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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交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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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收之事被轻轻带过,乔祯允眉头微挑,并不气恼。
她应声,“就在最里头了。”
“我们既然路过此处,那该过去看看才是。”穆素文驱马,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我从未见过纳兰的府邸是什么样子。”
“好。”
乔祯允却一勒马,转身对棉籽与阿珠吩咐道,“今日出宫,本是为了陛下体察民情,如今陛下既要往国师府上做客,那想来一时片刻是去不得百姓云集之处了。所以劳烦两位女官姐姐,往集上采买些国师与陛下素爱的新鲜菜、肉来,今日就在国师府上叨扰一日。”
“可是,”
棉籽皱眉,“今日并未知会宫中,想来厨房还在照常预备,不如我先回宫中通知一声?何况国师也……”
何况国师也未曾得到分毫消息,总得提前告诉给国师,让他早做准备才好。
穆素文在心里把棉籽没说出来的话给补全了。
“算了吧。”
她回身笑道,乔祯允带她出宫的目的再明显不过,无非就是要给纳兰铮和西钦会一个措手不及,怎么可能会留给她二人去通风报信的机会?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与心中所想完全不同,她道:“今日既已提到王夫之事,那这考察未来王夫,不得暗着来么?”
乔祯允闻言,也笑了起来,“陛下如此坦荡,倒显得臣有些小气了。”
接着她对棉籽和阿珠说道,“我确实是这个意思,朝堂上整日相见间的言谈,都是提前打好腹稿的,倒不如私下考量来得更真实一点。两位女官姐姐也不必忧心宫中,我即刻就叫近侍前去禀告。”
阿珠与棉籽再度没了退路。
她二人笑的有些勉强,就连应声时也流露出了分明的不情愿,又听闻乔祯允特叫了两位近侍随她们同去,就知道今天这事是再没什么可转圜的余地了。
只好一边在心中祈祷,一边漫无目的的逛到了集市之上。
能买什么呢?
西凉什么都没有。
就连国师和女王都是厨房有什么就吃什么,集上能有什么好东西?
棉籽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今日女王在朝上说的那几句话。
她扯了扯阿珠的衣袖,“阿珠姐姐,你知道什么是工商的税收吗?”
“什么?”
阿珠一时怔住,没反应过来。
“我今天听陛下说,好像要改什么税收……”棉籽回忆着穆素文说过的话,“就是什么工商的税收繁重,所以要减免一部分?”
“真的?”
阿珠欣喜道,“当真是这么说的?”
她家中便世代经商,祖上还好,并不曾听老人抱怨过什么。可自打先王建了西凉国、定都在此后,行商者的赋税便一日重似一日,往往是这个名目的税还没有交上,其他名目的就又来了……但凡家中有些能力的人,都想方设法的要改换门庭,哪怕是给略有些地位的男人做妾做婢也好。
阿珠命好,正逢宫中征召,又眼快嘴甜,这才留在宫里做了女官。
“是啊。”
棉籽点头,“还叫乔恩大人去写什么……”
她又皱起眉,细细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对了,是写策划……陛下也真是奇怪,怎么总念叨些咱们听不懂的词?阿珠姐姐,我听说那日青烟弥漫,似乎还劈了道雷,你说陛下莫不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吧?”
“不会。”
阿珠此刻一心都想着税收的事儿,如果棉籽所说都是真的,那自家日子也可好过一些。
自家日子好过了,那自己也不必再为了银钱做些丧良心的事情——譬如女王,以国师所言,女王确实……了。
可是,她作为国师大人难得的信重之人,就得咬死了这个秘密。
哪怕连棉籽也得瞒着。
这西凉是个什么呢?怎么就连这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能安安稳稳的坐在王位上?
偏国师还不能奈她何。
她面上的神情倏忽变换着,一会儿喜一会儿怒,像是心中历经千万般变化,怎么也平稳不下来。于是棉籽便又扯了扯她的衣袖,“阿珠姐姐,咱们要买什么回去?”
接着她瞥向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人身后的近侍,低声道,“说句不好听的,我总觉得统亚大人有些奇怪,好像是要刻意撇开咱们一样,不知道是会对陛下怎么样,还是会对国师大人怎么样。”
“我不太会讲虚话。”
乔祯允目送棉籽和阿珠离开后,便将目光放在穆素文身上。
她眼底平静,却自有一股力量在蛰伏。
不言不语的时候不觉什么,一旦开了口,就如漩涡一般,叫人不由自主就把注意力移了过去。
她扯了扯嘴角,胯/下马匹有些不安分的动着前蹄,似乎想要打个转。
可乔祯允的眼神并未离开穆素文分毫,“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肚肠,陛下,我只想说一句,你究竟想不想安安稳稳的坐在这个王座上?”
“什么意思?”
穆素文警惕起来。
这是要摊牌了。
可是摊了牌,对乔祯允来说有什么好处?难道真就单纯是为了省心?
能做到统亚这个位置上,会是喜欢直来直去的坦诚人吗?
穆素文不太信。
可由不得她不信,乔祯允已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统统都讲了出来,“你到底是不是女王,应该比我们都更清楚这一点,无论是纳兰铮还是我,都有许多机会了结了你。他不这么做的原因,想必你也猜得到,而我之所以还以女王之名待你,无非是想知道,原先的女王陛下究竟在月支之战中经历过什么?”
穆素文眉间纹路渐深。
本以为摊牌,说的是自己究竟是身穿还是魂穿,可眼下看来,恐怕乔祯允对这一点也不是很确信。
看来她也只知道披着这女王壳子的并非女王本人,可至于这壳子究竟是不是女王的壳子,她心底大抵也是存疑的。
“你想怎么做?”
“在你探出月支之战中所有事情之前,我会以女王之名待你。纳兰铮不会轻易叫你上朝,今天坐在了王座上,想必对朝中了解已如在掌中了。”
乔祯允道,“那你更应该知道,乔祯允与女王是何等情谊,所以在对月支之战彻底明晰之前,我们的关系不会有丝毫变动。可这事之后,于你,我也是要为陛下讨个公道的。”
这是把底牌都亮出来了。
穆素文明白了,她想利用自己探听纳兰铮是不是在对月支之战中做了手脚,这才致使女王重伤。
如果猜测属实,那在乔祯允解决了纳兰铮后,就要解决自己了。
毕竟在她眼中,自己只是个占着女王名头的陌生人,并不是她的女王陛下。
那……
穆素文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前期,在自己还未培养出来足够强大的心腹力量时,纳兰铮和乔祯允必须处在天平两端并且维持平衡,只有这二人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对方身上的时候,才能给自己腾出足够的空间来猥琐发育。
所以这第一步,就是先稳住乔祯允。
如果真如她自己所说这般直来直去,那么这样的人脾气一定如爆碳一般一点就着。可越是如此,那想要稳住她,就越是简单。
无非是满心都在女王身上,那便用女王、纳兰铮与月支之战的真相来牵制就好。
自己需要先借乔祯允的力量从纳兰铮与西钦会探知真相,然后按照节奏徐徐道来,如此就可以最大程度的为自己争取时间。
于是她笑了一声,“这么剑拔弩张的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要怎么样呢。”
她微顿了顿,“其实我比你更想知道真相。”
见乔祯允面上浮出怀疑的神色,穆素文道,“若非女王实在冤屈,我不会在这里与你讨论这些的。”
“什么意思?”
这次轮到乔祯允发问了。
她脖颈微梗,“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托牡丹之身回魂,这并非是一句戏言。”穆素文又开始了胡编乱造,但她神情严肃,完全没有半分在信口雌黄的模样。
“若非女王冤屈,又无申冤之力,我怎么会到了这里?”
穆素文调转马头,面向纳兰铮的国师府,用这个姿态断了乔祯允再继续说下去的想法,“今日统亚带我出来,想必……应该不是为了在巷口消磨时间的吧?”
“自然。”
乔祯允应声,也调马道,“臣今日是随陛下一道,去探国师大人如何的。”
马蹄声踢踢踏踏的响起来,她不知想到什么,忽又抿出一股笑来,“只是如此,还是太过于引人注目了,不知陛下的轻功可还在身上吗?”
穆素文摇头,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上一轻,再回过神来时,已被乔祯允带到了屋脊之上。
“虽君子不齿,但走大道,终究还是不如走小道见到的更多些。”
乔祯允掌心生风,催动穆素文快走了几步,接着又踅身将她带了下去。还不等穆素文反应过来,乔祯允便又坐回到了屋脊上。
“府上黑犬见我常吠,剩下的路,便要陛下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