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与花》焱生

58、第十三章 大地·□□

　　□□·向南又生了一个女儿。母亲和父亲回去照顾她坐月子。

　　生之前，她知道这个孩子还是个女儿。小黑是家里的独子，全家都希望能有个儿子继承香火。向南也很忐忑，在四五个月的时候拜托了大夫，大夫告诉她没错的话十有八九是个女孩。看着小黑每天乐呵呵的说：“我也是有儿子的人了。”甚至还跟同事们得意洋洋的透了口风，向南陷入到了无限的苦恼当中，她曾经装作无意的试探过他的口风，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了，还是得了什么点拨，不管她怎么样暗示，他都乐呵呵的坚持一定是儿子。她越来越不忍心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告诉小黑，只是自己每一天都在要和不要当中纠结，肚子就这么一天天的大起来。肚子比怀安安的时候大了许多，她自己也产生了一种想法，或许大夫看错了呢？反正没准那一成才是最后的结果，到了六七个月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生孩子那天，小黑终于被大夫唤进了手术室，“恭喜你得了一个千金，体重七斤二两，身高66cm。”小黑的脸刹那变得惨白，脑子也一片空白。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完了所有的手续。孩子抱回来，长得非常秀气，一看就是一个小美女。“失望了吧。”向南说。“没有，挺好，女儿是福气。”小黑这么说人，人却陷入了沉默，但是他还是认真的照顾着孩子的妻子，因为妻子那手术后蜡黄的脸，还有这十个月的辛苦，他想做和能做的也不过是说句让她在最难过的时候得到一点点温暖，而小宝宝是他的骨肉，他一看到她，就怎么也讨厌不起来了。

　　当初不知道已经有了她，刚开始吃过药，还做过重体力活，中途还有一些出血的现象，没想到生下来她是那么健康，身高体重都很好，而且这个宝宝一生出来就感觉得到非常非常乖巧，生命力也特别顽强，吃饱了就睡觉，从不哭也不闹，睡醒了就会笑一笑，一点都不让人费心……看着她那弱小无助又可爱乖巧的样子，向南一天比一天更爱她，不知道该怎么样照顾和疼爱才好，从前给安安的心思和时间也难免所剩无几。

　　活泼好动的安安热烈地喜欢着妹妹，她也只有三岁，又活泼好动，喜欢起妹妹总是没轻没重，向南便又开始大发雷霆，安安每天都要被骂，越来越怕妈妈的安安只得怯生生的走出卧室，从初生以来，那一直是“她的屋子”，可是现在她却不能自由的出入了，晚上睡觉也怕她伤到妹妹，跟姥姥睡到了另外的一个房间里。

　　白天安安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从前每天只看一小会儿电视的安安现在可以无休无止的看电视，再也没有人管她了，就像没有人陪着她玩玩具了。妈妈跟她说话的耐性和好脾气也越来越少了，三岁的孩子眼睛里过早的出现了不自在和小心翼翼。随着不久之后的小黑涨了工资升了主管，向南也涨了工资，夫妻俩彻底把这个本来不想要的宝宝当成了她们的福星，把全部的喜爱都给了这个小女儿。安安依然像从前一样喜欢着妹妹，可是她却不敢当着妈妈的面去看妹妹，不能自由地摸摸她的小手小脸了，趁着妈妈离开，像小偷一样溜进去，还要向身后看看，妈妈有没有来，每次都不出意外的被妈妈吼骂出去。

　　她还是惦记着玩，每天离开家门就像脱缰的小马，跑啊，跳啊，可是安静下来，她却变得敏感，不像从前，喜欢跟人说话了，谁要跟她说话，她总是喜欢用双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和小脸，不让人看到她。从前妈妈每天都会教她学英语，她学得非常好，发音准确，也很有兴趣，现在没人教她了，她也不再想学了，爸爸下班回家教她识字，可能是爸爸的方法她不喜欢，说：“等我长大了，把这些书全都撕了扔掉！”她有一天说，“我喜欢大姨，我不喜欢妈妈，妈妈要是死了就好了。”向南北气哭了，坚定的开始相信她是来讨债的孩子，好像把这几年孕育和照顾安安投入的全部感情，她对安安那种可以舍命的宠爱，一瞬间全忘光了。终于安安开始偷偷的用手指扎自己的小胳膊，每次不开心了，被骂了，失落了，就会这样……

　　“安安啊，我也不知道她的命是好还是不好。她妈一边把她当宝儿一样惯着吃惯着穿，可是一边又天天吼着骂着。只要不顺心，安安就倒霉了，有时候安安被骂哭了，我也要跟着哭，安安竟然说‘我没事，别哭姥姥。’听她说这话，再看看她那落寞的小脸，我这个心呐……那滋味啊就甭提了，才多大点个孩子啊。”

　　“我就跟向南干仗，可是都没用，向南小时候多乖巧，现在也不知道咋的了，越长大越古怪。小安安啊，天天还是傻玩，一出门就撒开小腿儿跑啊，笑啊，人家的孩子都走，她就没有走的时候，我跟你爸追也追不上，心都能吓掉下来。也傻乐，小孩子有不开心过一会儿就忘了吧。忘了也好，要不也太可怜了，那么聪明可爱的一个孩子，现在脾气也变坏了，像她妈一样一样的，她怕她妈，她妈一横冷眼睛，她就蔫了，什么话也不说了，可是她还是依赖着她妈。这么小的孩子不依赖妈还能依赖谁呀！唉。”“小黑现在也不像从前了，对我们表面热情，天天在他家里干活不知道怎么惹得他倒不满了，向南就站出来说我这个也不对，那个也不好的……向南这孩子看着精，实际上不实精啊，又把钱财看得太重了……要不是看在安安的份上，我一天都不会在他家里呆。”向北流着眼泪说：“他们两个倒是般配，就这样和乐也挺好。就是安安，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母亲眼泪掉下来，“一辈子管不了两辈子的事，他俩要是能平安到老我也就阿弥陀佛了。你也是一样，一辈子还长，不能嘻了吗哈的了。”

　　向北每次打电话都忍不住要跟向南沟通怎么样对待安安，终于有一天向南跟她翻脸了，说话毫不客气，那些小黑在她耳边絮叨了十数次的话倾巢而出。小黑的“英明神武”，“卓然自信”不知不觉中也深深地感染着向南，向南了解小黑，对他是崇拜不起来，但是他升官的结果她却不能视而不见，别人再有钱不会落到她的口袋，而小黑的钱和权利受益者却只有她和孩子，他们才是真正的一个利益共同体。从小事到大事都开始慢慢对他妥协顺从，日子久了也就形成了习惯，随着一个越发趾高气扬，一个越发低眉顺眼，小黑对于自己娘家的不满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她刚开始还会自己思考一下，后来便习惯了，进而认同她的一家人的确如他所说。小黑表面上倒是极其过得去的，甚至表现得比从前还好，“笑脸相迎大方贴心”，可是向南却开始对父母不自觉的就带出了越来越多的不满厌恶，最后终于对于向北也忍不住露出了真心。

　　向南感觉自己说话的内容和语气可能有点不妥，第二天发了一条关心短信，向北鬼使神差的回复了一句：“好，谢谢。”从此以后，那一刻开始，她接受了安安离她越来越远这个现实，也许再见到她的时候，也许只能温柔而克制的对她笑一笑，站在远处看着她走过自己的命运，好的，坏的，伴随着苍凉的无力感。“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此沦惑，去去不足观。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以后会有人告诉你，你背过的诗的另一半吗？我的小安安。

　　“我们是想对人家好，但是也得是人家需要的，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要求任何人。”秦朝开导她。

　　“对。而且我想的也不一定真的对。我其实没有怪向南，她的生活她有选择的权利，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旁观者清吧，我们只要在面对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不丧失客观和理智就好了。因为再简单的人生道理，也需要有知识基础，思考能力，才能参透，我们的好意，仅限于提供有需要和真的想做好父母的人吧。”

　　“是我管得太多了吧？可是我这个人就是这么直率，不能看破不说破，因为那是一个孩子的一生啊！”

　　“你说的是对的，但是也要做好承受现在这个结果的准备，生命本身就是充满了各种遗憾吧。”

　　“如果父母不能理解孩子，那么孩子真的是世界上最孤独的生物。我希望每个孩子首先能快乐，最起码不该过早的忧虑，可是我却离她那么遥远，秦朝我想我错了，我应该带她走。带她离开，就像我小时候，多么希望有个人可以来带我走……我不该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点点被毁掉，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向北泪流满脸。

　　“你做的没错，不管怎么说她不是我们的孩子，她有她的父母，所以她的命运早就注定了吧。”

　　“我现在太敏感了，不能想安安，一想到她我就失控了，或许过去了，我会有不同的看法吧？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太偏执了，自己钻进了一个牛角尖？”

　　“或许有一点点吧，不过如果妈也这么觉得，你们的感觉如果差不多的话，那我觉得大概也八九不离十吧，毕竟你们都是最爱安安的人。”向北哭得肩膀颤抖，秦朝轻轻搂着她的肩膀，心里涌满了酸楚，自己也多么喜欢安安，可是谁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知道自己是没什么立场去指导向南夫妇如何对待安安的，可是他亲眼目睹了向北一次次的苦口婆心，他没有对向北讲，其实他觉得向北说的那些话，向南从来没有认同过，向北给她的书籍和文章，他也相信她一定根本就没看过……“我们就时刻的反省我们自己吧，在对待我们的孩子的时候，引以为戒。”“秦朝，我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一定要提醒我，一定，再小的问题也要及时的告诉我，批评我。”“我会的。当母亲是多么重大的责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