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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心有余悸忆饭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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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张总就亲自来设计部,告诉楚瑶合同顺利签了,殷总不仅对楚瑶赞赏有加,还二话不说地同意了之前的谈判条款。他还反复解释了那晚自己为何不告而别,最后表示对楚瑶的“业务能力”刮目相看,说这话的时候,张总表情暧昧,楚瑶觉得心头一阵恶心。昨晚明明不欢而散,为何殷总还答应签合同?楚瑶弄不明白,也不想再去过问了。
楚瑶睡了一整天,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没有一点食欲,厚厚的亚麻窗帘将屋内屋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一个是热烈的盛夏,一个却是冰冷的寒冬。日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倾泻进来,喷薄的光热渐渐黯哑,最后隐匿在黑漆漆的空无中。
“咚咚咚……”楚瑶透过猫眼看到了古蓝枫,懒散地打开门,转身一头歪倒在沙发里,继续大睡。
“啧啧啧!太阴暗了,每次来你家就像是探监……”古蓝枫看着满地的衣服、鞋子直摇头,上前拽开窗帘,炽烈的阳光瞬间把屋子照得雪亮。他拉楚瑶起来,楚瑶却尸体般又倒下,长长的秀发像层黑纱般披在她的肩上,流淌到地上。古蓝枫一时看得有些恍惚,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被炒鱿鱼了。”楚瑶半天梦呓般开口说道。
古蓝枫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怎么可能……你们公司的合同不是签了吗?”
“你怎么知道?”楚瑶睁开眼,“你怎么对我们公司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
“这个……朋友多嘛,偶然听到的。”
楚瑶想到昨晚发生的事,睡意全吓醒了,她坐起身,下意识地缩成了一团:“给我泡杯咖啡吧。”
为了公司的利益,楚瑶也常常不得不委曲求全,硬着头皮参加一些聚会,她自视可以把握好分寸,但现在她却意识到,所谓分寸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拿捏的,在各种诱惑或者是不得已面前,人们常常说服自己一再降低底线,等发现时,却已经离自己最初定下的分寸相距太远了,所谓堕落的人,就是这样一点点迷失自己的底线的吧?唉,我真是一个自己都觉得脏的人。
楚瑶接过热腾腾的咖啡。
“那个老头子被人称作魔头,惹了他一辈子别想过舒坦,以后公司再有什么接洽干脆拒绝,这种人少接触为妙——你没有招惹他吧?”古蓝枫狐疑地打量着她。
“没……没有……” 她第一次碰见殷总这样令她恐惧的人,现在一想起他那张狰狞的脸就浑身发抖,昨天的事无论如何不能告诉蓝枫,不然不知他要怎样火冒三丈呢,幸好合同签了,她的任务算是结束了,以后死也不再和那个魔头再碰面了。
在楚瑶发呆期间,古蓝枫已经把他买来的一袋子东西放进了冰箱,楚瑶只好懒洋洋地起来,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统统投进洗衣机,看着古蓝枫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楚瑶突然感觉很失落:“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哪儿找像你一样的好男人当丈夫呢……”
“还用另找吗,不就我了吗?欢迎光临!”古蓝枫向她伸出双臂。
“兔子不吃窝边草啊……”
“窝边有草,何必东奔西跑?”
楚瑶笑着锤了他一拳:“我要是没人要,成了个老女人怎么办?”
“不管怎样你都会成为老女人——有我呢,只要有我在就一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好哥们。不过你老婆会不高兴吧?”
“我说了算。”
“霸气。哪块儿地留给我?”
“我家院子里那块风水宝地……”
“啊?”
“Eric的窝怎么样……”Eric是古蓝枫家里的一只哈士奇。
一阵拳打脚踢。楚瑶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撇撇嘴:“唉,看来还是行不通啊,”她搔搔黑纱一般的秀发,“男人还是喜欢单纯一些的女人吧,像依依一样?”文依依是古蓝枫的女朋友,他们两个相遇的桥段才是狗血,古蓝枫去东区看新开店面的橱窗布置和店面设计,被偶然路过的文依依瞧见,用古蓝枫的话说,他俊美的色相顿时让她灵魂出窍,活活尾随他过了三条街,最后古蓝枫转身说,小姐,你看上我了呀?然后两人就成了。
楚瑶从没想过还可以这样轻佻儿戏地开始一段恋情,她就无法这样,她觉得自己就缺乏文依依那种激情,可以对一个陌生人怦然心动,然后痴痴地跟上三条街。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根本不像一个25岁的女人,内心死水一潭,风吹不动,宠辱不惊,所有的语言和行动都是迫不得已的逢场作戏,微笑的时候可能内心正在发火,亲切的时候内心巴不得赶紧逃离,如此分裂的人格,自己有时都觉得可怕。
在别人眼里,楚瑶一向是个恃才傲物的女人,不过她也当真有骄傲的资本,她美术设计天赋出众,从学生期间就开始拿各种设计类的奖项,应聘设计部职员不足2年,就在内地服装设计大赛中夺得新人组一等奖,现在已经是圈内小有名气的设计总监。但是恃才傲物的人的通病是不近人情,懦弱的男人在她面前如临大敌,强干的男人往往在她面前迅速打开工作模式,她又是个工作和感情分得格外仔细的人,看起来直爽随和,其实是因为她把这些相处全都划到“工作”一栏,是不得已的应酬,而真正属于感情范畴的,却少之又少。
古蓝枫当然就被划到了“感情”的文件夹里,所以也就在他面前,才那么任性跋扈。
“唉,棉花糖也不能天天吃,对牙齿不好也伤胃。”古蓝枫叹了一口气。
楚瑶不禁“噗”地笑出声来,知道他在说自己那个粘牙糖一般的小女友。
“那个……那家伙是不是回来找你了?”楚瑶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他说的那个“家伙”是谁。她记起那晚苏晨在计程车里幽幽对她说出的对不起,揉了一下额头,点点头:“嗯。还成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呢……”
“什么?这小子想干嘛?”古蓝枫一副生吞了癞蛤蟆的样子。
“老天一定在拿我开涮,不过……现在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陌生人。过去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她打哈哈,“真的,年纪大了越来越健忘了,我连自己的钥匙放哪儿都老想不起来。”说忘记不如说妥协,工作几年,越来越觉得人生就是不断妥协的过程,不得不向老板的统战思想妥协,不得不向公司的整体发展思路妥协,不得不向媚俗的大众市场妥协,不得不向某些自己没有办法把握的东西妥协。慢慢地,自己就养成了健忘的习惯,对厌恶的事情、对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干脆采取躲避的态度,不去想,日子久了,似乎就真的忘了。
古蓝枫当然了解楚瑶的脾性,在他面前,她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女汉子形象,实际上,她心里比谁都脆弱,比谁都胆小。他想起三年前的那晚,那天晚上楚瑶失魂落魄地跑进他家,骨瘦如柴,脸色白得吓人,还没进门就重重摔在地上,古蓝枫把她抱起来,只听见她在耳边气若游丝地说,我太累了,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