问向秦稹。
“所以我们俩,只能在一起凑合一晚喽。”秦稹说罢,便开始解下头上束发的紫金冠,一瞬间,那三千发丝如同柳丝般散落。
穆觉璎竟给看呆了,不得不说,穆觉璎是真觉得秦稹的发丝可真好看,还真顺呢!咦?这想到哪儿了这是?
“这……这不妥吧?”穆觉璎支吾着。
秦稹瞥了她一眼,又是那样觉得穆觉璎傻似的模样,一本正经地道:“穆婵媛,别乱想,我是打算睡书塌的。”
看来这次又是自己想多了啊,穆觉璎脸红耳赤地道:“不然我睡书塌吧,您可是太子殿下,哪敢委屈您呢?”
秦稹稍微使劲地弹了弹她的脑门:“真是个傻瓜,我从小到大都是在边疆摸爬滚打起来的,可没那么娇气。”说完,秦稹从旁边的黄花梨木柜中,取出了一床很厚的锦被。
他把锦被放在内帘外书案旁的床榻上,之后秦稹走到正榻前,拿了红木桌案上的几个瓷碗,一一把撒在被上的瓜果点心、还有铜钱收拾在不同的碗中。
穆觉璎看着他做这些事,是想着上前去帮些忙的,谁知秦稹不让。
“好了,这下你可以好好休息了。”说罢,秦稹便扯下了床柱上挂得牢牢的丝帘,又走向前去,拉下了内阁的珠帘。
穆觉璎就这么呆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今夜秦稹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令她大为吃惊,因为她一直以为秦稹是下手狠毒的人,说话肯定也是像以前的那般不客气。谁知今夜竟如此温柔,虽然一字一句中,还有着他的些许风格,还有动不动还会弹自己的脑门,不过他至少没有冷落自己、讽刺自己,对于穆觉璎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了。
她不奢求什么,只求自己最终能够活下来,更好地保全天炎国的百年安康、不再战乱。也希望秦稹千千万万别冷对自己,就这样吧,挺好的。挺好的。
“多谢殿下。”穆觉璎笑了,福了一福。
只见帘外,那挺拔的身影,回了回头,带着不明显的笑意,说着:“别谢了,你今日都谢了我几回了?好了,快睡吧。”
说罢,穆觉璎褪去了厚重的衣物,穿着中衣,下塌去剪了正窗台上的龙凤红烛,就这样,今夜还睡得算是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