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〇六章：且听号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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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的黑暗在脚底蔓延，浮云似的，越积越密。
伊蕾莉雅站在这样沉积着的玄色里，银发飞扬，混沌的左眼辉映着空荡荡的右眶。
世界寂静得像死去一般。
她忽然听到声音，像是烟火爆炸的轰鸣，又宛若雷鼓鼟鼟。
一袭青衫如竹，温雅的颜色折射出莹玉般的光泽。她觉得那人是微微笑着的，但太暗的光线，掩去了那人的面容。连带着，笑容也变得模糊不清。伊蕾莉雅试图伸出手去触碰，而面前的景象却像泛起涟漪的水面，消匿了。
虚空的黑暗里又只剩下她一个，右眼一阵剧痛，她蓦然睁眼。
入目是熟悉而陌生的华丽景致。伊蕾莉雅从宽大的床上坐起，棕红的齐肩发有些凌乱。她起身下床，伸手，掀开窗帘。晨光奔进，九分灼目。
她微微眯起眼。
尤菲米娅离开的前一晚。伊蕾莉雅、鲁路修和基诺坐在黑色骑士团基地，旁边站了两个人。
卡莲，以及，刚刚加入的，让鲁路修和伊蕾莉雅同时怔住的，娜娜莉的贴身女佣，神秘的忍者，咲世子小姐。
鲁路修开口，声音低沉：“咲世子，也就是说，你知道改变他人容貌的方法。”
“是的，Zero大人。”咲世子颔首，平日从来不离的笑容淡了几分。
伊蕾莉雅打量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长发。
鲁路修点头：“很好。”他看向卡莲，“那么这次，就由你负责护送尤菲米娅前往本国。”
“为什么是我？”卡莲蹙眉，“黑色骑士团里有那么多人，而且如果我走了，那不是……”
基诺眨巴眨巴眼睛，鲁路修说：“红莲二式暂且由基诺负责。”
卡莲说：“我们现在尚且不知道他们是敌是友，如果欺骗的话……”
“所以才要派你前去。”鲁路修的声音严肃起来，“身为王牌，你应该有所觉悟。况且如果真的有陷阱，你也会平安回来——我想本国的两位是不会将这位儿子兼弟弟弃之不顾的。”
伊蕾莉雅的嘴角没来由掠过丝莫测的笑纹，她还是不发一言。
卡莲咬唇：“但是……”
“这是战争。红月卡莲。”伊蕾莉雅骤然发语，清冷冷的语调流水般泼开，在空气里沉淀。
卡莲愣了愣，伊蕾莉雅继续说：“听从指挥官的命令，是战士应该遵守的基本纪律。此次前去，你要尽一切力量‘保护’尤菲米娅，这才是我们派你去的最大原因。”
“派其他人，难道不一样……”卡莲忽然语塞。
伊蕾莉雅了然地笑，混沌的眼里也带了几分人气：“你以为，他们会真心实意地保护她吗？”
卡莲垂头：“那你们为什么相信我？”
伊蕾莉雅说：“因为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是个蠢蛋。你清楚地明白我们将要行走的道路，并且也有了背负行走那条路所有的责任的准备。”
卡莲抿唇，沉思半晌，终于点头。
“那么，咲世子，麻烦你过来替她们俩化妆。”鲁路修拍手，说。
咲世子走过来，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两张脸皮。她笑笑说：“请二位随我来。”
言罢，卡莲和伊蕾莉雅同时起身。湖蓝色的眸子眯起，卡莲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依旧泰然坐在沙发上的鲁路修，然后将手里的钥匙抛给了那个金色头发的灿烂青年：“拿去。警告你，在我不在的期间，好好保护大家，还有，不要把我的红莲二式弄坏了！”
基诺接过钥匙，笑容烂漫，碧蓝的眼瞳晃荡出天空的澄澈：“我会的。”
卡莲抿唇，加快脚步，赶上了前头二人。
黑洞洞的基地客厅又安静下来。基诺看着鲁路修，鲁路修目光平视向前。
他终于开口：“伊蕾莉雅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鲁路修拿起手中遥控器，按下按钮后，电视屏幕打开。他又按了一下，声音关闭。唯余荧屏里面的人走来走去，硝烟弥漫的样子，似乎正在播报哪里的战乱。
鲁路修摊手：“如你所见。”
“为什么会这样。”
鲁路修面具后的目光沉了沉：“很简单，被梅菲斯特偷袭，然后失去右眼。其实这也是很幸运的，毕竟，没有死去。”
基诺握拳，阳光在俊逸的脸上敛去，他整个人似乎笼罩在黑夜里，连羽毛也成了玄色。
“是吗。”良久，基诺终于应声，有些想不出那个傲慢的皇女是如何接受残疾这一事实的。
鲁路修却又笑了：“基诺，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基诺挑眉，疑惑地看过去。
然而，除了一片深沉的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
鲁路修就坐在这样的黑暗中央，如同暗夜帝王。电视屏幕的银光映射在衣领处，隐藏在面具后的紫眸熠熠生光。基诺听到了他清寒的声音，刀锋般尖锐磐石样坚定：“战争，开始的号角声。”
基诺愣住。
后面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两张陌生的脸。
“卡莲”的脸上挂着奇特的疏淡，“平凡的面孔”则挂着少女特有的朝气。
基诺忍俊不禁，“卡莲”道：“怎么样？Zero。”
鲁路修点头：“很好。”
平凡的脸孔面色略略一沉，她像在思索什么，然只片刻，又恢复如初。
次日清晨，黑色骑士团红莲二式驾驶员红月卡莲，奉命与尤菲米娅一同乘坐飞机前往本国。
…… ……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伊蕾莉雅正披了件浴袍靠在枕边听早间新闻。湖蓝色的眼睛轻轻一眨。她缓步走到梳妆台边，拿起了话筒：“喂。”
电话里传来个陌生浑厚的男声，带着股隐隐的贵族气息，他道：“卡莲，找我有事么？”
伊蕾莉雅勾唇：“没什么，只是有点想父亲而已。毕竟，很久没有见到您了。”
“卡莲，”那边的声音却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你上次说的，是真的吗？”
伊蕾莉雅想起晚上打电话时所说基诺在明天将会来家里一趟的事，遂勾起唇角：“是的。”
“啧啧，那好。正巧父亲明天也要回来，不如一块儿去吃个饭？卡莲，你和瓦因贝鲁古卿，应该很谈得来才对吧？”
伊蕾莉雅挑眉，漫不经心，语气却有几分少女的娇羞：“算是吧，父亲——啊，您明天真的要回来吗？”
“当然！”那头几乎迫不及待地给了答案，兴奋的声音传到话筒里，三分的扭曲。
伊蕾莉雅说：“那么，我等着您来哦，父亲。”
“好！”
“父亲，请问还有什么事吗？”伊蕾莉雅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湖蓝双瞳慵懒地半阖，棕红短发齐肩，周身都流露出股奇特的散漫疏淡。她忽而想起那个远在布里塔尼亚本国的“卡莲”，不觉失笑。
同样一张脸，差别居然这么大。
“不，没什么了！那你好好忙，我挂了！”语落，电话里已是嘟嘟盲音。
伊蕾莉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将话筒缓缓架上电话，弧度浮现：“呵，开始了呢。”
阳光透过硕大的落地窗泼进，漂开一地金毯。
金毯止于伊蕾莉雅的白色浴袍边缘，她站在角落，仿佛是阳光下触目惊心的黑暗。
※ ※ ※
布里塔尼亚皇宫，金色的熙日被树木枝杈切割成千万段。花木扶疏，间或有风刮过，馥郁的馨香便如云雾般飘渺开来。
尤菲米娅坐在从前伊蕾莉雅宫殿前的凉亭里，尖锐的顶宇直插云霄。遥遥望着不远处与孩提时代没有差别的宫闱，她忽然觉得有些怔愣。
布里塔尼亚皇宫静得出奇。照理来说，除了自己以外，其他留在本国或者先自己回来的皇子皇女也应该在。但，偌大的皇宫，除了像往常一样换班的侍卫宫女、鱼贯进出的贵族，再无其他皇子皇女的身影。
尤菲米娅觉得心里莫名的不安，但又说不出这不安究竟是什么。
她坐在这里，试图让目前不在宫殿的主人平复她动荡的内心。
黑色骑士团的护卫站在身边，平凡的脸孔突生股奇妙的虚幻。
尤菲米娅蓦地开口：“对了，一直没有问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护卫茶色的眼底隐约掠过点什么，片刻，即压低了声音，道：“我叫红月。”
“是日本人吗？”尤菲米娅道。
“我是混血，但我是日本人。”红月回答。
尤菲米娅抿唇：“抱歉。”
“没必要道歉。”
周遭又安静下来，尤菲米娅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大理石桌面。长睫垂落下淡淡的黛色，映得浅紫的瞳仁几分的幽邃。
尤菲米娅说：“你，很讨厌朱雀吗？”
红月握拳，没有回答。
尤菲米娅说：“为什么要讨厌朱雀呢？我一直不明白，明明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可为什么，就是没有办法站在同一阵线，反而要成为敌人。你如此，鲁……Zero如此，伊蕾莉雅如此，甚至连朱雀，也是这样的。”
“那个混……”红月顿了顿，改口，“枢木朱雀他打算投靠布里塔尼亚？”
尤菲米娅摇头：“不，但我想，朱雀应该不会跟我们走的。在飞机上我问过他了，他说，不论现在在位的是谁，他都想要实现他的梦想，在不战争的情况下，完成平等的目标。”
“天真。”红月嗤笑一声，却又带了两丝自嘲的意味。
尤菲米娅说：“天真，又有什么不好呢？”指甲掐入手心，尤菲米娅低垂着眼，粉色的长发在身后翩跹，织成了密密匝匝的丝网，那丝网逐渐扩大，几欲缚住整个灵魂。
红月忽然有种错觉，面前那个天真纯善的皇女，似乎在极快地蜕变。
那过程是如此的痛苦，而她，却仿佛心甘情愿般，任由身体、乃至于灵魂，改变。
——“尤菲米娅殿下？”
后面传来声呼喊，尤菲米娅回头，微微一愕：“亚兹拉尔公爵？”
红月躬身行礼，昂首挺胸。
梅菲斯特迈步走近，紫色长发在背后翻滚出滔天巨浪。紫眸轻眯，休憩的猛兽一样，竟还泛出温和慵懒的光芒。他开口：“殿下在这里，是在思念伊蕾莉雅殿下吗？”
毫不避讳地提出“叛徒”的名字，尤菲米娅咽口唾沫，坦然笑道：“是的。亚兹拉尔公爵呢？竟然没有在为姐……女皇陛下处理文件吗？”
梅菲斯特微笑：“刚刚结束，所以随便走走。”
尤菲米娅抿唇，脑海里灵光一现，忽然道：“亚兹拉尔公爵，我记得你和伊蕾莉雅……”
“伊蕾莉雅殿下对我有救命之恩。”梅菲斯特将下文接上，阳光散在面庞，灿若春花美若秋月的笑容晃得人一时有些眩晕。
尤菲米娅道：“那这次……为什么你……”
“殿下，您应该明白，何为公，何为私。伊蕾莉雅殿下虽然救了我，但这并不能说明我会因为她救了我而为她掩盖她的罪行。她与黑色骑士团勾结，甚至试图叛国。殿下。”梅菲斯特蹙眉，语气无奈沉重而忧伤。
尤菲米娅浑身一震，红月垂着手，头略略低了低。
梅菲斯特走到凉亭边。眼前却隐隐约约浮出抹景致，还是在这个小小的凉亭。只是亭子里坐的是自己，亭子外站的是兰蒂斯。那天还是这样灿烂的日头，阳光泼在大地上，碧草如茵。
澄澈的眼瞳在脑海里晃过，他幽幽一叹。
叹息声惊醒了呆滞的尤菲米娅。尤菲米娅抬头，哑声道：“你……如何知道她背叛？”
梅菲斯特说：“这是陛下亲口说出的。当日在Area-11，陛下已经发现了伊蕾莉雅殿下私通Zero的罪证，可惜查理陛下又在那个时间突然崩逝，不然，也不会直到现在还未抓住她。”
尤菲米娅呼吸逐渐急促：“那天，你出现在Area-11，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抓捕伊蕾莉雅殿下。”
尤菲米娅咬唇，红月拉了拉她的衣角，却来不及阻止。
尤菲米娅狠狠地瞪住梅菲斯特：“你胡说！”
梅菲斯特挑眉，一脸疑惑。
尤菲米娅说：“是你害死父皇陛下的！就是伊蕾莉雅的通缉令，包括兰蒂斯的死，都是你害的！你还控制了姐姐，你让姐姐变成了一个傀儡！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梅菲斯特•Se•瓦因贝鲁古！”
梅菲斯特耸肩，轻巧巧地叹了口气：“殿下，是谁给您灌输的这些奇怪的思想。这些话如若被陛下知道了，即便是殿下，想毕她也不会轻饶。”紫色的眼底掠过丝冷光，他突然又笑了，“殿下，请问您听过皮希斯特雷陀斯的故事吗？”
“……”尤菲米娅愣住，嘴唇颤动，正待再说什么，梅菲斯特已扬长而去。
黑色披风飘扬，远远看去，就像孤寂的死夜里游荡的魂灵。
尤菲米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胸口上下起伏着，她看到红月眼里的不赞同。泪水逐渐盈眶，她慢慢低头，极缓极缓地说：“对不起……我知道，不应该……可是……看到他做出那种表情……好像一切……好像一切都是……”
声音渐渐微弱下去，红月抬头看天，广阔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逼仄起来。
梅菲斯特紧紧篡着挂饰，唇边的笑容冰冷而温柔，紫眸微微眯着，他像在哭泣，又像在高兴。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第〇六章：且听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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