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夫兵者不祥之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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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大亮。薄雾散去，乃是日光熙熙。
来到鲁家兵器铺时，鲁大师正拿着图纸研究。
见到进门的赵瑶，鲁大师欣喜地招呼道，“小友，来得这般早。用过朝食了么？初文炸的脆脆的豆沙大麻圆，可香呢。你这样的年纪最是喜欢的。”
刚进屋，就被熨帖的关心周到迎接，赵瑶推辞不过，被塞了只包了油纸的麻圆在手里。
初文道：“不用担心有碍辟谷。这都是好物。”
赵瑶尝了一口，吃起来外脆内糯，中间是半融化的甜甜的豆沙。吃来齿颊留香，而且不像平时所吃的五谷杂粮那样有许多杂质，而是像山中的食材那样蕴含丝丝灵气，且易于消化，果然是很珍贵的食材。
“谢谢二位，很好吃。”小姑娘眼睛亮亮的，苍白的嘴唇也有了点血色。
“喝点八宝茶。”初文小哥将沏好的温茶递给她。
赵瑶侧着身子接了，“多谢。”揭开盖子一看，乃是红枣、桂圆、枸杞一类温补药材，于是微微吹凉，小口啜饮，动作不疾不徐。
鲁大师笑眯眯地看她吃麻圆，见她吃了三个实在吃不下了，这才将话题转入正事。
“小友，你这图纸我连夜详细查看，心下大致有了成算。不过有一点，还需与你商议。”鲁大师说。
赵瑶点点头，“您请说。”
她当然很希望得来自专家的建议。而且，一件作品，应该是同时由设计者、制造者、使用者造就的。面对本质性的分歧，和谐共商才是最有利的解决之道。况且，也是在思想碰撞中，人们才会开阔新的思路。
“你这青竹剑……乃是贤人剑。”鲁大师递过一叠图纸给赵瑶，“一些地方，我做了几处修改，你看看。”
赵瑶拿过来，有条不紊地翻阅着，初时皱眉、继而沉思。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疑惑，“先生所做改动，似乎，让这剑杀伤力降低了？不过，有几处精妙的改动，让防守更加稳妥。”
鲁大师道：“古语云：‘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注1）小友，你正是刚入道，不可以胜为美啊！”
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
若是因为取胜而沾沾自喜，那就是“乐杀人”，若是让“乐杀人”者得志位居高处，则天下动乱在即。
赵瑶既不因为被人误会而气愤，也不因为被人怀疑而恼怒，以淡然的态度与之探讨。
她说：“鲁先生，我明白您的好意。我听说，有许多强大的法宝心诀，能夺人心魄，反过来驭使使用者，使贪婪者失、暴怒者毁、愚昧者迷。我一直引以为戒。我也听说，因为凡间的君主沉迷美色、荒废政事，而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于是便有忠臣要‘清君侧’，欲将美人除之而后快。您以为如何呢？”
鲁大师思索一番，随后陷入沉思，继而竟似入定了一般，缓缓闭上眼。
赵瑶垂下眼，不再多说。
过得一盏茶的功夫，鲁大师睁眼，对赵瑶一拱手，道：“小友说得有理，是我执迷了。”
法宝心诀甚至是美人，都不过是外因，持宝人和君主缺乏才能和担当，才埋下了祸根。
赵瑶侧身避开他的礼，摇头道：“哪有，先生何来执迷？只是先生宅心仁厚，不忍小儿初识仙道，便误入歧途罢了。想来，鲁先生尊师是位品性宽慈之人。”
鲁先生是由于在蜀山当学徒期间，大部分都是为小孩子打造刀剑，小儿下手不知轻重，鲁先生师门如此多虑，是那些小孩子的幸事。
听到赵瑶真心实意夸奖师门，鲁大师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微笑，点头应和。学徒龚初文也暗自感叹，这小姑娘蕙质兰心却不矜不傲。
“只是，赵瑶孤身在外，行走不得不仰仗兵器之利，这并非为的是要以杀伤来彰显自己，而正是借兵器之利避免不必要的杀伤。”赵瑶话锋一转，继续道，“我曾听说，以战求和，则和存，以和求和，则和亡。”
“哦？还请小友细细说来。”鲁大师微微扬眉，很是期待这位小友还有什么论见。
赵瑶讲话并不追求玄奥，她习惯以朴实的话语表达自己的想法。
“请先生试想：若是我与一群马匪遭遇，我明知能敌，岂有不战之理？我赤手空拳，必须要一一打败，才得他们心服口服放我过去；我持一竹剑，战至一半，他们便知自己不敌；若我持一柄真剑，剑未出鞘我便能一击制敌，他们见此情形，一个照面便会心生退意。”
赵瑶不疾不徐，讲完后稍稍停顿，方便听者思考，这才总结道：“所以古人有云：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这，岂非与先生之本意殊途同归？”
她看向鲁大师和初文小哥。
初文小哥神色中有恍悟、有沉吟，还在细细思索赵瑶所说的道理。
鲁大师连连点头，欣喜道：“小友一番论见，实在令我茅塞顿开！”
于是鲁大师不再左右为难，心怀为之一畅，思维也随之开阔，讨论过程中不时产生新点子，让赵瑶惊喜连连。
一老一少两人连午饭都顾不上好好吃，聊起技术类话题来热火朝天，龚初文也听得如痴如醉，勉强将用过的午餐碗筷撤下，也无心去洗刷，便连忙来继续旁听。
直到夕阳西沉，初文点亮了门口的灯笼，两人的讨论这才告一段落。
初文倒也大方，对鲁大师道：“师父，徒弟醉心悟道，误了晚饭，您看，不如出去吃？”
鲁大师点点头，不怒反喜，“若你能有所进益，也不枉二姐送你来我这打杂。”
赵瑶早知他们既是师徒，也是舅甥，闻言眼中浮起暖色。
到了不远处一家酒楼，三人点了两荤两素一汤，也不奢侈。
金丹以前，不过都是略有修为的凡人，除非是世家子弟，否则一般修者谈不上严格辟谷。否则，吃不饱肚子连修炼、自保的力气都没有，还谈什么以后？
赵瑶也不过是按照赵家族地记载的方法和要诀，有意识地适当进行辟谷，平时并不避讳凡人饮食。一是没那条件，二是修仙修心。
赵瑶认为，修仙者所说辟谷，一方面是给身体消化系统休息的时间，一方面是主动对自己的需求进行校正。
如果人长期无度地满足自己的食欲等欲望，那随着供给的增加，会不知不觉摄入超出自己需求的食物。而辟谷，不妨将其当成是一次重新认识自己的机会。
但也不能为了辟谷而辟谷，把手段目的化，甚至伤了身体根本，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而金丹后呢？赵瑶研究书中记载，再私下观察了宋道长，猜测修为到了金丹后，对天地能量的认识有了质的改变，所以辟谷成为新常态。不过那都是需要过程的。
菜很快便上齐了。三人先是吃了个五分饱，这才有心情聊起闲话。
鲁大师问赵瑶：“小友，饭后，你还是打算孤身一人回客栈吗？”
赵瑶摇摇头，“我最近就在这附近找客栈住。我回程路上总要穿过一条花街，有许多不便，一来一回总是耽误事情。”
至于那边的房租，已经预付了，等商队要离开的时候，抽空去结算就行了。重要东西都随身带着，问题不大。
龚初文道：“花街？听说最近那边有点动静，不去也好。”
“哦？怎么了？”赵瑶很淡定，夹起一筷子青菜。因为植物类食物的能量传递效率比动物类食物的高，所以末世中，倡导偏素的饮食。赵瑶从小就习惯于吃青菜，只是考虑营养均衡和热量消耗加剧，也需要补充足量动物蛋白和油脂。
“那花楼……”外面不便多言，龚初文话到嘴边，难得含糊道，“总之花街那边不去最好，你就在这边客栈里安心住下吧，我让老板给你实在价。”
“好。”赵瑶也不多问，转而道，“鲁先生，铸剑的花费，现在是否能定下大概数字？也好容我筹措一番。”
鲁大师道：“小友，提到此事，我倒有个想法，不知你是否愿意？我有意以此剑为原型，为蜀山制造一批新剑。若是小友同意，我则全力打造此剑、分文不取。”
赵瑶思考一番，“不怕您见笑。铸剑行情我也略知一二，这把青竹剑若是完全按我们商讨的情况来做，就算您有意相让，恐怕也不会少于两千六百枚下品灵石。这笔灵石，对我来说，确实略有难度。赵瑶身无长物，图纸您看得上，拿去用便是。”
见她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客套，鲁大师很是高兴。
“小友放心，新造的剑，我会做多处改动。”鲁大师承诺道。
毕竟，小友心性和资质难寻同侪，若其他小童使用同样的剑，恐怕会适得其反。别看小友对“贤人”的优劣洞若观火，可终其一生、连“贤人”境界都摸不到门槛的人多得是。对于后者，完美的青竹剑，反而是种负担。
还有一点，青竹剑铸造中使用的那枚青竹叶，也是独一无二的。小友初次向他展示的时候，他可稀罕了许久。怪不得她有自信驭使青竹剑——连青竹精都是受她启发开了灵智，那得是怎样的心境。
赵瑶却没有那么多想法，洒脱道：“既已交您，便由您决定了。”一份图纸抵两千六百枚下品灵石，这笔交易，她很满意。
她本来也并不是要胜过谁，仅仅是需要一把适合自己的剑而已，哪怕其他人也用一样的剑，也不影响她做自己的事。图纸留在手里，用处也不大，何必敝帚自珍呢？
相谈甚欢，赵瑶见饭吃得差不多，便看好时机悄悄将账结了。
鲁大师推辞一番，却也不多啰嗦，心里自有计较。之后几日，赵瑶整日守在铺子里铸剑，鲁大师都叫上她一起用饭，自不用多提。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夫兵者不祥之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