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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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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病人很复杂,你确定要做他的主治医师?”
“确定。”
“他吓走了三位医师了。”
“那更想试试了。”
贺南山,脑科最年轻的教授。年纪轻轻成了x医院能挂上墙的名医。
按道理没有一个人愿意接癌症病人,因为希望实在渺茫,看着自己的病人日复一日痛苦接着慢慢死去不是医师所喜爱的。尤其像那种年轻的医师,他们更喜欢看着自己病人变得愈来愈活蹦乱跳而不是愈来愈死气沉沉。
可名医接了一个癌症患者。
他的病人有着四页密密麻麻的资料——两页都是他的家庭背景,贺南山实在搞不懂治病要看他家里边的资料干啥。只是草草勾画了一些重要的内容,便甩在一边。
偌大的病房,却只有一床素白的单人床,孤孤单单的,而该有的陈设一个都没有。贺南山皱眉,能缓解病人心情的盆栽,没有。就连墙都是无力的苍白——这里简直就是活棺材。
他的病人背着他坐在窗边,留下一道瘦弱的背影。让贺南山怀疑风能把他给吹跑。
“hi。”
他没搭理。
他试探性地靠近他,“我是你的新主治医师,贺南山。”
他的病人视若无物。
贺南山以为他在发呆,结果走近去看才知晓他手指一刻不停地在平板上敲敲打打。
病人怎么能接触电子设备呢?他职业病一发,伸手就准备抢过,“你不能接触这些。”
少年料想他会来这一出,先他一步躲了过去。侧头对上他,黑眸之下满是敌意。
他好言劝他,“顾川是吧,乖,你听话…”
后者仅仅是瞥他一眼,抱着平板倒退几步,幼兽般酝酿而低吼一声,“滚。”
这让贺南山很为难,思忖再三还是选择先退一步不去惹他。而顾川料想他没胆子再多管闲事,又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贺南山叹了口气,这位病人才17岁就患了脑癌,所幸家里边有钱才把他送进来,而他本人根本不配合治疗,坚持抱着那平板,一拿走就随时准备自杀,好几次给救回来了,后来大家就不敢去碰他和他的平板了,今天贺南山算是见识到了这怪人。
他的屏幕上永远都是输不完的程序代码,普通人光是看着便脑袋晕,而这个脑癌患者每天做的便是这件事——面对冰冷的字母符号。
“这是什么……”贺南山好奇地看了眼,果然是一堆看不懂的“乱码”。
顾川头也没抬,双手仍在键盘上游走,如果这是台式电脑,估计就是满屋子就会回荡啪啪的键盘声了吧。
“顾川,脑癌、妄想症患者。可是就算如此,我觉得你还是很有希望的,你现在还处在少年时期,自我恢复能力也跟得上,所以我觉得只要你坚持希望,我们还是能……”
“你好吵。”少年打断这听了不下十遍的东西。贺南山一直叽叽喳喳的扰了他的思路,所以他才肯开口叫他闭嘴。
他只好乖乖住口,生怕再惹了这祖宗。
可还是想尽点医生的责。 “接触电子设备只会加重你的病情……”他压低声音小声道,希望自己的坚持能打动他。
“如果你再说些没有用的话妨碍我的大脑思考,想不加重都难。”他冷冷道。
“你为什么这么排斥治疗呢?”
少年沉默下去,那双黑眸只有面对冰冷的屏幕才闪烁些许光泽。
凭良心说,顾川算得上一个秀丽的男孩子,正是青春年少却有一股不好接近的味道。与他相比,自己的心智估计还显得幼稚些。
他印象中的癌症患者,大多都是巴不得什么药都加上来——病痛能折磨的一个人失掉神志。可是顾川不一样,既没有颓废的绝望,也没有求生的渴望。
介于两者之间的奇怪少年。
午夜三点。正是人们熟睡的时间,贺南山醒了,完全是习惯性的起身。这都归咎于大学留下的老毛病:为了一个医学实验一夜只是小小睡十分钟就起,现在居然还偶尔犯半夜起床的毛病。
在那之后便再也无法入睡。
他想起了顾川,他的病人,接下来会长期相处的对象。
反正早去晚去都是去上班,不如现在就去医院。
他特意放轻动作拉开门,压低木门的嘎吱声,生怕扰了他休息。
他的病人缩在被子里,躲在那一团棉被里完全覆住自己。虽说这孩子有点封闭,不想“面对”世界于他而言很正常。可这样睡觉会被闷坏的。
贺南山上前一步慢慢掀开。
他没有睡。
他蜷缩成一团不住的发着抖,癌细胞已经压迫视觉神经,纵使闭着眼,泪腺也不断分泌出泪水,再顺着面颊流下来。脑子里仿佛在发生大爆炸,一个个细胞被土崩瓦解,那些所有痛苦尽数转移给主人,他死咬着嘴唇直至渗出鲜血,才方可麻/痹痛楚获得近乎一瞬的安宁。
他发病了。贺南山不是第一次看见癌症病人发病,可他是唯一一个忍着不出声的。
他没有什么能帮到他,那些抑制用的药强制给他用上的话只会像毒品一样,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可割舍,他一直是排斥这种疗法。
“我在。”他抱起他,他的身体仿佛刚刚从冰窖里出来一般冰冷,心跳通过肢体传输回来,那身子还不住颤抖,他拍拍他的背,而后者感受到他的到来,无力的双手颤巍巍抱住他,尖利的指甲刺破那一身白衣服,硬生生将指甲掐在他肉里边。
贺南山吃痛地闷哼一声,他脑子每痛一刻,那力道便深一层,不一会那后背血肉模糊满是抓痕,可他皮肉的疼痛连少年的疼痛十分之一都抵不上。
“乖……”伤口不深,要是能以此减缓他的痛苦那又如何呢。
怀中人渐渐平息下来,浑身都是冷汗,眼睛被折磨地充血泛红,他半垂眼睑可怜兮兮地盯着他。接着用最后的力气对他道:“谢谢。”
他放下他,为他抹去额头的薄汗,顾川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贺南山对他平生几分敬佩,发病过程痛苦难忍,他却一声不吭地受了下来,而还仅仅是一个少年。
他亲吻他的额头安抚他。“睡了吧,你是个英雄。”
劫后余生的脑子混乱一团,再多做思考便头痛欲裂。
贺南山花了一晚上处理伤口以及帮他简单擦拭了身子。
他好像一发病就有自残的倾向,掀开条纹病号服,触目惊心的全是伤口,深浅都有,在那白净的身子上怪不合适的。
顾川一直浅眠着,贺南山为他擦身体他知道的,只是没有力气阻止罢了。
不发病的时候他还是坐在那里在平板前敲敲打打。
贺南山在他身边——事实上贺南山打算每时每刻都在他身边,以便他发病的时候自己能帮上一把。谁让这小子发病又不叫唤,不然贺南山也没必要像个贴身保姆似的。
他削了个苹果,递给他,顾川瞥了眼,继续回到平板前。
“吃点,补充点水分。”
……
“你不吃那我喂你了?”
……
于是贺医生决定提苹果上阵,递到他嘴边就想喂给他。万万没想到顾川反而凑过去一口把一小瓣苹果含在嘴里,完全不在意吮到了贺南山的指头。
留下贺南山呆呆的保持原来的姿势。
“手拿开,碍着我了。”
贺南山这才收回手,脸泛红起来,虽然两个都是男性但是他还是第一次同别人做如此亲密的动作呢。
顾川似乎并不把这个当回事。
“这些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贺南山盯着这些乱码,摸不着头脑。
顾川照例沉默着。好像知道他不会回答自己,贺南山都准备转移话题了,顾川却开口道:
“程序,游戏程序。”
“设置游戏程序?你在开发游戏吗?”
顾川白他一眼,“你只会说废话吗?”
一个人开发游戏…还真是少见,何况还是脑癌患者,这个人到底拥有如何聪明的脑子啊……
“什么游戏?”
“解密类的。名字是BLANK。”
“你一个人……?”
“嗯。”
这是顾川话说的最多的一天,可一点也无烦躁感,打心底来讲贺南山给他的印象不错,多归功于昨晚他当了一通他的“出气筒”。
贺南山则觉得似乎碰上了一个天才。
“那等你做好了,我可以玩吗?”
他沉默片许,道:“就凭你这智商恐怕过不了这个游戏。”
“那我可真想试试。”
他冷冷道:“也得让我让我有命做完。”他对自己的过早凋零太冷淡,如同议论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冷漠。
贺南山只是望着他,像是瞧着一棵奄奄的珍贵植株:“我会让你活下去的。”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