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法师之非典型天降》柳侯冬卿

16、第三章：入幕

　　第三章：

　　【这亘古大谜你我都茫然不懂，

　　谜样的天书你我都解读不通。

　　如今，你我在幕内交谈，

　　大幕落时，你我都无影无踪。

　　——题记①】

　　“你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是白天我吓到你了吗？非常抱歉，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你能够看见我。”棕发蓝肤的娇美宁芙撑着双手，坐在阳台的栏杆上，长长的白色裙摆拖曳在地，她身边漂浮着柔和的薄雾，让月光照得透亮。她的眼睛近乎黑色，亮晶晶的，透着善良与纯真。

　　“但是，怎么说，”她嘀嘀咕咕组织着自己的语言，双手因为难以掩饰的激动之情而不自觉地舞动起来，“我很诧异，也很高兴。我和姐姐们生活在这里已经有好几百年了，但是能够看见我们的人类真的寥寥无几，更别提能像你一样听懂我们的语言。而且你很像阿尔忒弥斯，你身上有她的气息。你见过她吗？……不对，你不可能见过她，姐姐们说，很早很早以前，诸神就离开了，只有我们被留下守护各处的山川和水泽。”

　　穆白搬了一张扶手椅在阳台上坐着，耐心又细致地听着宁芙说话。外头密密层层的树林在海风中摇曳，清新的香气从那里传出，沿着青草密布的山坡飘浮而上。与穆白形影不离的细犬此刻正趴卧在他脚边，忠诚地守护着它的小主人。

　　“这是你的猎犬吗？他看上去简直比克莉娜的那对猎犬还要更威风，你用他打过猎吗？”宁芙的目光落在细犬身上，眼里满是惊喜和讶异，她轻巧地跃下栏杆，想要抚摸细犬的脊背，却被躲开。细犬几乎在她靠近的一瞬同时站起，放低身子，四肢直踩地面，背毛直立，朝着宁芙露出尖利牙齿，喉间发出阵阵危险的低鸣声。宁芙有些悻悻地坐回栏杆上，举起双手，有些遗憾与受伤，“好吧好吧，看起来他不喜欢被触碰。”

　　“闻星。”穆白唤了声细犬的名字，细犬立即便收敛了些凶相，摇晃着尾巴扑上穆白的大腿，让他抚摸着自己的脊背。闻星哼哼唧唧地朝主人撒了好一会儿娇，这才回到穆白脚边，却不是趴卧着了，而是高扬头部，尾巴轻微摇晃，以一种十分警戒的姿态盯着宁芙。

　　“抱歉，闻星之前被人虐待过，虽然我把他救下来，但他也变得十分抗拒别人的接近和碰触。”穆白垂着一只手，轻轻抚摸和拍打着细犬的颈背，安抚着细犬的情绪。闻星还是幼犬时，遭到前主人/虐/待，导致了头椎与肩胛骨的脱位，前肢的肱骨也有脱位和骨折的情况，最后被丢弃在了垃圾堆边自生自灭。穆白抚摸着闻星此时强健完好的身体，心里满是庆幸，当时闻星真的差一点就没能被救回来，还好他最终挺过来了。

　　“闻星、闻星，”宁芙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黑色的眼睛中焕发出别样的光彩，“这个名字真好听！你能给我也取一个名字吗？姐姐们给我取了‘耐瑞德’这个名字，可我不喜欢，它太普通了，我的族亲姐妹里不少都跟我用一样的名字。”

　　穆白从未被这样热切的目光注视过，一时有些慌然失措。耐瑞德眼中纯然的热切与希冀让他不忍心扫了宁芙的兴致，他稍微想了一会儿，试探着对耐瑞德问道：“‘窕窕’这个名字，你觉得怎么样？我之前读过一篇诗文，里面形容像你一样的山间精灵为‘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②。”

　　穆白在说名字和诗句时使用的是汉语，宁芙之前从未听过，她模仿了几遍发音，起先有些困难，但很快语音语调就都标准了起来。穆白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理解了其中含义，但宁芙确实是欢喜地接受了这个新名字。

　　“窕窕，我喜欢这个名字！”宁芙高兴地惊呼起来，她脸上显现出一种得意洋洋的神气来，“我敢保证在我们宁芙里，这个名字是独一无二的！啊，我明天晚上再来找你哦，我现在要回去给我的姐妹们展示我的新名字，她们管保会嫉妒死！”她说完这话就向不远处的海平面奔去，没入海浪之中，激荡起一点并不起眼的涟漪。

　　月亮高高挂在阳台外山林、沙滩和海面的上空，月亮下面一团团透明的薄雾往东方游去，整个大自然藏在朦朦胧胧而又透明的烟雾里，仿佛戴着一层面纱，但它的美丽隔着这层烟雾仍然鲜明地透露出来。那些更浓更白的雾不均匀地停在窗台上，环绕在正将扶手椅搬回室内的穆白周围。他和宁芙谁也没有发现，就在刚刚，在黑夜与月亮、在海水与山林的共同见证下，他们无意间订立了一份契约。

　　耐瑞德潜入大洋的波涛中，波涛载着她穿越海岩隧道，跨过上千条错综的支流，她沿着大陆架向海底走去，潮汐依旧在涌动，但她所处的水位太深，这些都影响不到她轻盈快乐的脚步。海底的生灵同她亲昵地打过招呼后各自离开，耐瑞德越走越深，黑暗便越来越深重，庞大的鲸鱼悬浮在原处的海水中，她对那温柔的巨物露出微笑，然后又继续前行。最后，她终于达到了最深的海底，这儿一切都静悄悄的，海沙冰冷，海水流动极其缓慢，接近于静止。冷冷的光束悬浮在四周的水中，成为海底唯一的光源。

　　耐瑞德有些失望地发现，她的宁芙姐妹们还在外面游荡，并没有回到海底来。她用唱歌消磨了一会儿时间，但还是感到无聊，便随意找了块礁石躺下休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直到年长的宁芙满脸焦急地将她摇醒过来，“耐瑞德，耐瑞德！我的天，你到底都干了什么？快醒醒！”

　　“忒耳西？啊，你们回来了！”耐瑞德睁开眼睛，宁芙们全都围绕在她的身边，于是她迫不及待地同她们分享起自己的新名字，“我有了一个新名字，‘窕窕’，是不是很好听？”

　　忒耳西听她说完，神色更加焦急，她痛苦地低吟一声，“我本来以为那不是真的……”四周的宁芙们也都窃窃私语起来，大多都是为耐瑞德感到担忧和恐慌。嘈嘈切切的声音搅扰得耐瑞德晕头转向，她茫然不解地看向忒耳西，她们之中的长者和智者，懵懂问道：“忒耳西，我怎么了吗？什么不是真的？”

　　“女孩们，先各自散开吧，让我和耐瑞德单独谈一谈。”忒耳西让宁芙们都离开之后，这才重新回到耐瑞德身边，轻轻叹息，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同耐瑞德讲起一个早被时间埋没的预言。

　　还在诸神的时代，赫尔墨斯为忒耳西带来了一则来自德尔斐的预言。略有些蓬乱的头发无法遮掩去这位奥林匹斯神俊俏的外貌，他身周闪耀着的神威与足上的金色飞靴与冰冷幽寂的海底格格不入。他看着还年幼的忒耳西，笑起来，“别紧张，小宁芙。我只是替我哥哥来给你转达一则预言的。”赫尔墨斯看着忒耳西，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海底的凝滞海水与细白海沙一扫而光，取而代之是不断变化的陆上风景，棕发蓝肤的海宁芙唱着轻快欢乐的歌曲在其中穿梭。场景变换太快，忒耳西来不及看清，画面最终定格在一片荡开了些微涟漪的宁静海面，可却没了宁芙的身影。忒耳西从没见过这名宁芙，但她清楚地知道这将是她的一个妹妹。她俯身趴在海底冰冷的沙地上，全身都在颤抖。她挣扎着抬起头去寻找赫尔墨斯，却发现这位奥林匹斯神早就消失不见。

　　“你出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在预言中见到的海宁芙。但我仍然希望那不是你。”忒耳西抚摸着耐瑞德棕色的长发，眼神流露出一种耐瑞德看不懂的悲痛，“直到不久前，我仍这样希望着。但是现在，事实容不得我这希冀存在。耐瑞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耐瑞德其实并没有听懂忒耳西的话语深意，但她还是依照忒耳西的意愿，将自己遇见穆白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如实相告。这换来忒耳西更加深长的一声叹息，“我早该知道，你一直都很亲近人类，完全不听我们的劝告。”

　　“忒耳西，到底怎么了？我只是让人类给我取了一个新名字而已，这难道是不被允许的吗？”

　　“不，只是人类的话，那完全无关紧要。可是耐瑞德，摸摸看你的脖子，给你取名字的是一位神裔啊。”忒耳西看过去，耐瑞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儿有一圈闪烁着金白光辉的神文契约，“你接受了他的赐予，就需要成为他的侍从，为他服务。直到你们中的一方死亡，这契约才会失效。”

　　“神裔？但阿尔忒弥斯她明明是处女神，怎么可能会有后裔呢？”耐瑞德更加疑惑。

　　“不，不可能是阿尔忒弥斯。或许是来自他处的神明后裔……”

　　忒耳西陷入长久的沉默，耐瑞德却没有她那样多的愁思，安慰忒耳西道：“忒耳西，其实你也不必那么担心。世事如同逝水，何需恐惧，眼前的一切终归成为过去。③”她拉起忒耳西的手，带着自己的姐姐往远处开始歌舞嬉闹的宁芙们中去，笑容欢快、青春且无忧无虑，“权且欢欢喜喜度过现在的瞬间，未来无需惧怕，过去的何必追忆？④”

　　也许耐瑞德是对的，有些事情即便她忧虑不已却也无计可施。忒耳西和耐瑞德一起回到了姐妹们中间，轻灵悠扬的歌声将她们包围，将那些无解的烦恼忧愁驱赶出宁芙的国度。

　　我并不担心生命会一旦消亡，或许彼世真的比今生欢畅。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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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③④⑤皆出自海亚姆著《鲁拜集》，张鸿年译本。

　　②出自屈原《九歌·山鬼》。

　　③希望大家善待小动物，他们和我们一样同是世间生灵，不强求必须喜爱，但恳请不要去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