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交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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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完了，穆素文在心中暗自得意。
鲁迅先生教导过：如果你直接要在暂时看起来完好的屋子上开个窗，别人肯定是不允许的，但如果先表示自己要拆房子后再开窗，别人就会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她就是想开个窗。
税收是大事，许多不公平都是从税收而起，如果能先开个窗从这方面缓缓渗透下去，何愁打不开大道呢？
有了一次的退让，就会有第二次和第三次，人的边界都是被温水煮青蛙给侵蚀掉的，秋林出现的恰到好处，有他这么一句，不知道多少人都会假设许多极端的后果，而她在这时的让步，不仅是对于贵族们的示弱，从某一方面来说，也是在亮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总之是为了西凉的经济发展。
如果连她这个女王都不得不做一些让步的话，那其他人，是不是更应该有一些表示？
“税收啊。”
主管全国税收的事臣出列。
之所以要从税收下手，除了穆素文所认为的重要性外，还有个原因就是，事臣乔恩乃是统亚乔祯允的侄女。
一人为武臣一品，一人为文臣二品，说起来都是乔家的荣耀，不知被朝中多少人注目艳羡。
但，
这世界上有许多不如意，就是从这个“但”字上来的。
纳兰铮费心搜寻来那些书卷，帮她将朝中关系捋的清清楚楚，乔恩年轻气盛，谋略也多，在对月支之战时，她主战但统亚乔祯允主和，这便有了分歧。
而战败之事，更叫乔恩自觉在乔祯允面前抬不起头。
此时她正想找回面子，这个时候要改革税收，就如在她面前搭了个登云梯，而且还顺手把她推到了梯子上。
年轻气盛且急于证明自己的人，怎么可能会从梯子上下来？
果然，乔恩躬身，“臣观历年征税，都是工商二业名目繁多苛重，所以便有工商二业之子，也在逐年转去务农，农业一季一税，这便是陛下所说经济贫弱的症结所在。”
穆素文点头，换了个姿势，用手撑住下颌支在扶手上，微微侧着头，笑着看阶下的乔恩打算如何发挥。
冠冕略重。
她只是小国之王，所戴冠冕已垂了九串珍珠。
虽然不是什么好珍珠就是了。
穆素文渐渐走神，目光已从乔恩身上游移在了眼前的珍珠上。
颗粒形状都挺一般的，不过能放在女王的冠冕上，或许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好一点。
毕竟关于古代的珍珠品级，她所了解，也仅限于穿越文女主的大东珠。
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仿佛自己那串多宝手链上，就有一个小珍珠穿成的米球。
不过那个只是普通的淡水珍珠，色泽并不如如今冠冕上的这些，也就是形状小小巧巧，圆润可爱。
如果有机会，还是得串一串多宝。
天河石和海蓝宝还留着，这是个好事儿，珍珠也有，就是不知道这个年头能不能搞到一些水晶矿石？现在的技术大概率不会磨成小珠子吧，毕竟似乎没有合适的胶，很有可能会在磨到一半的时候全都碎掉。
或者直接带原石也行，可以打个洞的话，那就方便多了。
对了，可以从这只簪子上往下拆几块。
说起来，也不知道阿珠把这单子给她戴上究竟是怎么个意思，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但是纳兰铮又不是个会打废算盘的人……
思绪渐渐有些飘远了，穆素文不觉叹了口气气，她到底是身穿的还的魂穿的？如果自己的牌还在就好了，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摸一摸牌，也算是有个心腹可与商议。
“……陛下？”
乔恩拱手，“陛下是觉得臣如此方案不可行吗？”
嗯？
穆素文坐直身子，瞟了一眼阶下诸臣的表情。
人人各不相同，有的甚至和她一样，早就已经神游天外去了。
她清了清嗓子，“爱卿再说一遍吧。”
女王开口，朝臣们瞬间都打起了精神，就连那几个已经神游天外的，也被身旁的人捅了几胳膊肃起了精神。
众人都以为是穆素文在提醒诸臣认真听，唯纳兰铮垂眸，浅浅一笑。
如今这个女王，似乎还有些滑头。
先有托身牡丹花神，又有多宝手串，如今不过一夜，便知以力打力，借乔恩之口提出税收之事来……有意思。
确实很有意思。
先前软弱糊涂，任人挑拨拿捏，如今竟然似变了个人一般。
……不过，确实是变了一个人。
可惜那手链没有处理干净，倒露出些端倪叫她察觉。
是该尽早处理了好。
只是，乔家恐怕没那么好对付。
思及于此，纳兰铮抬眼，往乔祯允的方向看去。
她正垂眸盯着笏板，心里大概也在想税收这件事情。
税收是大事。
先前穆素文冷不丁那一句，错引诸人都往放开工、商二业去想了，朝中人人自恃身份贵重，再经由秋林一提，免不了都想到自己日后会与这些人为伍的情形。
就在众人反对之际，她又改口只是税收，于是许多人都松了口气。
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在乔恩一番慷慨陈述后表态同意。
乔恩为了挣回面子，见穆素文点头，便领命去制定新令，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根本不留给人半分回味的余地。
直到散了朝，路上才陆续有人反应过来。
动的是什么？
是税收！
税收关乎什么？
秋林皱眉，仰天长叹一声：“今年的俸禄算是到头了。”
“秋大人所想，未免也太浅显了些。”纳兰铮缓步踱到秋林身边，他将笏板负在身后，牵着秋林的衣袖慢了几步，待到身旁众人散尽，才笑道，“大人不如去我府上坐坐？今日新备了酒，叫府中侍从再去做几道好菜……前日已经与蓝大人说过了，他会携自己侄子小蓝大人一道过去，如果细算起来，我们这些人也有许多时日不曾聚过了。”
秋林抬头望向大路两旁的树冠，绿荫成盖，鸟雀成群，仿佛上一次抬头看正询殿外的树，还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这真是个极好的日子。
“是啊，仔细一想，最后一次相聚，还是在出战月支之前。”
“……这就是西钦会的名单了。”
乔祯允握住穆素文的手，低声间大袖交叠，袖底递过去一卷帛书。
西钦会。
穆素文第一次知道还有这么个组织的存在。
刚刚听乔祯允描述，似乎在这女子为尊的国度里，西钦会是第一个成体系成气候想要改天换地的组织。
至于是谁带头领导，很好猜。
必然是曾经的内定王夫纳兰铮。
而参与者，不出所料，必然是以秋林为首的那些男性官员们。
纳兰铮身居高位，自然不会只把目光局限于国师一职上，且除西凉之外，后梁、留陈、月支皆为男子当政，他游历诸国必然有相关见识，怎么可能不会生出其他想法来？
“寡人卧床多日，劳爱卿惦记。”
穆素文反握住乔祯允的手，顺势让帛书落在袖袋之中，“不如今日随寡人出去走。”
见棉籽要皱眉，穆素文又道，“几日不见，也不知城中百姓如何，月支之战后，百姓们可有说过什么？”
乔祯允会意，当即就笑了起来，“陛下居庙堂之上，听见的自然都是旁人想叫陛下听见的那些，若真想知道百姓作何想法，自然还是出去走走亲自听听更好些。”
接着她按住棉籽要搭在穆素文面前的手，“劳烦女官，带陛下回宫换身家常些的衣裳。至于女官……”
乔祯允上下一打量，啧声道，“女官这衣裳还算家常，倒不必刻意换了，常听国师亲自选了两位女官在陛下身侧，待会儿两位可随陛下与我一道出去，事后禀告，也省了国师大人忧心挂念陛下。对了，陛下还未曾去过国师府邸吧？”
穆素文摇头，“没有。”
这是乔祯允与纳兰铮在交手，她要做的，无非就是给双方各搭个梯子，提供平台罢了。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顺口便又接了一句，“不如爱卿与寡人一道回宫去，稍做休整，咱们可同从顺天门出，也好过再约在哪处相见。”
这就绝了棉籽或阿珠给纳兰铮报信的想法。
乔祯允都开了这个头，那她也不介意再添把火。
“那更好了。”
乔祯允的笑容愈发灿烂，她干脆拉住了棉籽一只手，仿佛多年好友般亲近，“既然如此，那这位女官，还要劳烦你在前头带路。”
“是。”
棉籽面上神情不变，她只是垂首应声道，“陛下请随奴婢走这边。”
“我与女官走一道吧。”
乔祯允拉住棉籽的手，笑了一声，“我也去过月支与留陈两国，从未见过有女官走在陛下身前的道理。陛下心慈面软，舍不得说重话，那这恶人必还是我来当好些。”
她说这是重话，但语气里不见分毫重意。
朝服本就显她年幼，这一笑，愈不显她的心机与算计，更只剩下了单纯直白的陈述，“女官姐姐，你说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交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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