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二章：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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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然而我不能再迟留了。
那召唤万物来归的大海，也在召唤我，我必须登舟了。
——题记①】
当祭歌的语段字节充盈在这一整片空间之中时，炽烈的火焰从天际降下，烧去了那脏污与尘垢的外袍。在火焰的净化之下，沉寂了百余年的遗址重又焕发出神圣的光彩。
一尊女神雕像端坐在玉石王座上。女神左手端持盛满鲜血的圣杯，右手拈拿一朵带茎杆的白色莲花，华美精致的月亮荣冠散发出光芒，轻轻遮掩着她神圣的面容。她的腰间系着星河织成的长带，膝盖上横放着一柄弓，盛放的鸢尾花与百合花缠绕弓身。绘制着白鹰纹章的盾牌放在女神的脚边，一个身着华丽衣袍的女童在旁阅读书卷，四周充盈着柔和明亮的白色光芒。
空灵飘渺的乐声如流水一般潺潺流来，环绕布满在神殿的周围。
希怡与穆白站在神殿正中，芬芳馥郁的异香簇拥着他们，一步步靠近女神所在的祭台。忽然间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拦住穆白的步伐，但希怡却未受任何滞碍地继续向前行进。
穆白并没有再像五岁时那样不安地哭闹起来，他心里清楚，这梦境是以自身记忆为基础所构筑而来，那么希怡便会在片刻之后回来，将圣杯中的鲜血喂食给自己。穆白反倒是对阻碍自己前行的透明壁垒更感好奇，他摸索着那道看不见的屏障，想要探明其的边界。可还没等他移动几步，希怡就回到了身边。
“小白，过来。”
希怡微笑着朝穆白招手，她另一只手上拿着同女神手中一模一样的圣杯，内里同样也盛满鲜血，而那朵带着茎杆的白色莲花此时也倚靠在她的臂弯中。
穆白目光触及到那朵莲花时，呼吸微微一窒。
是他记错了？还是这梦境生出的变化？他心下惊疑，不欲上前，但身体不受控制地行动了起来，他走到希怡身边，顺着她的动作，喝尽那杯中的液体，它们并不令人感到难以下咽，正相反，它们味道甘醇清甜，如饮蜜水。
“我的孩子，”希怡蹲下身子，将穆白轻轻拥入怀中，将那朵莲花的茎杆放到穆白手中，“月主恩赐给我的时间已经到了，我必须要离开了。”
穆白看着近在咫尺的希怡，蓦然发现自己无法看清她的面容，光芒同样将他母亲遮掩起来了。穆白刚想张口说些什么，身体却突然开始急速下坠，他被迫脱离母亲的怀抱。希怡却仍然在原处维持着拥抱他的姿势，怀中空空如也。
在坠落的瞬间，那朵莲花散开成绿色与金色交织的光芒，将穆白紧紧包裹。
他跌入了深蓝色的水中。
披着白光的希怡被荡开的水波搅碎了身影，近乎漆黑的深绿色根蔓从水底伸展，刺破那金绿的光芒，缠绕上穆白的四肢与躯干，将他拽向深渊。越接近深渊那黑色的入口，金绿的光芒就越发微弱，最后终于湮灭。
穆白不断地下落，冰冷的水灌入口鼻与眼耳，在窒息的痛苦与死亡的恐惧之中，他近乎绝望，他想他或许马上就要溺亡在这片黑暗又冰冷的水中，而后永远漂流浮沉，无法安定。
他的身体在水流之中胀大腐烂，而他的头颅不知何时磕碰上了坚硬的岩石，浸至发白的皮肤被锐利的棱角撕裂，脆弱的骨骼再也无法起到保护的作用，他的头颅就这样裂开一道巨大的创口，里面所有的想法都从创口中倾泻而出，还来不及被浑浊黏重的黑水冲散，这些想法尖啸着、号叫着，滋养出一棵诡异的枯树，有几只红眼睛的乌鸦立在枝上。
这些乌鸦全都在凝视着他和他腐烂的身体。
“你心中最软弱、最迷乱的，就是那最坚强、最刚决的。②”一只乌鸦开口对穆白说道，祂羽毛最为乌亮，眼中血色也最为浓烈，似乎是这群乌鸦的头领，“蒙在你眼上的轻纱，已经被包扎这纱的手亲自揭去。塞在你耳中的泥土，已经被填塞这泥土的手指亲自戳穿。”
乌鸦们忽然鼓噪起来，嘈杂的声音不断地重复起同样的两句话：
“你将要看见了。”“你将要听见了。”
“你将要看见了。”“你将要听见了。”
……
“你将要看见了！”“你将要听见了！”
乌鸦尖利地高叫着，展翅腾飞，漆黑的羽毛纷纷扬扬落下，飘散到穆白身边。水波渐渐退开，干燥清新的空气重新拥抱穆白。那株枯树开始扭曲与抽象，慢慢凝成一名男子的形象，年纪看上去只有二十上下，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男子相貌十分俊美，他的金发与薄如蝉翼的银叶白花一同编成发辫搭在左侧的肩膀上，发丝泛着浅色的光，在黑暗之中尤为显眼。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丝绸长摆礼服，用刺绣颂扬着缀满鲜花的春日之美：鸢尾花与棕榈叶装饰着立起的领口，肩部的两朵睡莲支撑着珍珠的河流，波浪的旋涡在衣摆上起伏，波纹冒着银色的水珠，于层次之中显露出水域之深。一只锻制的嵌蓝玉金色蝴蝶停留在衣襟上，拢扣住色泽浓烈、装饰华丽的墨绿斗篷。
“你好，小鹿。”男子微笑着走到穆白近前，穆白从那双温柔含情的褐色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此时的模样——一具头颅开裂的腐败膨胀的尸体。
穆白问：“你是谁？”
青年答：“我的名字是查尔德曼，你母亲延请我来做你的救护人。”
不待穆白再次开口询问，那只领头的乌鸦忽而从虚无之中飞落，栖停在查尔德曼右肩的那朵睡莲上，祂低低鸣叫了几声，似乎在与查尔德曼耳语些什么。查尔德曼看上去略略有些遗憾，他轻轻一挥手，混杂着花草清香的微风穿过深沉致密的黑水，为穆白拂去所有痛苦与不适，将他轻柔地送出梦境。
“我知道你还有疑惑亟待解答，不过这次会面的时间已经到了。别心急，小鹿，我们很快会再次见面，你的疑惑都将获得解答。”
新的一天到来了，云雀踏着木窗台正放声歌唱，喉咙像心脏一样搏动。金色的阳光落在它的羽翼上，让这云雀看上去更加可爱与温暖。
穆白坐起来，踩着地毡柔软细密的绒毛，神情恍惚地一步步挪到了盥洗间，拧开龙头，清凉的水流汩汩流淌，他从中截断，掬起一捧，准备泼洒在脸上换得片刻的清醒。可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些细碎的低语。
穆白在一瞬间警惕起来。
觊觎或是仇恨安杰尔家族的人并不少，虽说芬恩岛是安杰尔家族的私人岛屿，但仍不能完全被列为安全之所。而埃德加有时甚至会故意纵容一些无伤大雅的袭击事件发生，他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训练穆白。
但此刻穆白敢肯定，盥洗室内除他之外绝无旁人，可那低语究竟来自哪里呢？穆白倾倒干净手中捧着的清水，水龙头被拧回原位，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盥洗室的大小角落，并没有发现什么，无论是人还是魔兽的气息。可当他回到洗漱台前，再次准备用水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声音的源头来自水流。穆白俯下身凑近那道水流，低语的声音果真更加清晰了些，但仍显得有些破碎与凌乱，偶尔会出现一句表意完整的话语，其余的则大多都是在抱怨被抽压过滤的不适。
他听见了水的语言。
这一认知对穆白认知造成的冲击不亚于昨夜梦中突生的异变，他忽然明悟那些乌鸦重复着的“听见”是指什么，正是他此刻听见的水流低语。
可“看见”又是指的什么呢？穆白暂时还没弄清这一点，然而容不得他再多加思考和琢磨，他先前为弄清声音来源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现在离晨间训练只剩下不到一刻钟。如果迟到，今天的训练就会翻倍。穆白顾不得其他，快速地将自己收拾妥当，便匆匆跑去寻找阿列克谢。
高大健壮的东斯拉夫人早就等在走廊，身边还站着埃德加。埃德加不知对阿列克谢说了些什么，阿列克谢的脸色越发铁青，神情也越发不耐。而埃德加视若无睹地继续说着，直到阿列克谢忍无可忍。
“Заткнись（闭嘴）！”
埃德加只是停顿了一下，并没有被阿列克谢冷峻的神情吓退，他应该是准备继续说下去，但见到穆白出现后改了主意，“Мы поговорим обэтом сегоднявечером（我们晚上再谈这件事）.”
“Уйдитес дороги（滚开）.”阿列克谢不再理会埃德加，而是径直走到穆白身边，带他往庄园外去。
等到浑身浸入冰凉的海水中时，穆白才反应过来今早的训练内容是游泳。他几乎是同一时间想到了昨夜梦中溺水的痛苦，腿上瞬间便没了力气，眼看就要沉入更深处时，一股柔和的水流将他轻轻托举支撑了起来。
“人类，你还好吗？”穆白听见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清脆悦耳又带着几分悠远的神秘，语调像是在唱诵，“别担心，我会送你回到岸上。”
穆白在水中睁开双眼，就如在陆地上睁眼一般，没有任何不适。他看见一名暖棕色头发的美丽少女，她的皮肤是一种莹润的蓝色，和周围的海水一样却又显得不一样，珍珠白的长裙如同阳光下的鱼鳞闪闪发光，水波在她的指尖乖顺游走。
“……谢谢。”穆白想起埃德加同他讲过的希腊神话，曾提到一类特殊的神灵，名为宁芙，祂们通常是美丽少女的形象，出没于山林、原野、泉水、大海等地。
眼前所见，应该就是大海中的宁芙。
宁芙显然十分讶异于穆白的道谢，“人类，你能够看见我？也能听懂我的话语？”
穆白点点头作为回应，他现在彻底清楚了梦中那些乌鸦的话语了。
他的确看见了，也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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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纪伯伦《船的到来》。
②出自纪伯伦《言别》，有细微改动。
③文中俄语部分来自翻译器机翻，如有错误欢迎指出。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二章：别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