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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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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觉璎还未出阁之时,每日起床,都会赖上个一小会儿的功夫,可现在的她,着实是不敢在东宫耍赖皮了。秦稹每日天不亮,就得去宫里上朝,今日也像往常一样,要去谢恩。他起身的时候,穆觉璎还睡得正香,原本秦稹是不想打扰到她的,可不知是穆觉璎的那耳朵实在太尖,还是她睡得根本就不沉,她立马就听到了动静。
秦稹注意到了身后有人盯着他,突然转身,发现原来是穆觉璎醒了,在那里揉着眼睛。“是我吵醒你了吗?”恐现在是天未亮的时候,会吵醒他人,秦稹便小声地道。
虽然穆觉璎还是一脸睡眼朦胧的样子,但她在秦稹的面前却强忍着摇了摇头,装作不困,口是心非地对秦稹说道:“不,是臣妾……喔,是我自己醒的。”
秦稹早就看出了其中端倪,也看出了穆觉璎的小心思,但站在穆觉璎的角度来说,他俩如今只是从陌生人转到稍稍有点认识的状态,素昧平生,虽然是名义上的结发夫妻,可真没有什么深情厚谊。秦稹想到这里,也收敛了些,毕竟,终究那只是自己的记忆,并不是穆觉璎的。
他也不想把话说的太明白,但穆觉璎老是一副口是心非的小模样,秦稹便笑说:“你再睡一会儿吧,别强撑着,等会儿天亮了,还得去宫里请安呢,到时候你肯定会困的。”
“无妨,既然你都要去上朝了,按照规矩,我也应该起来,做点什么之类的。”说罢,穆觉璎正准备起身穿鞋。
但秦稹却立马拒绝了穆觉璎的好意,他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你嫁进东宫是来做太子妃享福的,可不是来伺候我的,这些小事让内侍们来做便好。”
在昨夜与今晨里,是穆觉璎第一次对秦稹有了个大概的印象,其实秦稹并非她所想的那般冷血无情还无心,起码待人接物还是和善的,但就不知道另一面是怎个样,所以穆觉璎也觉得这个印象只是一个大概。
不过,如今的秦稹与穆觉璎起初幻想的秦稹,的确是有云泥之别,她不禁开始转变对秦稹的那些刻板印象,还越发觉得,原来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也可以细致入微起来。并且像秦稹那样,纯澈既温暖的笑容,实在是温柔至极,令人沉沦不已。
青春年华,没成想,穆觉璎很快便上了当啊。
“真的不用吗?”穆觉璎抬起头,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再次问向秦稹,“如若你真的需要帮忙,那就跟我说,别忍着就是了。”
秦稹笑了笑,如此会关心他人的穆觉璎,秦铮还是第一次见到。其实一直以来,在秦稹的心里,穆觉璎虽明媚娇憨、冰雪聪明,但有时却总是有一股身为公主的贵气,毕竟她是天炎国小公主,景武帝对她宠爱有加。
但后来,他渐渐发现,这长宁小公主有时傻呆呆的,有时又很会做事,一会儿傻气一会儿精明,反差萌让秦稹觉得好笑,并且听说长宁公主不挑食的。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见阻挡了秦稹对穆觉璎的思念,但这思念不知是爱,还是感恩。
“嗯,不用。”秦稹再次拒绝道,随后语气又放得温柔了些许,“我没有在和你套近乎,也没有说皮话,你还是快些躺下,再休息休息吧,一会儿教习嬷嬷来了,你会更累得受不住。”
秦稹所说的,便是在太子与太子妃前去宫里请安之前,宫中的教习嬷嬷还会来东宫,例行公事。此事其实是老规矩了,不论什么人家都有,不过帝王家何等尊贵?这种规矩定然是不会往外说的。
其实穆觉璎始时,并未理解秦稹的原意,还以为就是过来教自己些规矩的宫中嬷嬷罢了,就像以前教自己的胡嬷嬷与月嬷嬷她们。所以穆觉璎也没有说些什么,就听了秦稹的话。
穆觉璎听完,觉得想想也是啊,便十分乖巧听话地回到了塌上,继续睡回笼觉。在穆觉璎印象中,不过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但谁知一躺,便躺到了秦铮下朝回到东宫,并且来到自己面前的时辰了。
“看你睡得如此安稳,我都不忍心打搅你的美梦了。”秦稹笑着说完,还弹了弹穆觉璎的脑门,“穆觉璎,起来了,再不起来一会儿教习嬷嬷就该过来了,到时候闹乌龙,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喽。”
穆觉璎自从昨日嫁进东宫,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之后,便开始时时都在提醒自己,定要处处行事小心。穆觉璎之前听胡嬷嬷所说,帝王家不同于寻常人家,对夫君不能有半分的忤逆,所以,对她的夫君秦稹也应如此。但穆觉璎后来一想,这不是逆来顺受吗?难道任打任骂自己都不还手?这要不是因为要保全天炎国的百年安康,按穆觉璎的性格,她早就撒手人寰了。
穆觉璎次回也是睡眼朦胧地被秦稹叫醒的,也不知为何,她觉得自从来到东宫后,她的睡眠都很轻,只要秦稹一说话,她便就醒了。还是说,穆觉璎一直都不敢睡觉,怕有人半夜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呢?
咳,这都在想啥啊这……
“什么?!嬷嬷就要来了?我可不能失了礼数,现在还晚吗?”穆觉璎惊慌失措地从塌上起来,问向秦稹。
秦稹微微地摇了摇头,开始沉默不语了起来,之后他轻轻地推开穆觉璎,不再理睬她的一大堆废话,也坐在塌上,用一把防身小刀,在自己的指腹上割了一到深深的口子,等到血液集多之后,秦稹便把血全部抹在床褥子上。
“不是过来教你礼仪的嬷嬷,也不是过来伺候你的嬷嬷,而是例行公事,来检查这个的。”秦稹抹完之后,笑着说道,语气放得极为轻松,无形之中便把穆觉璎撩得脸绯红。
穆觉璎毕竟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见到这种事情不免感到害羞,所以便面红耳赤,又手足无措,只得躲到帘子后边,轻咳了几声。
“不过……秦稹能想到这里,倒也是有心了,不然依他们绛齐的规矩,我的名声可就扫地了,到时候回到天炎国……也不知会怎样。”穆觉璎暗暗地想着,秦稹这招还有点用,说真的,这茬儿穆觉璎的确是一时忘记了。
秦稹最终还是注意到了穆觉璎,并且秦稹还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过这么做,是个女子都会感觉到害羞吧?秦铮想罢,便淡言道:“无妨,婵媛,你别想太多,如若最后……都由我来承担。”
穆觉璎对秦稹十分信任地点了点头,说完,便叫来屋外候着的紫菱,准备洗漱后等嬷嬷过来,再去宫里请安。
“觉璎,你别紧张,我父皇康靖帝是仁慈的帝王,不是什么暴君,而且你昨日也见过了,心里应该有个底了,至于我母后……你或许也知道,她在延和十年时便因病而薨了,如今在这后宫之中,是舒贵妃舒氏当家,贵妃舒氏本名舒娴,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她脾气差,且小心眼,这么多年来害人不浅,平日里我不在身边,你要多多提防着。”这时,紫菱正在为穆觉璎梳妆,秦铮看着穆觉璎紧紧扯住手绢的模样,便连忙凑了近点去,轻声安慰道。
穆觉璎抬头看了看他,并投去一个信任的眼神,不是她信任秦稹,而是秦稹所说此言应有些“参考价值”。
不过既然说到信任,在这重重宫闱之中,又有什么真正的信任的呢?又有谁能做她的靠山呢?以前在天炎皇宫时,幸还有父皇与母妃,再不济还有皇姐,但如今身处异国他乡,能得遇一个合心人,都难得了。
但在外人的眼中,穆觉璎的靠山肯定就是秦稹了,因为他们是结发夫妻,有绛齐康靖帝与天炎景武帝做媒订婚,还有千千万万的两国百姓作证婚姻,穆觉璎与秦稹的婚事,就好比那月老手中紧紧攥着的红线,不可能分开。
虽然红线被紧紧攥着,但也有会被扯断的风险。
“好。”穆觉璎答应道。
嬷嬷带着宫人们过来,例行公事完了之后,秦稹便带着穆觉璎进宫,来谢恩并请安了。
因为前段日子,太子秦稹要准备迎娶天炎国的长宁公主,那长宁公主也是十分尊贵的出身,是糊弄不得的。而且十里红妆与后宫内的所有大婚操持等,全由宫里的舒贵妃和德妃娘娘做主,所以她们二人忙得可谓是团团转,连脚都不沾地了。
那其他的妃嫔呢?与其先祖和当下五国之君相比,康靖帝妃嫔甚少,后宫之中常年只有那几位娘娘,都是老人了。而且她们哪儿有什么时间,去打理太子大婚之事啊,横竖太子又不是自己亲生的,都是各扫门前雪。
比如娴粹宫的燕妃娘娘,生不出儿子,还一直不受康靖帝的重视,她苦恼了好多年,要不是因为她娘家的实力庞大,或许如今早就被舒娴拉下台了,听说燕妃娘娘,如今都还在宫外寻求子的偏方呢。那生出了儿子的呢?也有这样的例子,比如景仁宫的齐嫔娘娘,可是小皇子又不招康靖帝喜欢,但人齐嫔胜,就胜在心态好,就算亲儿子没有亲爹疼,亲娘也照样管,并且礼乐射御书数都得过关喽。
但是,还有个最特别的例子,那就是舒贵妃舒娴的了。舒贵妃舒娴,共为康靖帝所生育一子一女,女儿是绛齐响当当的淑瑾公主秦琰婉,儿子便是大梁最有名的闲散皇子二皇子秦湫。
秦湫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闲散皇子,斗蛐蛐、玩叶子牌、玩蹴鞠等他都干,并且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人家还会玩出新的花样儿来,读书识文什么的秦湫最不喜欢了,说到这里,其实也不怪秦湫不受康靖帝宠爱。
那受宠的淑瑾公主秦琰婉呢?秦琰婉虽是舒娴最引以为傲的女儿,还生的那般的倾城模样,但却一直又胳膊肘往外拐,而且与昭源公主秦玉比起来,也是个不值一提的。在这提一句,秦琰婉是秦稔那一党的人。
其实舒娴经常在想,秦湫也是康靖帝的儿子,也是帝王家的亲亲血脉,可为什么康靖帝在众多皇子中,偏偏就独宠太子秦稹呢?难道是因为康靖帝觉得当年对不起先皇后?
不知是不是由于康靖帝的偏心,便让舒娴对秦稹心生恨意,但秦稹与舒娴一直都不太对付是真的。
这会子秦稹大婚,听说迎娶的还是五国之中最负有盛名的长宁公主穆觉璎。舒贵妃善妒,据说当日,那贵妃娘娘气的呀,咬紧牙关,牙都快给咬碎了。
舒娴在想,人儿秦稹已过弱冠之年,应当娶妻生子,但她家小湫儿也就比秦稹小个几岁,为何秦稹能得求娶如此身份显赫的绝世佳人?而小湫儿只得到自己亲爹赏的几个丫头?
“到时候你就躲在我的身后,切莫东张西望,只管低着头跟着我就行。”秦稹边说,边给自己扣上圆领袍的玉扣。
说是让内侍们过来伺候着,其实最后还不是秦稹一人做的。
穆觉璎端端正正地坐在妆台前的木椅上,紫菱现在正给她抹胭脂水粉。抹完之后,秦稹这才带着穆觉璎前去宫中请安了。
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大殿之上,九五之尊正襟危坐着,一脸严肃,使得下面的人们噤若寒蝉。
“儿臣秦稹,给父皇请安,愿父皇身体安康、山河昌明。”
“儿臣穆觉璎,给父皇请安,愿父皇身体安康、山河昌明。”
一开始,只是听得太监们在门外来了一声报,秦稹便轻轻挽着穆觉璎的手,一步步地走上大殿。
秦稹正视着殿前,倒是穆觉璎一直低着头,不敢噤声,秦铮便十分小声地对穆觉璎说道:“紧张就拉着我的手。”
说完,穆觉璎突然下意识地紧紧拉着秦稹的手,不敢放开手也不想放开手,就这么安静着,等到康靖帝发话之后,穆觉璎极具紧张的神经才得到了解放。
“不知长宁公主嫁到我绛齐,位居东宫首位,衣食住行都还可习惯?”康靖帝的确如秦铮所说那般,是百年难遇的仁慈帝王,方才一脸的严肃正经,但这下说起家常,倒是慈祥了不少。
穆觉璎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后一一回答道:“回禀陛下,儿臣一切都好,劳烦陛下费心了。”要不然秦稹在私底下说穆觉璎装的像呢,一遇正事,穆觉璎立马收敛自己,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
说起这位康靖帝,人康靖帝说自个儿看人,一向看得很准,不仅只是因为他老人家年事已高的原因,或许还是因为他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但这皇帝也不是这么容易就当了的。
当年,先皇八子夺嫡,绛齐内部就厮杀了十二年之久,康靖帝原不是太子,那时只是三皇子,就是凭借着单枪匹马,杀出了一条血路,最后成功登上帝位,无一人反叛不服。
其实最后赢得帝位,不仅是因为康靖帝骁勇善战并且擅于算计,还以为他慧眼识珠,能寻到属于自己的良将。
说句题外话,当年那些在夺嫡局中惨败的皇子们,最后虽都被康靖帝册封为亲王或郡王,最不济的都是亲国公,他们对康靖帝也是心服口服,但他们对康靖帝心服口服,并不代表对太子秦稹心服口服。
如若他们对秦稹也如此的话,当年,年纪还很小的秦稹,也就不会被偷天换日地送去异国他乡了,但幸好秦稹聪明机智,在那儿很快便就脱身了。最后康靖帝得知,大怒一场。
说真的,很多人都觉得秦稹不是康靖帝的亲儿子,因为康靖帝如今已到花甲之年,秦稹是前几年才过了的弱冠之年,岁数相差确实有些大,何况,秦稹还是康靖帝的第一个孩子。
但秦稹的确是康靖帝的亲生骨肉,只不过是康靖帝晚来得子罢了。
说到这里,当年那些皇亲贵胄还巴不得康靖帝没有孩子呢,到时候康靖帝被群臣相逼,不得已册立储君……他们就有机会了。
就因如此,所以方才康靖帝与穆觉璎对话之时,就发现了穆觉璎的语气、用词与行礼都做得十分得当,简直可以用毫无差池来形容。重要的不是这儿,而是一个在天炎国自幼便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居然只靠着几个月的时间,便把绛齐的规矩学得一清二楚,看来这个姑娘不简单啊!康靖帝暗暗想着。
大家都沉默了起来,正是尴尬不已的时候,这时,坐在康靖帝旁边的一位白发贵妇,便开始发话了。这位老贵妇看起来比康靖帝还要年长,她因看不清楚便眯着眼,一身的锦衣绣袄,满头的珠围翠绕,她笑着,说穆觉璎:“皇帝,你且瞧,这稹儿家的太子妃可真俊呀,礼数也齐全,的确是个周正的孩子。”
这位正在说着话的白发贵妇,便是当今陛下亲娘——太后娘娘虞氏,有一说,说她老人家本名叫虞徽瑢。她老人家可是绛齐后宫中的传奇人物,如今已到古稀之年,说来也是位长寿之人。当今的绛齐君主康靖帝,便是太后娘娘的长子,而且他们母子二人,岁数相差得不是很大。
“是的,母后,这就是稹儿的新太子妃。”康靖帝在自己亲娘面前笑了笑,又对秦稹说,“稹儿好福气,居然得娶了天炎国的长宁公主,你可真是如愿以偿了啊,如此贤良淑德的女子,稹儿,你定要好好待她啊。”
说到此处,就连一旁坐着的局外人秦玉,都忍不住提一句,哪儿有什么“好好待她”啊,说真的,就连昭源公主秦玉本人都心疼穆觉璎。和亲都是一场骗局,难道迎娶长宁公主不是康靖帝他老人家的注意?一副与自己不相关的模样,还装作慈祥得不行,秦玉真是越来越不理解他父皇了。
就算在知情之人面前,他们也只觉得秦稹娶穆觉璎,就是因为穆觉璎是他自己能成功上位,并且能够彻底除掉朝中天炎间谍的重要棋子,除此之外,保不齐六大家族的全部底细还能一清二楚,到时候就一目了然了。
说实在的,这人啊,一旦被人贴上了标签,就很难撕下来了。
“请父皇放心,儿臣定会好好待觉璎,护她永世周全。”秦稹义正言辞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