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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旧案(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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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铮就是个没节操的人。
穆素文一直是深信、并且打算将这一点认知继续贯彻下去的。
就比如现在,他看起来在表衷心,但实际上心里想的是什么?穆素文手一动,抽了张蛇牌出来。
自做出了这套卡,也就纳兰铮有此殊荣,三番五次的抽到蛇卡,可偏偏他就像是自信能骗得了自己似的,即便面对着这些牌卡,也能做出情难自抑的模样来。
真是……
该怎么说?
穆素文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只是这样的人邀她去府上吃饭,她是万万都不愿的。
可纳兰铮还在委屈着,“臣今日将诸位同僚都请来了,陛下可不能再拂了臣的面子。”
一时不好答应,穆素文便撇过这个话题道:“虽不知道你心悦谁,但这牌上看着,你们或许曾亲密无间过,可如今已形同陌路了,便是往后,也再没半点交好的可能性。”
她试着往女王身上一套,似乎这么说也可行。
毕竟那个看人眼光不怎么样的女王,如今正孤零零一个人躺在无涯洞中,光明正大的连万宗祠都进不去,明明咫尺之遥,却似天涯之远。
但当初她和纳兰铮在一起的时日,大约也是真的欢喜过。
只可惜,再也没有以后了。
穆素文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纳兰铮。
这人长一张锦绣面庞,双眸含情,身姿风仪俱是上乘,何况待人妥帖又细致。倘若从当下朝臣中选,的确是王夫的上佳人选。
可与女王的情分,是他亲手断送的。
纳兰铮一滞,随即应道:“想来陛下这花神还是年轻,并不知这世间情爱之事断不能占尽,一时心意不同,卦象自是不同的。”
他垂眸看向桌上的几张牌,“臣虽不解其意,但想来……也只是趋势推断,并非定言。”
果然聪明。
抽牌占卜,本质上就是根据当下的能量场状态去预测一件事情的走向,如果案主本身有足够强大的精神控制力,完全可以改变这件事情原本的走向。
毕竟占卜与命理不同。
可巧了,穆素文也学过命理。
但她现在并不想暴露自己太多,只是话说到了这里,索性试着能不能诈出些拓苍山无涯洞中那位女王的事情。
于是她笑了声,“纳兰多虑了。”
将桌上的牌收在一起,穆素文顺带看了眼手中的底牌,山,很好。
“未来的事虽未发生,但看前事,此刻寡人下的也该是定言。”
她又抿了一口热饮,润了润嘴唇。
西凉干燥,这不过半日,嘴上就已经起皮了。
如果搞点唇膏什么的……大概也能卖一卖?如此可与留陈、后梁和月支往来的货物当中便又多加了一项。
水晶可以搞个噱头,等她占卜的名号打出去了,水晶的价位就会水涨船高,因此这不是个难事。
然后就是纸。
不过西凉材料有限,纸未必能有多好,说不定中原那帮子还会有人改进,所以并不能过于依赖这一项去与旁人贸易。
最后就是唇膏。
要养殖蜂,要有胶……从长计着吧先,水晶这块可还没搞下来。
思绪飘的远了些,然在纳兰铮眼中,此刻穆素文就是一副老神在在模样,仿佛当真看到了什么过去发生的事情。
过去发生过的事情。
纳兰铮双眸半阖,脑中已现了不少计划。
自从月支回来,女王一直在试探他的底线,而他也何尝不是在试探这女王究竟要什么?不过是闭了个眼的瞬间,空棺中陡就多了个大活人,且这活人,与他亲手放在无涯洞中的女王一毛一样。
除了头发短了些。
此后她一直有意避着他,而他也刻意放出些空间,单为了看这位女王究竟有什么打算。
她是谁?
他一直对西钦会宣城她并非真的女王,不过是拿来堵天下众口的傀儡罢了。
可如今,西钦会的人不信也就算了,反倒觉得这是他和女王联手打造的一台好戏。
他需要明确她的身份和目的。
他也需要知道,拓苍山无涯洞中,女王的尸首究竟还在不在那处。
只是,蓝鹤卿不能去。
只有他去,才能防止再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
因为横生女王一事,原先打算沉下去的见家一案,如今不得不重新再翻起来……目前这女王可用的几家,也唯有乔家、林家可动一动。
两人都沉默了会儿,穆素文再要开口时,忽然忘了自己刚刚说到了什么。
她有些尴尬,心中飞速将两人对话过了一遍,这才开口续道:“纳兰若是不信,大可去西北方向求证一番,恐怕即便你日日守在万宗祠里,往后也难有什么进展了。”
西北。
西凉的西北角最高峰,就是圣女峰。
而圣女峰上,有一座用来供养功臣明君的祠堂,叫万宗祠。
万宗祠往下的山坡上,有个无涯洞。
她没有说什么,却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纳兰铮使劲挤出一个笑来,面部表情有些失调的难看,“陛下可真会说笑,西凉自古就没有男子进万宗祠,臣并不敢有此奢望。”
这话题到这儿就不能再说下去了。
他深吸了口气,握住手边那杯热饮,缓缓平复着心绪道:“陛下,中午府上设宴,诸臣都在,只是会说说见家旧案,您若要查,还请一定到场。”
“纳兰既然忠心不二,那我什么不能将他们所言,一一都登记在册送进宫来呢?”
穆素文其实是打定了注意要去的,不过难得见纳兰铮吃瘪,她也乐得再多刺一刺。
人绷不住了,就容易失态。
而一失态,就会有更多暴露出来的信息。
只可惜,纳兰铮绷住了。
他又恢复了往日的优雅自持,闻言,也不过是笑意从容道:“臣再行记录未尝不可,只是竹书慢且耗时,何况又经了臣的手,恐怕并不如陛下当场去听更好些。”
看起来公正无私。
然而,到他府上那些,可不都是西钦会的人?
这些人说话哪还有半分可信?
“不知纳兰都邀了谁去?”
“知道他们鲁莽粗糙,不合陛下胃口,因此臣特设了两桌作陪,陛下上座,自然由臣、乔家两位大人,林大人,齐大人与蓝大人一桌,余下那桌,便是哪位大臣应约,哪位大臣坐了。”
纳兰铮答的恭恭敬敬,只是,放在桌下的手却将宫绦上的穗子捏的皱巴巴的,纵然在心里劝了一万句要冷静,可还是忍不住把手越攥越紧。
哪有那么多天定的事情?
他才不信。
这本该就是男子的天下,不会是女主。
而他心悦的人,也不会就此止步,再无交集之日。
如今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求不来,也能制造际遇,创造条件。人的心念本就千变万化,谁知道在她哪一念中,就会有自己的影子?
只是,当下还是要安抚好女王陛下才是。
倘有那日……便如中原人一般,贤妻美妾,也未为不可。
听见有相熟的乔祯允、林凤仪等人,穆素文这才迟疑颔首,“好,到时寡人必要去听听你们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那臣就告退了。”
纳兰铮起身,宫绦应声垂下。
丝质的衣摆软软一动,像极了微风中颤着的嫩柳春花。
他转身走出殿门,对候在外头的内侍耳语了几句。
穆素文一直盯着纳兰铮的背影。
原先在她面前还装一装,今天话这么说了,他大有彻底不装了的趋势。
就是不知道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说起来,这些天来问卜的多是感情相关,硬生生把她一个以前很反感接感情单的占卜师,也逼的能说上几句了。
果然食色性也。
吃饱穿暖了,谁都逃不过感情这个坎去。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顺势叫了声“棉籽”,棉籽进来伺候,招呼内侍们将喝过的热饮给撤下去。
自己那杯喝不完,齐衍那杯却是没动过的。
瞥见内侍有些渴望的眼神,穆素文指着齐衍那杯道:“赏了你吧。”
还不等小内侍千恩万谢,穆素文又道:“寡人那杯送到樾极宫去吧。”
真是奇了,她倒要好好研究研究,怎么里头好好儿的加着红枣和桂圆,最后就能苦成这样?也不知中原那边是怎么喝的,如果那边也这样,自己说不定还能趁机发明几个小饮品,就不说赚钱吧,美食渗透先搞一波,就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这可是兵法。
如此一想,面前这半杯热饮就愈发重要了起来。
她伸手在杯面上敲了敲,“可不要撒出半滴来,也不必图省事,撤了这个再多做一杯送过去,这半杯寡人还有用处。”
小内侍一叠声的应着“是”,穆素文这才扶着棉籽的手走了。
中午要去国师府吃饭,今儿上午应该是做不了其他事情,还得回樾极宫换个衣裳……这更衣一说,就是麻烦,常服舒爽痛快,可赴宴的时候就偏不叫穿常服,好好儿的人,非得被衣裳给限制住了。
正走着,棉籽忽然开口道:“陛下今日烦心,可是为了见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