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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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非阑自小在江南小城Y城长大，和爷爷奶奶相处的多，但爷爷奶奶去世的早，在她心里，慈和温柔的外婆弥补了不少成长过程中失去奶奶的痛苦。
人越长大，越深知亲情的可贵，洛非阑研究生毕业后，拿的第一笔工资，就给外婆买了一件新毛衣，逢年过节回家，总是要去给爷爷奶奶扫墓，带外婆去游玩。外公在洛非阑出生前就去世了，外婆年近八十，可身体硬朗，但这几年总是小病不断，家人心里都揪着一块儿，谁知今天突然发作，竟然到了下病危通知书的地步。
洛非阑坐在副驾驶上，即便空调打得很高，她的双手还是冰凉的。
夜晚的A城，灯光璀璨，从高架桥往下俯瞰，古城墙上串联的灯连成了一串微弱又坚定的光芒。洛非阑很爱A城的夜景，读书的时候，她常常跑去A城最高的那个大厦，点一杯黑樱桃起泡酒，看很久的夜景。Y城是小城市，Y城的夜景没有A城这样恢弘大气，可Y城的灯光总带着家的温馨和归属感。
何林一的手机响个不停，都是工作上的事，他一开始接了两个，后面给白山发了个短信，便关了静音。
拥堵的时候，他分心来看洛非阑的侧脸，她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似的，脸色惨白，额角冒出虚汗，何林一想起，今夜他们本是大吵了一场，吵得两个人都失望又绝望的，现在居然面临着一场长达两个小时的共同的旅程。
他很想跟她说一声“对不起”，若是说一句对不起，便能让她的脸不再那么吓人的惨白，他愿意抛弃自己所谓的自尊。
他将她垂在嘴角的鬓发看了一眼又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开上了省道。
大半个小时过去，洛非阑渐渐平静下来，脸色略微好转，她像一个面对世界末日的人一样，绝望又坦然地很快盘算好了后面可能应对的事。
“前面十公里有个加油站。”她看了一眼导航，说。
何林一轻轻嗯了一声。
十公里很快就到了，何林一自然地下车付钱加油，车子加油的时候，他躲得很远，抽了根烟。
外头风大，何林一用手拢着点了很久的火才点着。洛非阑瞧着他的身影在暗暗的灯光下，歪着身子抽烟，烟头的灯光明明灭灭，像夏夜里草丛中扑闪着的萤火虫。
洛非阑的心忽然安定下来。
“渴了吧。”何林一打开车门，涌尽浓烈的寒意，他递过来一杯加油站小超市买的热豆浆，自己则是拧开了一瓶矿泉水，因室内外温差，瓶身结了一层雾，何林一仰头喝了几口。
洛非阑注意到，他的头发被冷风吹得乱糟糟的。
她鬼使神差地把手里的热豆浆递过去：“你喝这个吧。”
何林一愣了一下，接过去，喝了两口。
洛非阑有些后悔。何林一不喜欢喝热水，也不喜欢喝豆浆。
话匣子打开，这一路便不再那么难捱。
重新上路，何林一问：“你外婆生了什么病？”他又补充道，“我外公是Y城大学园林系的外聘教授，我记得他认识一些Y大医学院的专家。”
“我也不清楚，”洛非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好像是肿瘤，她现在应该已经进了手术室了吧。”
何林一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说：“别怕，吉人自有天相。”
洛非阑仿佛站在一个煮着沸水的锅盖上，急不可耐、痛苦万分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她望着漆黑无尽的长路，淡然道：“你知道我奶奶是怎么去世的吗？”
她又自顾自回答道：“胃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她最后那几天痛的躺在床上抽搐，连声音都发不出，略微清醒的时候，她告诉我爸爸，说让她安乐死吧，体体面面的走。”
“那个时候我十四岁。”
“她趁人不注意，藏了十几片安眠药，”洛非阑眯了眯眼睛，“好像是安眠药吧，我记不清了。我就记得，有一天我帮她换枕套的时候，从枕套里抖落了好多白色的药片，我吓坏了，奶奶一把从我手里抢过所有的药片，正准备咽下去，马上就被我夺走了。”
“她从那时候就恨上我了，她觉得我要她痛苦，要她不得好死，临走前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害我’。她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和语气，我记到现在。”
“所以当我爸告诉我，阿婆被下了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那句话‘你为什么要害我’。”
何林一从没有和谁谈过心里话，成长的隐痛都藏在心里，一瞬间竟有些无所适从。无尽的黑暗里，闪亮的只有两人清亮的眸子。
“被病痛折磨太久了，她不知道怨谁。”何林一说。
洛非阑笑了笑：“我早就不怪她了，我记得她的好。我奶奶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她会做很多好吃的，会做衣裳，做布鞋，我小时候的睡衣都是她做的。我难过的是，为什么人在这些事情面前，都会变得失去理智又无能为力呢？”
“她明明知道，我只是不想她死。”
长路笔直地延伸，风在窗外呼啸的声音令何林一回到梦里无数次出现的那个走不出的黑暗困境。
何林一常常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赤手空拳走在狂风呼啸的公路上，公路怎么走也走不到头，周围荒无人烟，漆黑一片。这场景和他梦里多么相像。
人类怕的不是生离死别，而是未知的恐惧。洛非阑怕的是外婆会因病痛变成了她不熟悉的样子，而何林一的噩梦，也不是怕长途跋涉的辛苦，而是不知前路如何的不安定和一人郁郁而行的孤独。
而这样无边无际的未知，这场不知奔赴何种结果的旅途，有一个人在身边陪伴，会好很多吧。
“往后三天我都没有工作。”何林一说，“别害怕，我陪着你，好吗？”
他鲜少这样温柔地说话，洛非阑觉得他都不像他了，然而心中异样的别扭中又生出些许的柔情来。
洛非阑不安道：“这样不好吧。”
“我说好就好。”何林一纠正道。“睡一觉吧，一会儿到了叫你。”
人活在世间，生老病死，哪一个不苦。若学不会勇敢直面，便找到那个愿意陪你奔向未知的人吧。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 5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