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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职责 ...

  •   上弦月。
      春季的夜晚,风是很有些凉的。尤其在这样了无人息的旷野上。
      长风疾驰着。月光洒在他的身影上。
      长风的轻功是不错的。身为六扇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追踪是他的基本功。可是,直追出高府数十里,他只能凭借他那捕快过人的追踪本领寻着女子的气味而去,却始终不见她的踪影。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长风追错了方向。
      二,是女子的轻功着实太过高深。
      长风更相信他的追踪本领。也就是说,他绝不会追错方向。那么,只能说,这女子的轻身功夫,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眨眼工夫,那袭显眼的彩衣已跃出了所有人的视线,如此轻功,在江湖上可谓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
      由这个词,长风不禁想到了八个字。
      黑衣凤舞,红衣水袖。
      月光下,长风眼前一亮,提气急奔。
      他终于看到了远处那个彩衣的身影。

      女子其实是停在那里的。
      也就是说,她是有意让长风追上她的。
      长风停在离她数十步之外的地方,看着女子的背影。
      女子没有回头。
      上弦月。
      风不大,但是凉的,抚过两人的衣襟。女子的发稍和衣袍随风浮起,令长风不禁想起她适才绝妙的舞姿。
      有谁会想到,这样的才艺美貌,会是那个杀人的刺客呢?
      一阵清风过了,女子轻叹一口气,长风第一次听到了她的声音。
      “你何苦一定要穷追不舍呢?”
      长风没有回答。相反的,他问:
      “姑娘究竟是黑衣凤舞,还是红衣水袖?”
      微愣了愣,女子转过身。她用她那深黑的撩人的美目仔细打量了长风一番,忽而笑了。
      “少侠好眼力,六扇门中,倒不多见你这样的。”
      “在下长风。”
      “长风,”女子侧过脸,喃喃地道:“原来是冷先生的弟子。”说着,她向长风微一欠身:
      “小女子凤舞。”
      语罢,她出人意表的腾空而起。右手的剑向左抛开,在空中一个精彩的旋转,那件引人注目的彩袍转瞬已从她左手飞将出去,露出里衬的一袭黑衣。这黑衣默契的承袭了她的清冷诡秘的气质,贴合的线条,勾勒了她完美的曲线;敞口的衣袖和飘逸的裙角依旧随清风斜逸,在月光的眷顾下,她的美丽竟是那样的一览无遗。
      有剑插入土的声音。
      她的那把精致的凤剑力道十足的插入土中,插在那件铺开的华艳的彩袍上,剑影射在彩袍的正中。月光下,风轻抚,撩起彩袍流动的美感,剑影也舞蹈了起来。
      眼前的一切竟是那样的美,连长风都禁不住走神了。
      “为什么抛剑?”长风看着凤剑,忽然问。
      “少侠理应听过,凤舞最擅长的武器,不是凤剑。”
      长风回过神,看着她。
      黑衣凤舞。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凤舞--那个江湖上谈之色变的女刺客。
      人所共知,凤舞有两把用自己名字命名的剑。一把凤剑,一把舞剑。“舞剑”才是凤舞最擅长的剑。
      那是一把软剑。
      剑从凤舞的袖管里弹了出来。泛着与凤剑相同,却不停闪动的银光。闪动的,不仅是那光,还有一股杀气。
      一股,温柔的杀气。
      长风的手,又一次握紧了短刀。
      “凤舞想问少侠一个问题。”
      “说。”
      “其实适才我杀高升时你分明可以阻止我的。不是吗?”
      长风看着女子灼灼的目光,无语作答。
      女子笑了。
      “你犹豫了一下。”她的神情像射出桃花镖时那般的自信满满。
      “其实那四枚桃花镖根本就挡不住你。真正挡住你的,是你自己。”
      长风侧开脸。
      “既然刚才不拦我,又何必现在再来追捕我呢?”
      长风依然没有回答。他本就是个不多话的人。何况,他的确无话可说。
      为什么呢?
      他也不甚清楚。
      “你是想弥补吧。”
      像心底的东西被击中了,长风猛地回过头。
      女子的唇边有笑,但眉宇间却没有了。
      于是长风的右手按住了刀柄。
      “真的一定要动手吗?”女子问。
      长风无话,刀身已亮了出来。
      “好吧。”
      “吧”字初落,长风的刀拔出,她已然腾身而起。若刚才用灵蛇来形容她对凤剑的运用自如,那么,无疑的,舞剑更适合这个词。它像有了生命一样,以一种曲线的流动,在凤舞的臂间游走。它的剑气丝毫不减凤剑的凌厉,却令人难以寻找它那气势涌来的方向。感觉就是被一圈温柔的杀气包围着,无从抗拒。
      短刀,是决不服输的鹰。
      它向那蛇身凶猛的啄去。快、狠、准,而且劲道十足。
      蛇果然矫捷。它身子一曲,斜着躲过这一劫难;而那吐蕊的带毒的舌尖却转了方向朝鹰的爪子攻去。
      鹰展翅一腾,向后避开了。
      凤舞看着立在几步外的长风,清冷的眉目间依旧是那清冷的笑。
      “冷亦群的弟子,果然不同凡响。”
      “黑衣凤舞,果然名不虚传。”
      对峙。
      阴阳交错间是刚与柔的对阵。旷野上没有树梢的沙沙作响,却可以听见沙土扬起的声音。从长风这边猛力冲去的沙土到了凤舞的面前却如流水般柔顺地从两旁绕开去了。
      风变得大了。
      春季的夜晚,是不该有这样的大风的。
      风大。
      风激起了泥沙尘土的冲动。它们开始不安,开始躁动,开始腾空跃起。
      风牵扯了云的情绪。它们开始游动,开始聚拢,开始遮住了上弦月的柔和的光。
      凤舞在风中更美了。美得像个浮在半空的幽灵一样,闪动的银光映出她冷冷的笑容。
      长风的短刀蠢动。它的戾气远煞数米,它含盖着长风面无表情的那股杀气。
      云终于遮住了最后一丝月光。
      转眼间,柔美的月晕幻化成刀光剑影,在两人间穿梭游移。
      凤舞一个转身,长剑在手中一抖,那舞剑“霍”的一振,登时激起一阵寒风。从剑柄到剑尖,瞬时间像凤剑那般艰挺了起来。轻挽剑花,那剑光勾勒出千重万影;一提气,电光火石般的碰撞猛然爆发。
      长风的短刀无话,却刀如其人般短促而有力。侧身避过舞剑的纠缠,短刀一个急转,终向舞剑攻去。一式刚劲强猛,硬朗的刀气中有锐利如鹰目的白芒。
      舞剑摇身一变,灵蛇般的身躯回转,反手缠上了短刀。
      饶是长风的刀短,却也甩不开这缠绕的如丝般柔韧的劲气,那股温柔的杀气。
      僵持。
      刀与剑像分不开的雕塑,一动不动地悬在两人手中。四周的尘土如舞蹈般飞扬起来;彩袍在刀光剑影中猛烈地飘摇。凤剑也不安分的嗡嗡作响。
      风愈发的大了。
      长风的发也如凤舞那般吹散开来。风大,但长风的额上却沁出了粒粒汗珠。
      冷汗。
      凤舞和长风都清楚,继续这样的僵持只能是功尽力竭,两败俱伤。
      长风的力道刚强硬猛,凤舞的劲气阴柔冷韧。两人的功力说来也是伯仲之间;如若一方先放手,必被另一方的劲气重伤。
      一起放手?
      不。
      鹰是蛇的天敌,柔是刚的克星。
      ——他们是敌人。
      没有人放手。
      僵持。
      凤舞的肩在微微的颤,长风的汗也润湿了发梢。
      旷野上有秃鸟的鸹叫;一种恐惧油然而生。
      一道白影。
      很突兀的,一道白影从两人间划过,打在刀与剑的交缠处,打碎了那个阴暗的气场。
      云散。
      风平。
      上弦月。
      凤舞连退数步,两手作掌向后逼出一股寒气,方才平住呼吸。
      那边,长风也止住了退势。
      扇开。
      白影站在两人的左前方,微微一笑。
      凤舞收回舞剑,向白影道谢似的欠了一欠:
      “阁下是?”
      “在下纪白羽。”
      凤舞笑了。
      “原来是‘无字扇’羽公子。”

      “无字扇”羽公子。
      江湖人说,羽公子的武功出神入化,行踪成迷,文才称绝,是青年一代俊杰之首,至今仍无人出其右。
      但见过他的人不多。
      也许有人曾听过他的名字,但更多的人称他为羽公子,所以他的真姓名,也就渐渐被淡忘了。
      长风暗叫大意。
      因为他现在才留意到,纪白羽的折扇上无字无画,一纸空白,正是一把“无字扇”!
      长风为了这个名号一时错愕了。
      三个人的场景。
      除了纪白羽仍旧是那样从容,长风和凤舞都因为元气大伤而无话。
      可是长风看着纪白羽的眼睛。
      纪白羽刚才的出手相救是不想两人斗得两败具伤。但长风也知道,只要有他在,今天,是休想擒住凤舞了。
      果然。
      “凤舞姑娘,在下与长风兄有些私事要谈,看来只好改日再请姑娘喝杯淡茶了。”
      “羽公子哪里话,该是小女子道谢才对。”凤舞迎风浅笑。“既是两位有要事相商,那凤舞就先行告辞了。”
      “后会有期。”她斜看长风一眼,便提气一腾,轻轻操起凤剑,从两人身旁一掠而过。

      只剩下他和他。
      长风当然知道纪白羽没什么事要与他“相商”,那不过是客套的说辞罢了。
      刀握在长风的手里,他问:
      “‘落瑛神笔’,她是你师父吧。”
      纪白羽毫不意外地微一颔首。
      “正是。”
      “噌”地,长风收起刀。
      江湖人说,羽公子之所以如此传奇,就是因为他有一个更为传奇的师父。
      那就是“落瑛神笔”。
      关于她的事江湖人知之不多,也没有人对她和羽公子的关系加以证实。
      但江湖人这样说。
      因为她的传奇,他的神秘。
      “你走吧,我不是你的对手。”长风平静地道。
      “在下也想问长风兄一个问题。”
      “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凤舞姑娘刚才已经问过了。”
      长风有些惊异,他抬起头。凤舞的话又在他耳边重现了。那是一个长风不愿正视的问题。
      他抬起的眼看见了纪白羽的,那目光如凤舞刚才的一般,
      灼灼。
      回避似的,长风侧过头。
      “凤舞姑娘的话虽然有些犀利,但她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扇摇。
      “真正挡住你的,是你自己。”
      “既然有那份犹豫,又何必再追出来呢?”
      纪白羽的话层层逼进似的,虽然不甚明白,但他相信,长风是清楚的。朝廷的腐败,官场的污秽,对要维护这一切的长风而言,是一种犹豫。
      可是何必还要坚持呢?
      长风看着远方,纪白羽看着他。
      天幕的黑赶不走月的微光。再怎样孤寂,月还是坚持着散尽它的薄弱的力量。
      长风看着月,入神了。
      纪白羽是在等待。
      那个答案也许对他而言并不那么重要,但对长风而言,却关乎着他一生的道路。
      怎样选择,怎样说。
      “职责。”
      长风说。
      “这是我的职责。”
      是的,既然他已经踏上了这条道路,他就必须完成他的使命。就像刺杀贪官污吏是凤舞的职责,她也决不会为了个人的情绪而放弃。
      长风也一样。他有比常人更强烈的执着。
      无论月的光有多微弱,月还是会坚持于它那照亮黑夜的职责。
      职责,
      这两个字将纪白羽打动了。他的眼中有了一丝叫做敬佩的东西。
      长风回过头,毫不闭会地直视他。
      向初见时一样,纪白羽收起扇,微微一笑,拱手,他诚恳地道了一句:
      “后会有期。”
      看着那袭白衫扬长而去,长风的眼神中有了一份坚定。
      春季的风微微的,有些凉。它轻轻的从长风的身边抚过,在他的耳边若有若无的重复着刚才的话。
      “职责,这是我的职责。”
      终于,长风笑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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