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舞剑 ...
-
没有人比长风更了解他的刀。
尽管这厅中往来人众，寒暄声多，尽管管弦嘈杂着纷繁，尽管歌舞升平着奢华，他还是敏感的注意到了他的短刀那种感应似的微吟。
手轻按着短刀，他知道它一定是嗅到了杀气，找到了敌手。
长风的眼微斜。他用他那捕快特有的敏锐目光捕捉着每一个人的神韵，搜寻着他的目标。
下意识的，他看了看今日宴会的主人。高升正与众人寒暄说笑。松弛的皮肤和微浮红的眼使他看去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微凸的肚皮显示了他发福的身材。但从他移动的便捷度也约略可知，他肥胖的身子下还有些蹩脚的功夫。
长风几乎是用厌恶的眼神斜睨着高升。不久前他还在调查关于这家伙贪污赈灾款的案件，现在却要奉命保护他的安全——保护一个在50大寿的宴席上要纳第十二个妾的贪官，仅仅因为他是朝廷的五品大员。这，也正是他，长风，身为六扇门中人的无奈。
忽然，长风的目光被一个白衫男子吸引。那男子静坐在末排的角落，一袭白装令他看来儒雅非凡。他的轮廓五官尽显贵族风态，手边的折扇也表明他文人的身份。他的唇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那样的自信满满，却有一种高深莫测的神秘。他静坐独酌，看似亲切，却不与他人搭话。他眉宇间有一种运筹帷幄的统领气度。举手投足，自有一股清高气质。
男子似乎是感觉到了长风那具有穿透力的目光，回敬似的与他对视，但丝毫不显窘态。那眼神不卑不亢，还似乎有一丝友好的味道。
他会是那个刺客吗？
长风的眼神质问般直截了当地看入白衣男子的眼。
男子却微笑了。引觞自酌，不置可否。
短刀的感应更强烈了。
男子的折扇张开了，以一种似有似无的节奏不急不徐的扇动着，一股无形的劲气挑战似的向长风袭来。
短刀“霍”地出鞘，感应着射出苍疾的白芒。
长风迅速将它归鞘。
同时，男子的折扇也收了起来。
大厅中依旧嘈杂喧闹，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波涛暗涌。
他会是那个刺客吗？
如果是，长风自知不是他的对手。
是吗？一瞬间，就在长风的疑问即将要爆发出来的那一瞬间，整个大厅忽然安静了下来。
长风回过了头。
一名女子正缓步走上厅中。
厅外的灯火聚焦似的尽落在她那艳而不俗，华而不奢的彩衣上，就像厅中所有男子的目光。她的黑发如缎，自由洒落在身后。齐腰的长发，黑亮，而且富有生命力。厅外的微风轻轻地抚过，抚起她的发丝，每一缕都像是在舞蹈一样。她的彩衣——那敞口的衣袖包裹着她纤弱的香肩，滑落的弧度遮住了她的青葱玉手，唯留下一道银光——那剑，一把犹以出鞘的剑，泛着一丝唯美却有几分诡异的银光。
她走到厅门内数步处，飘然停住了。她的清冷的眉目间，带着一种不驯的神情；微微上扬的唇角居然有着一丝似乎的不屑。她右手轻挽个剑花，又顺势缓缓地向头顶举起，自上而下，划的是一个半圆的弧。那弧明明是不存在的，但偏是叫人在若有若无中感到了一圈剑气。那一剑很慢，看似绵绵无力，却仿佛隔断了从右方传来的音乐，令那乐声听来虚无缥缈了。
就是这种诡异的美感。女子的衣袍和发丝都随着从后袭来的风前飘，她的神情依旧是那样的扑朔迷离。而那剑，那剑的银光刹时间竟变得如此刺眼。
长风直觉的感到这绝不是一个平凡的舞姬。下意识地，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可女子的剑到了头顶却骤然停住了。她双手托住剑身，向主座的高升微一欠身，又一个浅笑，身子忽地向□□去，接着旋转起来。那转一个比一个更快，但步法却是那样的有条不紊，章法有致。转着，终是到了厅的中央。她右手持剑，灵蛇似的绕了几弯，身随剑走，扬起裙摆大开大合的漂亮弧度。矮身一坐，剑尖斜指屋外；背朝主座，俏脸微微上扬；左手轻轻按在张扬地铺开的裙摆上。她的眼角微斜，朝着剑尖的方向看去。黑发柔柔地垂下，弹起一股幽香。那姿势是如此的优美，眼神是那般的迷人，叫人不禁沉浸其中，连喝彩也忘记了。
她这几个动作是由慢至快，循序渐进，却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之处。轻柔中带着力道，迅捷中含着妩媚，着实令人叫绝。
她绝不是一个平凡的舞姬。长风更肯定了。
他的手紧紧地按住刀。可那短刀——那柄蠢蠢欲动的短刀，似乎已经按捺不住了。
或许，她就是那个刺客。
忽地，一袭白衫遮住了长风的视线。
长风抬起头。
遮住他的并不仅仅是白衣男子的衣衫，而是他的摄人的气势——是举动间的无形的压力。
是刻意带给他的压力。
“后坐离席太远了。这位兄台，不知可否借坐？”
说这话时，男子已然坐下了。
长风有些警戒地看着他。
男子却笑了。
“兄台的刀好俊啊。”
长风看了看自己紧握刀柄的手，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
“在下姓纪，纪白羽。”男子拱手道：“不知这位兄台……”
“长风。”长风面无表情的回他。
一阵沉默。
长风不知道男子的用意。他谨慎的把持自己被打乱的思绪。
谁才是刺客？
他？她？还是两个都不是？
亦或——
两个都是？
长风几乎是用探讨的目光看着纪白羽，但他却仍旧自斟自饮，毫不在意。
“呀，真可惜。”纪白羽和忽地开口，似自言自语地道：“错过了，错过了。”
长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场中女子不知何时已然起身。此时身法，想是已舞至高潮。她步法频换，踏出数种阵位，手中的剑式合着步法瞬息千变。她身法轻盈，彩袍起落间翩若惊鸿；剑式娴熟，银光游走间宛若游龙。这一式流畅如飞虹，那一招飘然若蝶舞。举动气韵，如行云流水，仿佛一幅动态的仕女图画，绝美中令人叹为观止。
忽然，剑光间女子姣身一腾，翩然向厅门几束插在瓶中的桃花掠去。那一腾更是动人无比，仿若雏凤飞舞，嫦娥奔月。但见她剑身一沉，随即向上一挑，左右迅疾一带，转瞬掀起漫天花雨。她左手在花瓶上一借力，足不沾地，又腾起更高，在那花雨中纷飞来去，再朝厅中缓缓下落。她两臂张开，彩袖带风，人随花雨盈盈而下，令人错觉是仙女下凡，庆幸得见如此流光溢彩的奇美图卷。
终了，女子单足落下，右足向后平抬，落处正在厅的中心，丝毫不差。姿势之优美更像是飞燕起舞，在下落的粉色花雨中愈显美论美奂。只见她秋波微斜，便引得众人朝她持剑的右手看去。
一片碎散的花雨中四朵完好无损的盛开的桃花朵子，顺次飘落在女子精致的剑身上！
一时间，整个大厅中静寂无声。每个人都惊艳于这一场舞剑，惊艳的不仅是这个女子，更是她高超的剑术。
不知是谁第一个回过神来，大厅中的掌声响起了。雷动的掌声，不绝的喝彩。
长风和所有人一样，他也被这女子振住了。但使他震慑的原因却与众人有些不同。
长风没有鼓掌。他再次握紧了短刀。他的目光一寸不让的盯着女子的剑，心中已有了他要的答案。
显然是他的目光太过精芒毕露，女子轻侧过脸。忽地，她清冷的眉目间忽地扯出一缕自信的笑——
就在那一笑间，女子骤然腾起身子，两臂收回，四朵桃花竟像四枚锋利的暗器，朝着长风的方向射去。射镖的同时，女子的剑随着身体直刺向主座的高升。那剑顿时银芒毕显，再不遮掩它应有的凌厉，急速向目标刺去。
长风对女子已早有戒备，见桃花镖飞来，随即向后一闪，那四朵桃花竟深深地刺入了左后方的木柱上，列成一排“一”字！惊回首，只见主座上，高升大惊失色，企图施功闪开，但明显已闪避不及。
长风站在角落。他看着女子一脸正色，疾刺那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高升，心中竟升起一股大快人心之感。
其实长风知道，此时要救他，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他真的该救他吗？
他这一犹豫间，女子的凌厉的剑已经刺进了高升的心脏。似乎连停顿也没有的，她穿顶而去。
一刹时，大厅中慌乱起来。
长风低头，座位上，纪白羽正看着他，扇着折扇，一脸友好的微笑。
长风回过神，腾身向女子远去的方向疾追。
在慌乱的大厅中，没有人注意到，纪白羽收起折扇，悄然从厅门左侧离去。
作者有话说第1章 一、舞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