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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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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便在手心流去。他一如既往地埋首于他的设计中,而他仍像个保姆一样,一日三餐伺候好不说,半夜发病还得起床抱抱他,而他制定的治疗方案,顾川一个也没遵循。
他的病情在加重。有的时候白日也会发病。而他也只能看着他痛苦着,却毫无办法。
有种奇怪的情感在酝酿,致使每当顾川疼得蜷缩在一团,他的心脏便因他而抽痛。
要是能分担他的痛苦该多好。
而一切都毫无作用,顾川的生物钟逐渐乱套,白夜颠覆,有时昼夜嗜睡,有时昼夜毫无睡意,可他还是努力伪装着如一往般正常。
这是午夜,可顾川仍充满精神,这次倒没有捣鼓他的游戏了,兴致突来让贺南山带他去看星星。
病人不好好呆在病房里瞎跑干什么,半夜看星星?半夜去吹一波风还差不多。贺南山拒绝了他。
“让我任性一次,带我出去看看好吗?”
“可是……”
顾川凑近他踮脚献上一吻——他知道贺南山不会生气也不会恶心,才敢如此放肆的。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贺南山生怕他受凉,里里外外把他裹的严严实实。他略微不满,可能出去已经实属不错,顾川只得跟着他的步子逃开活棺材。
自从查出脑癌后,他的世界便只有长方体的苍白病房,被自己的主治医师拉着跑过医院走廊,跑过缄默无声的大街,接着跑过热闹非凡的夜市,飘飘忽有种不真切在里边,好像在做梦一般,梦到和他私奔去,逃离了医院,逃离了癌症,逃离了世界。
那是海港之城的边境,亏贺南山能找到这个天台,算是观潮观星的好去处,眺望不远处灯塔闪烁的光亮,正似生日蛋糕上微微发光的蜡烛。
他们并着肩紧紧攥着对方的手。浮世的喧嚣踏着海浪涌上又退下,月光昏暗,大放光彩的该是银河,那由繁星铺设的银河。
顾川闭了眼享受这片刻的静谧与身旁贺南山加快的心跳。
他的愿望满足了,终点慰以他这满天星斗。他缓缓开口道:“喂,你相信灵魂这种东西吗?”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它存在的,而且我知道了它的些许秘密。”
一股神棍的口气。贺南山这才想起他也是个妄想症患者,看来又在乱想了吧。不过他很配合的放低声音道:“什么秘密?”他不是那种不解风情拆穿他的人。
“灵魂不会消失,只是不断寻找宿主而已。这一具躯体死了,还会有下一具,下下具。”
“我并不害怕我会死,我知道我的灵魂会在我死后寻找下一个宿主,以此达成灵魂的不灭与轮回。”
贺南山只是笑笑,把这一切都当成了妄想症患者的呓语,他是学医的,现代科学没法证明的东西,他可不会苟同。
“我会让你活下去的,相信我。”
顾川摇摇头,“不了,反正我也厌烦了这个躯体,要是直接去死也不错,直接步入下一轮回。”
“你想的太多了。”
顾川黑眸敛光暗淡下去,天空仍是星辰闪烁,不一样的是夜间的海风袭来,带来清新的海盐味以及远方的清凉。
“只是…我会忘记你…”
他的声音刻意放低不让他听去,正是刮风时点,贺南山耳边全是呼呼呼的风啸声,因此他只听的见前半句。
而那句“我舍不得忘记你”被海风吹散在黑夜之中。
他仅仅睡了四个小时便醒来。
正是晨日时分,他正准备起身,却发觉贺南山揽着他的腰。他第一次去注意他的睡颜,安静温柔,就像他人一样,当然这是排除了昨晚的他。
他忍不住去亲了口他的脸颊,接着便想起了昨晚,他红了脸,突然觉得这样下去也是不错的。
他注意到枕头上竟然全是掉落的黑色发丝,不消说都是他的。
怎么回事?虽说以前也掉,可是一次性掉这么多实在少见。他下意识去挠挠头,接着手上便全是碎密的黑发,一丝丝缠绕在手指间,无力地泛着晨光而闪耀。
对,因为脑癌。这是第几个阶段呢?我还能活几天呢?这些需要咨询医生的问题他却不想让他的主治医师知道。只顾慌乱的把掉落的头发处理了扔在床下。
害怕吗?害怕的。他开始胡思乱想,贺南山要是知道他很快就会和那群奄奄的病人一样难看丑陋,会不会离开呢?
可脑子不允许他想下去,他的脑袋又抽痛起来,他痛苦地缩在他的怀里,尽管那些恶魔逼迫他、折磨他。他也不想发出那种呻吟,不想打扰了抱着自己的、他的安眠。
8.
贺南山一口一口喂他喝粥,顾川还是如往常一样埋在自己的设计里。
“还差多少完成?”
“三天。”
贺南山点点头,门外的护士敲门示意他出来一下。他瞥了一眼顾川,纤细的手指无规则地在平板上敲打,他想说他出去一下,你在这里乖乖的。可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要说些废话打扰他的思路吧。
结果只是一些询问的小事情,不过那护士慌慌张张的没找到重点,废话说了一大堆才把意思表达清楚,解决之后他又赶紧回去陪他的小天才去了。
顾川没有在床上坐着,平板被扔在地上,那一碗没有喝完的粥也倒在地上,撒了一地。仅仅几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第一时间要去寻找他。
他蹲在床边缩成一团。
又发病了?
贺南山赶紧抱起他,发觉他额头新鲜的伤口——定是方才碰到的。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他安抚他道。
“我没有发病。”顾川冷冷道,“我在等你。”
“为什么不在床上等……还有粥和平板……”
“我刚刚在找你,那些东西是不小心碰倒的。”顾川解释说,可贺南山还是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你看着我。”
眼珠没有转动,那双黑眸早没有以往的光泽了。
癌细胞会压迫视觉神经。
贺南山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疑问:“你看不见了?”
等同于默认的沉默。
他抱他更紧些,不停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亲吻他的黑眸,可那双眼睛只会木讷地眨眼,它们再也没有能力看清那满天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