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社交圈炸掉啦！（一） ...
-
细细想来，与这几位性别倒错的人相处时，她们的确有不少古怪举止。
比如乔妮，一开始十分抗拒洗澡。
腿脚不便的乔妮没办法独立用医院的淋浴洗澡。
“我来帮你吧！”出于对她的好感与友善互助精神我毛遂自荐，“反正这家医院也没什么重大病，每天都在照顾病人，我算熟练工了！”
乔妮不理我，她用被子包住头，发尾乱糟糟支棱在肩膀上。凑近还能听到诸如“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我最多也就试过一次最后还是回到床上”“命运到底要我怎样”等等令我满头雾水的自言自语。
也许是她太害羞了？乔妮的举止也不像是平民，而是和特护病房的大家族人士十分相似。
哪怕现在貌似被家族抛弃，整个人一穷二白连行李和生活用品都没有，保有大小姐的矜持却是可以理解的。
“那这样。”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熏香型沐浴露兴奋道，“给你搬个凳子坐喷头下面，我隔着帘子帮你调节水温，需要擦背或者弯腰就叫我，这样我就不太看得到你了，怎么样？”真是天才的想法！
但乔妮隔着被子拱我爱抚她脑袋的手，意思是不愿意。
“你到底要怎样嘛。”我很无奈，“不洗澡以后你就是臭臭乔妮，我再也不抱你上下床了，让史蒂芬妮来。”
史蒂芬妮是医院的老护工，和我这个实习护士一起负责病室的各种杂活。作为膀大腰圆的健壮女士，科里仪器都是她搬，她挪病人时免不住用力过猛——乔妮说她的肋骨差点被挤碎。
愤怒地顶开我的手，乔妮冒出两只水汪汪的蓝眼睛控诉地看着我，神态着实十分惹人怜惜。
我不为所动，冷酷无情扯她打结的头发：“你看，再好看的人不洗澡也会变脏脏的。你再脏我就要穿隔离衣碰你了。”
“你真是恶魔……”乔妮咬牙切齿，把自己从被窝里缓慢地挖出来，尽力拖延时间，“你会后悔的……”
“呵。”我比较了一下她瘫痪在床瘦弱无力的小身板与我天天搬砖日益增肌的小胳膊，发出嘲讽。
将患者从床上抱进轮椅的姿势与公主抱很像，两只胳膊分别托住患者的腰背与膝盖。对女性护士一个人来说有点难，不过这几秒的承重我还是顶得住的。
乔妮扒着我的肩，在极近的距离看我使出吃奶劲的表情——她看得次数很多所以我也习惯了——突然靠近我的脸，问：“真的有味道吗？”
她几乎贴在我耳边，吐息湿润触及皮肤，轻柔如云。
我手一抖，差点将她摔个壮烈。还好已经坐到了轮椅上，我打算直起身再和她说话。可这小姑娘又勾着我的衣领，没有多用力，却是我扯不开的勾法。她不让我走。
“真的有味道吗？”乔妮又问了一遍，紧紧盯着我。
糟糕，我之前的玩笑伤到她了。
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我认真道：“没有味道的，真的没有。”
“只是你总不洗澡，我们医院的卫生条件也就那样，对身体不太好——你会成为寄生虫们最爱的新居。”捋一捋她油光崭亮的金发，我拿起床上那瓶沐浴露塞给她，“这是35床艾什莉推荐的牌子哦！现在年轻女孩很流行的系列，里面加了薄荷、香草、柑橘皮、海盐还有什么……总之就是又香又能洗白白啦！”
特护床的萨拉艾什莉也算个大小姐。她父亲是史提尔银行的支行行长之一，我聊天时特意问的她平时都用什么洗护用品。艾什莉不冷不热地给我说了几个，把我当成好奇的小女孩打发，大概也没想我这种阶层的人真的会去掏钱买吧。
毕竟那一小瓶沐浴露，实在不便宜。还好我平时花钱习惯极其抠门，攒的存款买几瓶高级洗护还是可以的。
乔妮转动手掌大的精致小瓶，手指来回划过塑封，面无表情。虽然她平时也很少笑，但我就是有这种莫名的直觉——她现在不高兴。
是不是我这种拐弯抹角的关心被她当成了同情？无论谁若是生于上流社会地位，应有尽有，突然沦落到被原来根本不会接触的人施舍一般给了什么原先生活中随便买的东西，都会生气的吧？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也顾不上让她松开我，期期艾艾地踌躇着，“……乔妮？你不喜欢吗？”
我应该直接解释明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很不愿看到乔妮对我生气，甚至有点怕这个状况，话一出口根本没办法明说。
也许是很喜欢她的缘故吧。
“这个，很贵吧？”看着标签上LOGO图案，她轻轻问。
“其实还好……我有那么一点点点点钱。”我小心观察她的反应。
乔妮抬起蓝眼睛，澄澈如同湖泊的视线映出小小的我。她凑得更近了，在我颈窝里闻了一下。
“你是用的是东定牌香皂吧？我小时候喂马练马天天洗澡用的就是这个。”
“嗯？嗯。”我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胡乱应答。
原来乔妮会骑马！好帅。
“以后你给我买和你一样的就行了。”她的眼神柔和又明亮，像蓝丝缎缠着我拉扯，几乎难以自控地，我向她贴过去。
碧眸如水的美人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这牌子我以前买过，也没有多香，还贵的要死……”
说着，她慢慢地仰起脸，我们靠得越来越近，她的声音也越来越轻。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身上的香味。”
“咦！这样吗？”我大震惊，“那么贵还不如香皂？”
“……”乔妮把瓶子怼到我胸口，“你自己用吧，反正我不要。”
她一脸不想看见我地转动轮椅往浴室而去，还好情绪不再那么压抑了。我连忙跟上，屁颠屁颠布置好浴室摆设，坐在浴帘外边等啊等。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
“乔妮？你还好吗？”
“……嗯。怎么了？”
“既然你没睡着，为什么不脱衣服？”我歪着头看灯光投在浴帘上的僵硬身影，“你要连衣服一起洗吗？”
人影深吸一口气，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开始脱衣服，然后用颤抖的手递给我。
我一件件叠好，上衣，背心，裤子，内裤……男式内裤？把这版型抻开看也不太像女性内衣，男女胖次的裆部不一样。
乔妮有男装爱好吗？
真是了不得，此女以后必成大器。
默默地收起内衣，我等她洗好。
可乔妮又是半天没有开水。水阀明明就在手边坐着能够摸到的位置，她却不去开。
“乔妮？”
“能不能……我想一个人洗。”她的嗓音都哑了，“我实在是不习惯旁边有人。”
“好的，我先出去了，有事喊我。”即使不太放心，这情况也不适合我留下。将备用衣服放在浴帘外的凳子上，我出去帮她洗了衣服。
乔妮是裹着大浴巾冲出浴室的。我正在她床边练习削梨，被她慌慌张张的神态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的衣服呢？”几缕发丝沾在犹染晕红的脸颊边，满身水汽的乔妮紧紧抓住浴巾的样子十分可怜，“你不会洗了吧？”
“洗了啊。”我骄傲回答，“比起这个，你还是先穿衣服吧？虽然我们是挑着病房里其他人都不在的时间洗澡，如果有谁提前回来看到你这样不太好。”她很讨厌被人看到身体。
“我不想穿……那些。”她咬着嘴唇说。
“哪些？”我一歪头，不明所以。
“就是那种女……算了。”乔妮避开我的眼睛，转身回到浴室里。
电光石火之间，我对着她郁郁不乐的背影顿悟了。
“难道你想继续做男装大佬？”
“……哈？”
从此，我给乔妮准备的内衣全都是男式的，加上背心式的薄薄的文胸，直到被她自己叫停为止。
“你是笨蛋吗？”乔妮说我。“怎么有时候蠢得吓人。”
我就是蠢！以上所有，如果用“原本是男人”来解释，倒说得通了。
但我当时怎么就只以为这些都是单纯的腼腆和特殊爱好啊！淦！
另外，提到文胸就要说到婕洛——她压根没有穿文胸的概念。
我第一次与婕洛齐贝林见面是实习结束之后，乔妮说服我提高学历，我与她合租备考的同时寻找治腿的方法的过程中。
事实上诊断单显示她的脊神经受损十分严重，连接再生极其困难。一般这种病情医嘱都是：回家多养养准备（几乎没希望的）复健吧。但面对乔妮执着的期望我说不出劝阻的话，许多意外导致重大残疾的患者后半生就靠着“治好自己”意念在支撑。
再说MAR☆EL系列热映，现实中说不定真的存在没断手的斯特兰奇医生呢。
乔妮没找到斯特兰奇，但她遇见了自己的古一法师。
“就是她扔出的球就让你站起来了？”我和乔妮鬼鬼祟祟地蹲在十字路口墙后，伸出头向街角的小诊所张望。
前凸后翘的修长金发美人站在诊所门口和外卖员交谈，白大褂没系扣，能看到里面穿着镶满半球装饰网带的紧身衣。
穿着特立独行的人个性一般都很鲜明，用普通的方法可能不会好相处……
“是她。”乔妮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好，你在这里等我。”我嘱咐道，“千万别再乱跑了！”
昨天我出去找兼职的时候，乔妮背着我自己滚轮椅出门。她后来对我说自己是想回家族里处理一些事情，但在地铁站附近被几个小混混缠上了。一个用铁球作武器的女人出手帮她解围，那个旋转铁球不慎碰上乔妮的身体时，传导的旋转能量或是其他什么，令她的腿生出意识一般地自主站了起来。
思医心切的乔妮惊呆了，她想叫住那个女人细问，人家却完全不理她，径直上地铁走了。只站起来几秒又跌倒在轮椅下的乔妮只好可怜巴巴坐在原地看人家弃她而去，当然这个是我脑补的——回家开门见到早晨还干净乖巧的乔妮满身尘土恍恍惚惚坐在玄关简直吓死我了！
之前听乔妮激动的描述我还有几分怀疑，不过看到美女医生腰间挂着两个球，我又觉得也不是那么不可能……
谁会没事在腰间挂两个球？
我对着街边橱窗整理一下自己的衣着与简单的妆容，昂首挺胸走向准备关门的金发医生。
对，我不止是来试探的，我还要找兼职。齐贝林小姐的诊所正好在招护理人员，没有从业经验XX年的要求真是太好了。
似乎是早就注意到我了，她一手拎着披萨盒半推开玻璃门，绿眼睛像警惕的猫科动物冷淡慵懒地打量过来，微微倦怠的神态在八九点钟的太阳下却模糊而柔和。
美到模糊的漂亮姐姐看了我两三秒，说：“老兄，你看起来真奇怪。你知道自己的脸在反光吗？”
真巧，类似的话乔妮也和我讲过。但是你们俩一个只会涂口蓝一个只涂口绿的天生丽质有资格嘲笑我这个在努力学化妆的新手吗？！
我准备好的气势散如雪崩，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是来面试的，老兄。就算你打算以糟糕的妆容为由不让我过，能不能放我进屋卸个妆？”
“nyhoho～进来吧。”她像是感到有趣那样笑着领我进门。
齐贝林小姐的笑容十分之暖，和她冷着脸的气质天差地别。
我在洗手间里洗脸的时候，她斜靠在门口看着我。
“应聘护理员吗？”她问。
“没错。”用纸巾蘸掉脸上的水珠，我自暴自弃地放弃了补妆。
如同存在心灵手巧的同胞，对应的就有人手残，我必是其中之一，就这样吧。
“洗掉那些乱七八糟的看着顺眼多了。”齐贝林小姐用手托着下巴端详，相当满意的语气在我心上再补一刀。
她带领我进医生办公室，作为面试场所。我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抱着自己唯一体面的包，她关上门回头看我战兢得像只鹌鹑，噗嗤笑了：“你怕什么？我很可怕吗？”
“没……我只是第一次面试，比较紧张。”
她为什么任何时候都不摘下那两只据说能夺人性命的铁球？
金发美人迈着长腿坐在转椅上，将披萨扔在办公桌上的同时极其潇洒地转了一圈，正正好面对我。脸上带着仿佛会溢出明亮光芒的笑，她仰起下巴：“老兄，把你的工作证掏出来我看看。”
捧着我新鲜出炉的证件和手写简历，她陷入沉思：“嗯。今年新考的……有实习经历吗？”
我报出了乔妮住的那家医院，她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很快笑着和我说我被录取了。
明明对我的工作经验不满意，还是没拒绝。是因为那张代表着贫穷的手写简历吗？
而且这位婕洛齐贝林女士，看着也不像会把救了的小姑娘孤零零放在地铁站的人……
“那明天八点半来上班。”人很好的婕洛笑眯眯。
我小声答应了，有些犹豫地问：“那个，我想问一下……其实昨天……”
“是那个小姑娘吧。”她十分坦然，“我昨天的确没注意被她摸到了旋转中的铁球，但她应该也没受多大伤？”
嗯？？？信息量有些大，我挑着主要的问：“您的铁球真能治好截瘫？”这是多么重大的医学进步！
“不是的哟～”婕洛摇摇手指，一只漆成翠绿的铁球不知如何嗖地从她腰间一下子跃上了指尖。就像街头青年单手顶着旋转篮球耍帅那样，她玩着铁球对我展示：“这是一种我的家族流传下来的‘技术’，可以用于医疗，我也主要以这种手段进行治疗。但要恢复完全断裂的神经是不可能的。”
“她的双腿之所以会动，不过是纯粹的□□反应，一个偶然罢了。”
翠色铁球在她纤细的指尖上悠然旋转着，像个稳稳的奇迹。随后它猛地飞过来，好似能在气流中走出自己的路线那般滑落在我的前臂上——
一种奇妙的力道传遍全身，旋转的铁球几乎没有重量，但它源源不断发散出的“力”让我完全无法反抗，腾地站起身。
“你看，”婕洛打了个响指，铁球又乖乖地飞跃到我的手掌心，那股力道也消失了。“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她回去之后不是依然站不起来吗？”
我眼巴巴地看婕洛，扶着桌子，捧着铁球。
我说：“我其实还想问一下昨天你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社交圈炸掉啦！（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