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入心骨》無羽琊

32、第三十二话

　　霍封暗波听雨宴，双侠助解东城危。
　　一声惊堂木震响四座，堂下无不翘首引领。
　　“话说前天晚上，听雨阁中霍家大摆酒宴，为的就是数月前封家出让安乐街一事，因封家出尔反尔，有背江湖道义，于是特请秋家从中为证，以解决此事。”说书先生手执纸扇，继续说：“话说当晚，听雨阁沿路的大街上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封以烈携六名封家高手前来赴会……”
　　玉笔斋一如往常人来人往，江水寒骑马经过，本想停下去看看，正好听见说的是听雨阁发生的事，想来自己也算是个当事人，心中甚想听听，却回首看了一眼，自己还要照顾身后一辆载满货物的马车，只好乖乖赶队，往散人驿去。
　　楼上闲坐的司徒策早就看见了江水寒，他捋了捋胡须，并没有打招呼，继续听着故事。
　　“正在此时，破窗而入两个黑衣蒙面人，一男一女，手执刀剑，打破败局，一举打退数人，吓得四周霎时无人敢向前一步，且问这一男一女是何来历，女子只道：江湖人管江湖事，要打便打少废话！却未明说来历……”
　　听雨阁宴之后，霍家和秋家终于是消停下来，这两天也没有动作，封家得以养息。因为挂记段冷玉临走前的提醒，期间江水寒去安乐街查看一回，可是并没发现什么异常。至于叶空，他这两天都待在散人驿，而且也把查到的事情都告诉了江水寒，跟之前猜测的八九不离十，秋家联合了霍家和三虎堂，目的就是取缔黄谷，得到南淮盟，使得整个南北商道掌握在自己手里，企图让秋家成为南越乃至整个天下最强盛的世家，人有野心并无不对，只是秋闻玉在实现野心的过程实在令江水寒所不齿。
　　这几日黄合一直在封家帮忙，据说过几日黄谷还会亲自进城，到时一同议事。
　　今日一早江水寒便在外面忙进忙出，眼看午时都过去了，还不见消停，叶空从楼上下来，想着这女人又想闹什么事，谁知江水寒一看见叶空下来，便直接朝叶空走来。
　　“你伤势好很多了吧？”
　　“嗯，无碍。”
　　“那你去准备一下，待会儿一起出发。”
　　“去哪儿？”
　　“好地方。”
　　叶空点头，上去换了便衣戴上帏帽就下楼到了门口，江水寒已经在外等候，还有那个叫顾哲的书生和三个车夫。
　　“再等等。”
　　“怎么？”
　　“我让小钰去找莲华，这小丫头，最近老是往外跑，也不知是做什么去，她个女儿家，整天不着家算什么事。”
　　身后顾哲笑了一声，道：“或许莲华姑娘也是想像江小姐一样，来日做一个仗剑江湖的女侠吧！”
　　“顾先生莫要取笑我了，莲华还小。”
　　“顾某并无取笑之意，实在是佩服江小姐女中豪杰，性情率真，为莲华姑娘有小姐为榜样深感欣慰。”顾哲拱手说道。
　　“水寒不过都是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女中豪杰这话实在不敢当。”
　　“小姐过谦了。”
　　瞧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客套得虚伪，叶空听着厌烦得很，便打断两人的话，道：“江小姐当然算得上是女豪杰，顾先生也是八面玲珑得很。”
　　江水寒轻轻推了叶空一下，示意他不要胡乱说话，顾哲依旧保持笑容，说道：“江小姐，叶公子快人快语，无妨。”
　　“他就这样，常常口不择言，还是你们读书人有气度。”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终于看见黄钰带着莲华回来，莲华边跑边叫喊着江水寒，身边居然还拉着两个人，一个一身藏蓝色的布衣袍子，一个是一身光鲜亮丽的华服。
　　“修鱼！”江水寒看见修鱼的气色不错，想来伤势是恢复不错，修鱼对江水寒点头打了招呼。再看另一个，江水寒稍微收起了笑脸，道：“霍代云，你怎么也来了？”
　　“哼！要不是这个丫头硬拉着他要来，本少爷才不来！”霍代云指了指修鱼，没好气地说。
　　“他？”江水寒疑惑地看着修鱼，“你们两个有什么纠缠？”
　　修鱼摆摆手，莲华说道：“小姐，说来话长，以后我再跟你慢慢说。”
　　“哼！这不关你的事。”霍代云道。
　　“那说点关我事的话，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就跟过来。”
　　霍代云本来还想说上几句，修鱼伸手拦了他一下，霍代云便闭上了嘴。发现这个让江水寒有些吃惊，她又看了莲华一眼，这几个娃娃又是在闹些什么，摇头笑道：“也罢也罢，既然都来了，便上车上马，赶紧出发，都耽误不少时候了。”
　　又从马厩牵出两匹马，虽然黄钰和霍代云向来不对付，江水寒便安排霍代云和修鱼同骑，莲华便如往常坐在马车上。
　　“上马！”江水寒招呼着叶空。
　　“小姐，我也要骑马。”
　　“不行，骑马太危险。”
　　“让叶哥载我就好了。”
　　“叶，叶哥？”江水寒看向叶空，叶空伸出手，说道：“上来。”
　　看着莲华蹦蹦跳跳地上了马，然后拿出一包甜糕给叶空，叶空非常自然地便伸手拿了一块，莲华还很贴心地帮他撩起纬纱，等等，这是怎么回事？这还是叶空吗？不对，此刻这两人的举止也太过分亲密了！好你个叶空，居然想老牛吃嫩草，反应过来，当即说道：“莲华，快下来，你要骑马我载你。”
　　“小姐……”
　　“莲华，男女有别，你这不成体统。”黄钰说道。
　　“小钰说的对，莲华过来。”
　　最后，莲华还是坐回马车，一行人终于出发。路上江水寒突然想到方才叶空与莲花的那一幕，心中只感到一股酸涩，她自己也搞不明白，只是不希望看到叶空与别人这般亲昵罢了。
　　出了城，一直往北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便到了一个村子。
　　“大小姐来！”村民喊了一声，村里的人从四周慢慢走出来。车队在村口下马，叶空发现，这个村子并不是那么有生气，在看村民，居然都是些老弱妇孺，这也许就是这位江大小姐常常接济的孤寡老弱吧！原来这大半天都是在安排这些事，还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
　　“大小姐。”以为年迈的老婆婆拄着拐杖缓步走来，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淌着泪花。
　　“花阿奶。”江水寒乖巧地叫了一声，上前扶着老人，花阿奶握着江水寒的手，语气有些哽咽，说：“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之前便回来了，只是事务缠身，所以现在才来看望大家，之前有莲华按时为大家送物资过来，如今看大家安好，倒也安心。”
　　“大小姐，您才要保重自己，我们这些人，力气使不上，只能日日为大小姐祈祷，幸好老天有眼，佑您平安。”另一位老者道。
　　“让大家为我操心了，好了，别说那些，你们几个快把东西给大家发下去。”
　　“是！小姐。”
　　“本少爷干嘛要听你的！”霍代云日常回嘴，最后在修鱼和莲华软硬兼施下，还是乖乖帮忙去了。
　　“你也去帮忙。”江水寒推了一下一边呆立不动的叶空，叶空看了她一眼，本想说些什么，江水寒就说：“你不把帽子摘了吗？这里的人都是我的亲人和朋友，你无需介怀，而且待会儿可不会让你闲着。”
　　“江水寒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搬东西，抬东西，别跟我说你这都不会。”江水寒说的是理所应当，她又说：“把帽子摘了吧！在这儿要是谁敢取笑你我帮你揍他。”
　　这哪里是取笑的问题，叶空觉得好笑，但还是取下帏帽。
　　“这样多好，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一直坚持蒙面，不过人就是要坦坦荡荡，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不会再遮遮掩掩，帽子先放我这儿，去帮忙。”
　　江水寒说着拿了帽子，扶着那个老婆婆走进屋里去了，有那么一瞬间，叶空居然感到不知所措。
　　修鱼正好看着这一切，他看见叶空居然在发愣，他整整五年未见他如此，这样的他总算是添了些人气，是不是就该这样，让叶空就在这里也不错，不过很快修鱼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叶空毕竟已经不是以前的叶空，现在这个人，可是随时都会变成将一切撕碎的可怕的恶鬼。修鱼看向在屋里的江水寒，至少保她一次也好。
　　几人分工下来，顾哲为几个老者看脉配药，莲华跟几个孩子玩的正欢，修鱼带着黄钰和霍代云三人给各家各户送去粮食和银钱，虽然黄钰和霍代云打打闹闹，不过有修鱼从中调和但也没什么大事。叶空跟几个车夫则在给村里修缮漏雨的屋顶或者修补一些工具，只是江水寒没想到叶空从补屋顶到修围栏，居然是手到擒来，看上去技艺不比几个马夫差。
　　叶空刚修完一处屋顶下来，一个看着比较年轻的妇人便端着一碗水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约莫四岁的孩童，那个孩童看起来畏畏缩缩很怕生，妇女道：“少爷辛苦，先喝口水歇歇吧！”
　　“嗯。”今天这太阳正烈，叶空被晒的事口干舌燥，正好解渴。
　　“辛亏有像大小姐和少爷善心之人，否则妾身与幼子怕是要饿死街头。”
　　“那你真要好好谢谢江小姐。”叶空对这所谓善举一点都不感兴趣，都是麻烦事，要不是因为江水寒，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来这种地方，当然，除了杀人。
　　“那是一定！”
　　“罗姐！明轩！”莲华的声音响起，随后就跑了过来，看叶空也在，便说：“叶哥也在啊！”
　　“怎么了？”
　　“哦！我把一些吃穿用度送过来了，不过刚刚小少爷和霍代云两个人吵闹，东西放在门口，就说要一决高下，修鱼过去看看，就剩我一个人搬不动。”
　　“我来吧！”
　　“谢谢叶公子！”
　　叶空说着便朝院门口走去，莲华也跟上来帮忙，嘴里还是依旧喋喋不休。
　　“叶哥你知道吗？明轩和罗姐很惨的，本来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公子，谁知道一夜之间家里人都被杀了，太惨了，还是我把他们接回来的呢！就一年前发生的那些杀人案，叶哥你还不知道吧？就是那个鬼面人。”
　　叶空心中一顿，道：“略有耳闻，这里有很多幸存者？”
　　“哪里还有多的，基本都被杀绝了，也是狠，杀了这么多人，就不怕报应吗？”莲华说着，突然靠过来，小声说：“叶哥我跟你说，其实我见过那个鬼面人。”
　　“哦？”
　　“那是真的很可怕，按说书先生讲的，就是青面獠牙……”
　　将东西搬进屋里，叶空起身便要出去，却看见明轩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坨白色还长着霉点看起来很奇怪的东西。
　　“吃。”明轩看着叶空，目光呆滞，痴痴地说。
　　“这个？”叶空居高临下看他，那眼神净是疏远。小孩却并未在意，上前竟抓着叶空的衣摆，高高举着那坨东西，说：“饿。”
　　“我不饿，不吃。”
　　“吃。”明轩那粉嫩的脸上突然显得着急起来，一双大眼睛泛起泪花，很是倔强的样子，看的叶空心中烦躁，这时候罗姐看见赶紧进来将明轩抱开，将孩子手里的东西丢了出去。
　　“明轩，你怎么能对少爷这么无礼！那个包子不能吃了！”罗姐说着，赶紧对叶空道：“叶少爷请您恕罪，明轩这孩子受了刺激，才变得这副痴傻模样，妾身在这里给您赔礼道歉了。”
　　“无妨。”叶空看了这对母子一眼，便离开了。
　　“吃饭啦！”
　　江水寒一行在花阿奶的屋里吃饭，江水寒不怎么做饭，就炒了几道菜和肉，当然比不上朱姐的手艺，不过至少不会难以下咽。
　　一屋子人围坐着，闲聊起来，三位马夫大叔带了酒，不过江水寒再三严令之下，几个人只能每人一小碗。
　　“这位少爷长得真漂亮呀！就是瘦了些，要多吃点。”花阿奶专门给叶空多舀了些饭。
　　“听见没有，奶奶夸你长得漂亮，还不谢谢奶奶。”江水寒推了叶空一把，叶空剜了她一眼，双手接过碗，道了谢。
　　一边的修鱼倒是捏了把汗，叶空不喜欢别人说他的长相，据说是因为他的母亲出身乐坊，身份微贱，又丢弃了叶空，记得那时无影说的一句玩笑话，说他长的比乐坊的姑娘漂亮，就被叶空狠狠打了一顿。
　　“不得不说，几位少爷是帮了大忙，而且叶少爷这工匠手艺还是不错。”马夫大叔道。
　　“叶哥和修鱼就不必说，大叔，就小少爷和代云一直吵闹你还真夸的出口。”莲华再现毒舌。
　　“莲华！你说什么！我才不会跟他费神。”黄钰道。
　　“这话是本少爷说的才对！”
　　“霍代云你是没打够是吧！”
　　“我看是你没打够！”
　　两人再次吵了起来，修鱼再次上前将两人拦开。
　　“好了，大家都辛苦，小钰做的很好，代云也是。”江水寒打圆场。
　　“不要跟本少爷套近乎……”霍代云低下头喃喃道。
　　“只要不欺负人，你们都是好孩子。”
　　“是啊！几位小少爷辛苦，来，吃点肉。”
　　“寒姐，你说莲华这嘴都快比小姨娘还厉害！”黄钰道。
　　“不敢，我哪能跟掌柜的比。”莲华道。
　　“还有人能跟你比吗？”霍代云接着说。
　　看着这三个娃娃耍宝，屋里几人都笑了起来。这时候屋外跑进来一个小孩子，江水寒认出来那是明轩，看着明轩径直跑到叶空面前，心中既疑惑又紧张，却见小孩拿出一个白面的馒头递给叶空，说：“这个，可以吃。”
　　“不用。”叶空这满满一大碗饭和肉就已经是远远超过他的食量。
　　“吃。”
　　“我说了不要。”
　　面对小孩的倔强，江水寒再次推了叶空一下，赶紧小声说：“先接着，等会儿我帮你吃，你看孩子都要哭了。”
　　叶空轻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接过馒头，看明轩笑着的模样，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然后是罗姐过来把明轩接走了，叶空将手里的馒头直接塞到江水寒的碗里，江水寒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跟个小姑娘一样。”
　　“你说什么？”
　　“没有，馒头真香！”
　　饭后，莲华收拾东西，江水寒便和花阿奶在屋外坐着。
　　“江水寒，你过来，我有事问你。”叶空招呼江水寒过去，两人到了村外不远的地方，叶空就说：“你今天带我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没有啊！就一起过来帮忙。”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的约定当一回事？”
　　“当然有，不就是交换。”
　　“你让我做事，你该知道需要的代价。”
　　“嗯。”
　　江水寒的一副那又如何的态度，让叶空心里有些不悦，他又问了一句：“我是说，就算只是修修补补搬搬抬抬的事情，也是一样的。”
　　“那就算一样，老规矩，记账。”江水寒说。
　　叶空一时语塞，他摇了摇头，一副五味陈杂的表情，最后说：“江水寒，你要不是傻，就是没脑子，你，你不知道秋闻玉利用我做成了多少事吗？你该知道，交换要有价值。”
　　听着叶空这番话，江水寒微微蹙眉，走到叶空面前，居然伸手捏了捏叶空的脸，意外的手感不错，然后对有些发愣的叶空说：“你也不是个木头，怎么就不开窍呢？我看你才傻。”江水寒接着说：“所谓的价值因人而异，秋闻玉利用你做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既然你现在跟我交换，就要听我的。非说什么价值，你答应我不再杀人，让我带你走向正道，然后我给你药这样挺好的啊！而且这次出来，既可以帮助到这些百姓，又可以帮你，一举两得，于我是最大的价值。”
　　叶空没说话，看着江水寒久久不语，江水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用胡思乱想，有什么事就说，以后我罩着你。”
　　“我问你，秋家被灭门的堂口有多少幸存者在这里？”
　　“你发现啦？”江水寒说：“其实我也是几天前才知道莲华将他们接回了安乐村，不过所剩并不多。”
　　“所以，你是打算让我怎么做？”
　　“没打算，就是修修补补，帮忙搬东西。”江水寒笑着说。
　　“江水寒，你是真傻。”叶空说完，江水寒抬手又要弄他的脸，叶空轻易拦下，江水寒就伸出另一只手往他额头轻轻弹了一下，说：“你才傻。”然后就抽回手，打算回去。
　　“江水寒，秋家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这几日黄家与封家正在商议，而且知遥快回来了，到时我带你认识一下。”
　　那个捕头吗？叶空突感心中烦躁，转身也离开了。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西野旧地。
　　男人大约五十来岁，一身黑袍，发须花白，他脸色有些凝重，桌案上摆放着一纸书信，落款正是无月的名字。
　　“坛主，想来鬼将应该不会胡来，何况还有红鸢和修鱼在。”一边一个白面书生拱手道。
　　“若鬼将真想胡来，他们两个根本就拦不住。”
　　“坛主您是想……”
　　“子书，吩咐下去，让石山准备准备，与本座一同去一趟江淮，现在正是重要的时候，绝不能出差错。”
　　“是，坛主。”
　　“镇南王那边如何？”
　　“禀坛主，昨天飞霜传来消息，事情顺利。”
　　“很好。”
　　子书微微颌首，道：“坛主，您吩咐属下寻找韩峰现如今已经有消息了。”
　　“说。”
　　“属下的眼线数月前在南越王城附近曾经看见过韩峰，可是韩峰实在狡猾，又被他逃跑了，不过，前段时间属下收到消息，韩峰的亲传弟子出现在西阳城的一处医馆。”
　　“韩峰的弟子？”
　　“是的，如果属下估计的没有错，秋阁主信上所说的江水寒应该曾经向韩峰求医，体内的安魂香也应该是韩峰喂下的，而韩峰对安魂香比我们都了解，怕是有所企图。”
　　“嗯，此遭本座会一同解决，那人叫什么？”
　　“顾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