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〇八章：恶魔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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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动的速度极为缓慢，一秒一世纪。
修坦菲尔德侯爵怔愣着坐在地上，浑浊的双瞳，就像搅起淤泥的污水。
他嘴唇张了张，又张了张，还是吐不出半个字。吸气成了奢侈的享受。
伊蕾莉雅很享受他的恐惧。
黑曜石的左瞳定定凝视他，唇边勾了抹笑纹。她手里把玩着茶盏，红茶液面映出的倒影宛如剧毒的罂粟花。
“首先，修坦菲尔德侯爵，我很感谢您方才对我的赞扬。”
修坦菲尔德侯爵全身一抖，瞳孔紧缩，似乎听到的是来自死神的宣判。吸气，吐气，再吸气，一口气卡在了喉咙口。软绵绵，孱弱无力。
伊蕾莉雅继续说：“不用紧张，我们不过想与您聊会儿天，并不会耽搁您太多时间。”
修坦菲尔德侯爵怔了怔，待听到聊天二字方才身体一僵，反应过来。他力图使自己冷静，浑浊的老眼隐约透出丝清明。修坦菲尔德侯爵从昂贵的地毯上爬起，理了理衣角，他道：“那么，殿下，您想说什么？万事好商量。”
伊蕾莉雅笑了笑，对方神情的变化并未从眼底遁逃。
“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她说。
※ ※ ※
明朗的线条描绘温馨的家庭，柔和的笔触体现画者的爱意。
尤菲米娅站在已故第三皇子克洛维斯的寝宫前，凝视着面前的画作，讷讷出神。
不远处有“哒哒”脚步声响起，长廊里，格外清晰。
尤菲米娅侧过头，轻轻地说：“朱雀，你来了。”
枢木朱雀站定，微微一鞠躬，肃然道：“尤菲米娅殿下，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尤菲米娅垂头，声音里辨不出喜怒：“我听说了，是少校，对吗，朱雀。”
“呃，是的。”
“恭喜你。”
枢木朱雀一怔，一个名字在胸膛里动荡着，就要脱口而出。他却生生忍住。
寂静的寝宫，两行人影，相对无言。
沉默。
尤菲米娅蓦然开口：“克洛维斯哥哥是个温柔的人。虽然他有的时候任性且无理取闹，但大多时候，都会很快乐的笑，然后用他的笔，把我们的笑容也记录下来。只是，这样的克洛维斯哥哥死了，我很伤心，可是姐姐告诉我，不论再怎么伤心，活下去的，始终要坚强的活下去。姐姐还说，虽然克洛维斯哥哥的死是因为他的愚蠢，但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弟弟。所以……”
“……”枢木朱雀碧绿的眼动了动，他试图伸出手去拥抱面前身体抖颤的少女。
尤菲米娅往旁边移了一步：“你知道吗，朱雀。”
“嗯？”
“这个世界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就是姐姐。”
枢木朱雀微愣，看着尤菲米娅一直凝视的克洛维斯笔下正替小时候的尤菲米娅戴花环的柯内莉亚，温柔的笑容仿佛要透过画透过记忆，直接传到人的心底。
他从来不知道，以铁血百炼钢为名的柯内莉亚陛下，也曾拥有这样柔和的表情。
尤菲米娅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下画上柯内莉亚的脸，浅紫的瞳仁，埋藏着眷恋与坚定。她握紧拳头，慢慢地说：“我已经很努力地长大了。学会掩饰自己，学会用权利压迫别人，学会逢场作戏。可是，朱雀，我做的一切，会是对的吗？”她想起梅菲斯特说的话，然后又想起克洛维斯的死。
鲁路修，杀了克洛维斯，伊蕾莉雅，目的不明，他们，可以相信吗？
枢木朱雀笑起来，眉眼弯弯：“如果你认为正确的话，就去做吧。尤菲。”
尤菲米娅心底倏然一暖，一种奇妙的感觉从那双翡翠色的眼睛直直冲入胸口，又从胸口扩散到四肢百骸。她也笑了，笑容灿烂：“朱雀，遇到你，真的太好了。”
枢木朱雀点头：“我也一样。——尤菲。”
寂静的长廊，灯光明亮。油画上的两个女孩，笑容炫若朝阳。
蓦地一抹身影走过，漆黑的披风翩跹，紫发乱舞。他脊背挺直，沉重如同背负苍空的阿特拉斯。仇恨的苍空。
仇恨什么？
无力的自己，冷漠的世界，还有，毁灭一切光明的人。
“伊蕾莉雅•菲•布里塔尼亚。”紧紧握着怀中的挂饰，梅菲斯特的眼底布满可怖的阴霾。他一步一步走在布里塔尼亚皇宫的花园里，阳光洒下，他就像团幽深的黑影。
——“阁下。”
梅菲斯特抬起头，恢复原本的柔和表情：“有事吗？雷克顿将军。”
雷克顿坚毅的侧脸没有表情，冷硬如大理石雕塑：“Area-11克洛维斯酒店在刚才，也就是当地时间的晚上十一点十五分发生爆炸。整个现场被包围在一片火海中，有人声称，是黑色骑士团的举动。”
“黑色骑士团？”梅菲斯特勾起唇，“我还没有去找他们，他们反倒来找我了么？怎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让尤菲米娅回去？呵呵，真是有趣。”
“阁下，请吩咐。”雷克顿单膝跪地，眼神一片茫然。
梅菲斯特若有所思地往东方看去一眼，又笑了：“猜猜看，我亲爱的殿下，您有的时候，确实就如同切萨雷•卡斯蒂利亚一样可爱。以火为讯号，您的意思是，上帝站在您的那边吗？啧啧，那真是太可惜了，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神。”
“……”雷克顿依旧保持原动作，旁边梅菲斯特陡然大笑起来，笑声传开，撕心裂肺。
他优雅地迈着步子，绝世的面上挂着不变的淡笑。周围间或有宫人经过，纷纷鞠躬行礼。
梅菲斯特也朝他们点头示意。完美正如每一分每一秒做出来的近乎真实的戏剧。
他停在一处偏僻的殿宇前。
蓊郁的树木苍青色的叶子几乎要将白色的屋宇整个覆盖。疏离的日光荡漾开圈圈浅墨涟漪，时有轻风拂过，于是野芳乱舞，叶片沙沙。
宫殿正门刻有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旁边却镶嵌了两支黑色翮羽。黑色的羽翼上方托拱着枚红宝石，鲜艳若血，遥遥望去，映在一片碧翠中的纹饰，就像一只鬼气森然的眼睛。
梅菲斯特伸出手，轻轻一推，门便开了。触及地面的门板发出吱嘎一声，粉尘的味道弥漫。
他抬步，走了进去。
里面的装潢是与皇宫其他地方大相径庭的淡雅。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粉白的墙壁，只在正中央挂了幅油画。油画温柔的笔触和克洛维斯长廊里的画相似。画里的女子一身戎装，温柔的笑靥里埋藏着丝英姿飒爽。黑眼黑发，已故玛丽安娜王妃与数十年前并无变化。
画的两旁各有两排阶梯，红木的阶梯有种阴暗腐朽的味道，似乎踏上去，就坍塌了。
梅菲斯特朝右边的楼梯走去，走到第二格的时候，他伸出手，在旁边的扶手上敲了四下。只听咔的一声，楼梯已从第三格断开：两个楼梯都可以行走，但一个在下，一个在上。梅菲斯特勾起唇，往地下室而去。
他的手习惯性地往眼角一抹，金色的瞳仁在黑暗里熠熠生光。
火焰燃烧，发出嗞嗞响声，地下室空气难以流通，有些憋闷。
梅菲斯特站定，唇边浮起丝飘渺的笑纹，他定定地望着不远处被整个固定在十字架上以献祭的姿势绑住的金发少年，开口：“在这里还好吗？V.V大人。”
V.V抬起头，艰难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想怎么样？杀了……查理。”
梅菲斯特耸肩：“不想怎么样。我说了，杀他也是迫不得已，况且，我早就想找你，V.V大人。”
“你不用寻找堂皇的理由，我并没有忘记。NP87。”V.V勾起唇，笑声八分的嘲讽意味。
梅菲斯特却摆手：“你错了。我早就不恨你们了。”
“那你为什么……”
“我为复仇而来。”梅菲斯特挑眉。
V.V抿唇：“你……”
梅菲斯特轻轻地笑了下，忽然说：“其实有的时候，有个人说说话也不错。况且，”他看了被绑住的V.V两眼，“你永远不可能从这里出去，更永远不可能脱离我的掌控。”
V.V闭眼复睁开：“走脱的恶魔之子，你必将带领世界灭亡。”
梅菲斯特笑意更深：“我是恶魔之子？那你们是什么？缔造恶魔之子的恶魔？或者说，盲目的崇拜者？”
“……”
世界重归于岑寂，刚才的言语蒸发在空气中。梅菲斯特离开了，V.V仍被绑在十字架上。金色长发散了满地，黑暗里少年的面庞看不清晰。只听到他的声音，三分奇诡的响起：
“呐，查理。好久没见，我很想你。不过原来当年的那些孩子真有存活下来的。只是。”
他倏而又笑了，清秀的容颜有些扭曲：
“不管怎么样，我会代替你看完这场独角戏的。”
※ ※ ※
布里塔尼亚皇宫东北角，尤菲米娅寝宫。
一身绛紫色礼服的红月靠窗而立。她手里拿着手机，平凡的面上一双茶色的眼睛倒映出一方净土。尤菲米娅坐在对面，浅紫的眸子凝视过去，有些迷茫。
红月开口：“殿下，如若你想反悔，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尤菲米娅抿唇，嘴角勾起丝苦笑：“红月，以前我经常想，长大会变成什么样子，可现在，我发现我一点也不想长大了。就算，一直被人说成是养在温室里天真的娇花也无所谓。”
“……”红月眯眼，静静地看她，等待皇女的下文。
第三皇女继续说：“为什么，要有战争呢？”
红月面无表情，尤菲米娅说：“和平相处，难道不好吗？”
“掀起战争的，是布里塔尼亚。”红月说。
尤菲米娅垂头：“是的，可是发展到今天这一步，难道就只能怪布里塔尼亚吗？”
“你想要我们坐以待毙？”红月目光一沉，寒声道。
尤菲米娅说：“不，我只是……用武力去根绝战争，用武力去反抗，这样，就能得到真正的和平了吗？真正的和平，到底是什么。”
红月愣了愣，对面皇女眼光澄澈，她倏然忘记了此身在何处，只有那张天使的面容，看得清晰。红月有些明白，为什么面对她，即便是柯内莉亚，也能露出那般柔和的神情了。
然而红月终还是摇了摇头，面对求知的双目，缓缓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面对强权，我们只有用武力去反抗才有效。他们夺走了我们太多东西，而终有一日，我们会取回！”
红月说到最后，声调逐渐高昂起来。尤菲米娅静静地注视她，不置一词。
“尤菲米娅殿下，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但正因为有这种自私，所以我们才能够团结起来。至少我，是这么想的。不论是Zero，扇，甚至于伊蕾莉雅，想必都有他们各自战斗的理由。”
尤菲米娅闭眼复睁开：“这段时间，我常常感觉自己不是自己。或者说，这刻的自己是这刻的自己，而下一刻，又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了——红月，我是个懦弱的人，不仅害怕别人死亡，更加害怕战争。”
红月别过眼，看到地面上树影阑珊，枝杈错杂的模样，就像鬼爪。
攫住人的心灵，攫住灵魂。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却发现对面皇女浅紫的瞳仁不知何时写满了坚定。那坚定在黑暗里极为耀眼，明灯般的，照耀前路。
尤菲米娅一字一顿地说：“但这一次，我想要相信自己。夺回姐姐，消除战争。”
“殿下，战争是无法消除的，她只能被暂时停止。”
尤菲米娅吐舌：“你骂我天真吧，我不介意的。”
红月被她可爱的动作逗得轻轻一笑，对方又说：“刚才的那起事故，是伊蕾莉雅的信号？”
红月微怔：“对。所以我才问你决定好了没有。”
尤菲米娅起身，踱到床边，目光却是看向不远处的主殿的。
清冷的光晕在面上散布开，万籁俱寂。
红月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莽莽苍苍的树林掩映里，只隐约看到白色的一角。
她不明白她在看什么，却又似乎是明白的。
尤菲米娅张口，声音极轻，仿佛说了句什么，依稀是句：
“姐姐。”
作者有话说第9章 第〇八章：恶魔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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