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后（重生）》沧海惊鸿

3、第3章

　　黄麾双幅，五色绣幡为饰，内侍、宫女二十人全副仪卫护持，中间簇拥着一辆华盖凤辇。
　　魏宫之中，除了皇后，还有谁敢坐凤辇？
　　大魏立朝百年，除了当今天子的陈皇后，还有哪位皇后，敢这般跋扈霸道，不惜人力，寻常在宫中走动的时候，也要煌煌凤驾仪仗随行？

　　敬凌霜上辈子活到三十岁，彼时大魏早成云烟。
　　大周初立，前朝的所有都成了新朝人的谈资掌故。这位陈皇后，也成了后人口诛笔伐的“妖后”。她是祸国的妖孽，是唆使魏国末代天子走上亡国昏庸之路的罪魁……
　　然而现在，她仍是宠冠后宫，亦是权倾后宫的，中宫之主。
　　是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送敬凌霜归西的存在。

　　敬凌霜打了个寒战。
　　心道怎么就惊动了皇后亲至含翠宫？
　　便是……便是余才人这般模样，是妖后指使人做下的，妖后是后宫之中至尊的存在，常理也不会屈尊亲至吧？
　　当然，以敬凌霜上辈子所知，这妖后从来不能以常理忖之。
　　无论如何，敬凌霜此刻最应关注的，都该是自己已经成了砧板上的肉，那要命的刀子，随时都可能砍下来。

　　皇后仪仗已经停在了含翠宫门口。
　　前有内监带路，后有一干随从侍奉，妖后信步进了含翠宫，像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一般，她径自来到了余才人的卧房。
　　含翠宫门口不是没有当值的内监、宫女，敬凌霜被云绯悄悄带来的时候，就见到了一名内监守在门口，当时云绯还朝他使了个眼色。
　　想来，那名内监应是余才人的心腹。

　　可是这会儿，妖后如入无人之境般进了卧房，门口的内监连一丝声音都不曾发出。
　　敬凌霜不能不怀疑，那名内监早已经被妖后的人处置了。
　　想及此，敬凌霜的周身遍布了寒意，仿佛已经半步踏入了地狱。

　　早有内监殷勤地搬了椅子，放在卧房居中。
　　敬凌霜只觉得眼前一片灿然华光，几乎要晃瞎人的眼。
　　她壮着胆子看过去，恰好与刚刚坐下的妖后目光相对。

　　敬凌霜上辈子活了三十年，大半辈子都困于宫墙之内。
　　至死，她都只是个小小的医女，后来魏朝灭国，周朝初立，她从一个小小的低级医女，变成了“前朝余烬”，没等到有人顾得上理会她们这种人，便病死了。
　　她自然没有机会见到魏宫之中高高在上的妖后，虽然，她从旁人的闲言碎语中，得知妖后的闺名，唤作陈鱼。

　　陈鱼的衣饰极尽华贵之能事，莫说是头上的纹路繁复的凤钗，和耳上的珠坠，就是裙裳上的金丝绣成的凤纹，都闪耀得让人无法直视。
　　她自诩倾城，更喜欢华服丽饰。
　　每每旁人，无论侍者宫女，还是臣子命妇，抑或宫中妃嫔，在她的面前唯唯诺诺不敢直视凤颜的时候，都让她极为自得。
　　她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更喜欢旁人对她的畏惧。

　　可是，眼前这个小小的医女……
　　陈鱼凤眸微眯。
　　她竟敢直视自己？
　　一个小小的医女罢了，谁给她的胆子？
　　难道，她不应该像旁边那个叫什么绯的，余才人的侍女一般，被吓得瑟瑟发抖吗？

　　“凤驾在此！还不跪迎？该当何罪！”不用陈鱼说话，便有谄媚的心腹内监，向敬凌霜等喝声立威。
　　敬凌霜只能咬牙垂头跪了下去。
　　继而，她听到头顶上一声淡笑，语声之中带着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轻藐：“谁让你来这里的？”
　　带着上位者一语决生死的轻描淡写。

　　敬凌霜顿觉自己就是地上一只不起眼儿的蚂蚁，只要对方抬一抬脚，就会被碾成齑粉……
　　她蓦地心头划过疑惑：谁让她来这里的？
　　自然是云绯寻到了她，哀求她来这里的。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

　　敬凌霜陡然嗅到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要知道上辈子的她，经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更见识了一个王朝的毁灭带来的死亡与鲜血。人心鬼域，她清楚那些都是什么。
　　那么，如今只是小小医女的她，有什么好被算计的？
　　还是，她的存在，不过就是大人物们斗法的喽啰？
　　甚至，连喽啰都算不上？
　　至多只是一枚棋子，用过便弃？

　　敬凌霜心头灰败一片。
　　她刚以为自己重又活过来了，就又要死了吗？
　　这辈子，她只活了上辈子一半的年纪……

　　“皇后娘娘！是我……是奴婢，请了敬……请了这位医女来为我家主子瞧病。”意料之外的，云绯突然抢身而出。
　　她膝行向前，挨着敬凌霜跪伏在地，禀道。

　　敬凌霜心中震动。
　　因为离得近，她分明感觉得到云绯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抖着。
　　敬凌霜听到云绯又不怕死道：“……我家主子仍是……仍是五品才人，依宫规有权请医女来诊脉瞧病……宫规是……是祖宗定下的循例，便是后妃也……也违抗不得！”
　　最后一句话，可以说胆大到了极处。

　　“谁允许，你向本宫回话的？”陈鱼忽然开口。
　　她的声线偏于柔媚，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凛然生寒。
　　云绯到底只是个小小的宫女，胆子再大，此刻也不敢轻易开口了。

　　陈鱼朝敬凌霜微抬下颌：“本宫问你话呢。”
　　侍立在她身后的那名高瘦内监，此刻又跳出来狐假虎威：“皇后娘娘问话，还不如实招来！仔细你的皮！”
　　陈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名内监遂低眉顺眼地退回至原处。
　　陈鱼指尖搭着脸颊，耐心缺缺，向敬凌霜：“说话！”

　　敬凌霜此前脑中转过许多个念头，每个念头都指向如何在眼前的险境之中保住命。
　　可是，这许多个念头，似乎都无法让她安然保命。
　　或许，唯有赌上一赌：赌这妖后的性子，亦是赌……

　　“回皇后娘娘话，奴婢确是被含翠宫中人寻来，为余才人诊病的。”敬凌霜道。
　　陈鱼垂眉，似乎下一瞬就没有再继续听下去的耐心了。
　　“……奴婢自问，医术还说过得去，能医好余才人的病。”敬凌霜又道。
　　她说的是“病”，而不是伤。

　　陈鱼却忽的挑眉，显然是被吸引了兴趣。
　　敬凌霜因为她神情的变化，而呼吸一滞——
　　应该是，赌对了。

　　陈鱼柔媚的嗓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却都裹着杀机：“说大话是会死人的。本宫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看似说的是治不好余才人的“病”，余才人可能会死。
　　其实真实的意思是，敬凌霜要是说大话，死的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