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五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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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儿，多少次了？
太多次了，以至于林一明白自己在梦里。
三层的楼房，屋顶是小姑自杀的地方。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情景，林一笑了，她甚至能知道接下来的每一秒会发生什么。
被关在房间里的小姑会从窗户跳出来爬上楼顶，而忙着招待客人的大人们没有人注意到她，她会反锁住天台的门。然后在大冬天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坐上护栏，光着脚，在天台唱歌。歌声停止，她会一一看过楼下的亲人以及来看热闹的邻居，最后朝自己温柔一笑，不带犹豫地跃下。接着是一片混乱，尖叫声、哭泣声、怒骂声还有闲言碎语。
“不争气的东西，死了最好。”是喝醉酒红着脸的爷爷的怒骂。
“哎哟，听说林家小姑娘在外面跟女人那个那个，人家还不要她，然后就疯了。”
“本来就是疯了，才跟女人乱搞的吧，我看是早就疯了。”
“老王家儿子一表人才还看不上，结果是喜欢女人，真变态。”
“二十八九了吧，不结婚，我早就猜她在外面学坏了。”
“大冬天的，穿着那样，骚里骚气。”
“我要是老林，有这么个女儿，早气死了。”
“老林家也不容易啊，当初培养她去外面读大学花了一笔钱，为了给她治病又花了一大笔嘞，这么一搞，要是没死，又要烧一笔钱。”
“我说，还是不要让女孩子去那种大城市，乱七八糟的，本来听话一姑娘，就是在大城市里搞那些七七八八。”
.....
是围观凑热闹群众的七嘴八舌。
15岁的自己将这些污秽的话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却没能替小姑说出一句辩解的话。所以噩梦会一次又一次找上门来，警醒自己、惩罚自己。
时间久了，林一已经把它视为和小姑见面的途径了，已经只有遗憾而没有害怕了。
林一站在楼下望着天台，在梦里她曾无数次想要去阻止小姑，可是没有用，她没法阻止，在梦里她更像是一个漂浮的灵魂，什么都触及不到，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果然，天台传来门推开的响动，然后是脚步声，可是出现的不是预期里小姑的身影。
林一瞳孔放大，不是小姑，是陆枫染！
为什么？为什么？这不对！
林一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护栏，撑起身体坐在护栏上，但不像小姑一样，摆动着双腿望着远处的田野，而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看向楼底的林一。
林一冒着冷汗，是梦吗？这是梦吗？她不确定了，是假的吧？！
“不要！”林一尖叫起来，朝着陆枫染大喊，“不要！求求你不要！”
护栏上的她好像听见了一般，朝林一笑了笑。
林一呼吸停滞，她记得小姑当初朝她笑了之后便纵身跃下了。
不要...
林一跑了起来，想要去阻止她，可是没跑几步，便重重地摔在地上，双手被缠上了铁链，已经跑到了铁链的长度允许的最远距离，无论林一怎么挣扎，也无法再前进。
林一寻着铁链望过去，一边铁链的尽头是家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伯伯们，爸爸攥着铁链恶狠狠地盯着她。另一边的铁链被一个女人握着，她奸笑着看着林一，道：“看吧，我们不是一样吗？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女人的面容模糊不清，但林一认识她，是她想象中的抛弃小姑的那个女人。
不，陆枫染还在等我，等我救她。
“我们不一样，我会救她的。”林一站起身，挣扎、哀求。
但没人松开绑在她身上的束缚，她感觉不到疼痛，可是双手已经血肉模糊，血液顺着铁链滴入尘土，也流向家人。
时间不够了，林一转身看向父亲，指着他攥着链子的手，“爸爸，你的手上也有鲜血。”
嘭
背后巨大的声响直直砸向林一的心头，是预料之中的，可是好疼，疼得她犯恶心。
她慢慢地转过身，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她，想要抱一抱她，可是太远了，碰不到。
她站在原地，看着血泊漫延，流到自己的脚下。手上的血还在滴落，滴答滴答，落入她的血液里，溅起涟漪，世界变得安静，那女人也不再阴阳怪气地笑，家人的斥责也停止，安静到只有血的声音。
...
陆枫染之前挂了电话就去洗澡了，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林一这几天情绪本不是很高涨，今晚上突然之间就恢复了以前的元气，让陆枫染觉得有些奇怪，洗完澡就马不停蹄开车赶了回来，确认一眼就好。
打开家门，房子有些暗，电视开着，不过已经是推荐视频的界面，林一蜷缩在沙发上，看上去好像睡着了。
“怎么老是不在床上睡觉。”陆枫染好笑又好气，这人真的有22了吗？跟个小孩子一样。
陆枫染走近，想要和昨晚一样把她抱进卧房，可发觉她在流泪，沙发已经染湿一大片了。果然自己的不安不是没由来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唤醒她，“林一，醒醒，又做噩梦了！”
叫了一会，林一才睁开眼，看到陆枫染，静静看了很久。
陆枫染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有个东西忘家里了，回来拿一下，那个...马上就走了，你回房睡吧。”
是陆枫染，在说话，所以，刚刚是梦，是假的，太好了。
林一伸出手，想要触碰她，想要感受她的温度。
陆枫染有些懵，但想到昨晚林一的状态，估摸着她现在还是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吧。
听话地将脸贴近她的手掌，“又做什么噩梦了？”
是温热的，林一喜极而泣，扑向陆枫染。陆枫染没料想到，直接被她扑倒在沙发上，想问问她怎么了，发觉林一正在怀里哭泣，压抑着、哽咽着。陆枫染有些心疼，抱住了她，低下头，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什么可怕的，都是假的。”
林一明白，是假的，可又不全是假的。
陆枫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的任性，最后一次恃宠而骄。
林一在怀里哭了很久，什么也没说，没告诉自己噩梦是什么，陆枫染也没追问，抱着她，不是拍拍她的后背，渐渐的，哭泣变成小声抽泣，好像没开始那么悲伤了，陆枫染想要劝她回房间去睡，可刚一做动作，怀里的林一就紧张起来，攥紧自己的衣袖，陆枫染想，还是要把她哄睡先。
可是林一做噩梦太频繁了，老是这样可不行，是不是应该去见见心理医生？
陆枫染望着天花板独自思量。一直这样，以后该怎么办呢？
凌晨4点多，林一终于入睡了，陆枫染轻轻抽出半截发麻的身体，稍事休息，等恢复知觉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回了卧室。
去厨房煮好粥，定时，在客厅留好便利贴。伴着星光开车回了N镇，直接在山底等着同门汇合。
等到6点多，给马茹榆发了条微信：学姐，认识靠谱的心理医生吗？
...
林一睡得并不安稳，陆枫染离开没多久，便醒了，身边没有陆枫染，让她再次陷入恐慌，冲出房间去寻找，在客厅发现了便利贴：粥煮好在厨房，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没事的。
林一松了一口气，昨晚上陆枫染回来过。
她跑去厨房，粥还没煮好，在厨房等着它，指示灯一跳转，林一便迫不及待地打开，给自己盛了一碗，在餐桌坐下，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好久，都没有这样的胃口了。
一碗、两碗、三碗，陆枫染煮的不多，但对一个人来说绰绰有余，林一全部吃下了。
好幸福啊，林一靠在椅子上，享受此刻的安逸。
没有穿鞋，脚底的凉意袭来，浇灭林一的开心。
她一直回避的问题占据她的大脑：自己又麻烦她了，她什么时候走的？休息过了吗？开车很辛苦啊，为什么自己总是拖累她呢？因为自己，她总是在辛苦地忍耐啊。
如果不可以，请你不要再依赖她了，她不肯放过自己，所以请你放过她吧。
嗯，我知道了。
最后一次的任性以及享受她最后一次的温柔。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五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