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OD》厉小茹

3、3

　　章三

　　陆小凤再回到洗手间，少年低着头，手已经缩回被子里，像是躲在茧里的蚕宝宝。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陆小凤，你呢？”
　　先是睫毛颤了颤，然后少年抬起头来，复又低下去，思索了半天才缓慢地说：“我想不起来了。”
　　“啊？”
　　少年看了看他，很快地移开视线：“名字对于我，早就没有意义了。一直不用，记不得也是正常的。”
　　心头像是被针狠狠刺了一下，陆小凤用力抱了抱他：“忘记就忘记，以前的事情，也都忘记好了，现在是新的生活，我帮你想个新的名字好不好？”
　　少年没有回应他，安静地闭上眼睛，任他抱着，身体却是僵硬的。
　　其实，不想忘记的。可是，记不得了。

　　陆小凤订制了新的窗帘，下午就到了。很厚很重，深蓝色的绒布，上面点缀着点点金色的星星，漂亮的像是夏日的天幕。
　　等装窗帘的人离开，陆小凤拉好窗帘，屋子里便一片昏暗。
　　少年望着窗帘发呆。
　　陆小凤得意地问：“怎么样？又遮光又好看吧？”
　　少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突然说：“我记起来了。”
　　“什么？”
　　“我的名字。”他说，“我叫厉南星。”
　　陆小凤愣了愣，摸出手机来敲字：“li，四声，是这个厉吧？南星……南方的南，星星的星，对吧？”
　　少年看着泛着蓝光的手机屏幕，点点头：“嗯。”
　　陆小凤微笑着揉乱他的发：“真好听，南星。以后，我会帮你记着。”

　　客房收拾好了，但是想到花满楼的话，陆小凤还是让厉南星和自己同睡。即使西门来，应该不会在自己面前杀人吧？
　　厉南星在半夜里悄悄地坐了起来，他的身边，陆小凤睡得很沉。
　　吸血鬼是夜行生物，黑暗并不能遮蔽他们的视线。所以，厉南星可以清晰地看到陆小凤的睡脸。
　　像他醒着一样，唇角有着上扬的弧度，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突然“嘿嘿”一笑，含糊着说：“别闹……”
　　和人躺在一起，和人说话，看着人睡觉，这些，似乎都是很新奇的感觉。
　　厉南星已经很久没有与人类打过交道了。成为吸血鬼的那一刻，身体就停止了生长发育，自那之后，时间便永远地凝固了。
　　花满楼以为他是新生的幼仔，其实，应该有五六年，甚至更久了。一直一个人漂泊，时间的概念已经消失，记忆也随之一点点逝去。或许，是故意忘却的吧。如果记得，如果记得……
　　他听着陆小凤平缓的呼吸，在暗夜中感受着身旁传来的人体的温暖，几乎无法压抑自己去碰触那些冰封的回忆的冲动。
　　猛地掀开被子，赤着脚，踏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道，钻过去。
　　清冷的月光照射下来，那些温暖便一点点淡去。
　　十七楼的高度，下面隐隐可见小区里路灯的亮光，没有人行走。
　　厉南星出神地凝视着，努力将视线集中在一个路灯上。
　　不想起，就可以不怀念。
　　不能回去。
　　不能回去。
　　他心里默念了两遍，抬起头，转而注视那明晃晃的月亮。
　　这样就好。
　　白天悄悄地躲在无人的阴暗处，太过饥饿控制不住时也会在夜间袭击行人。吸血鬼自身有强大的治愈能力，只吸食少量的血液，然后消去吸血的痕迹，匆匆离开，随便选一个方向继续未知的旅程。这次是唯一一次被人发觉身份，没有想到，一个被自己袭击过的人，居然不管不顾地救了自己。
　　习惯了饥饿，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寒冷。早已习惯的种种，却被那个叫陆小凤的人，一起打破。
　　那是第一次在人面前“进餐”。他蹲在自己面前，笑吟吟地看着，太过亮晶晶的眼神让人忍不住怀疑血袋中装的不是血浆而是番茄酱。
　　第一次，撑到喝不下。
　　第一次，感受到人体的温度。
　　所以，要离开了吧。
　　不能留下。
　　不能留下。
　　厉南星垂下眼帘，突然感觉到一股敌意自背后传来。
　　因为没有人教导，他虽然无法使用吸血鬼的各种能力，但是与生俱来的一些本能还是有的。比如夜视的能力、比如身体的自我修复、比如力量和爆发力的提高、比如感觉的敏锐度。
　　大概是花满楼说的西门吹雪，来杀自己的。
　　既然逃不掉，只能面对。
　　厉南星挥手掀开窗帘回到房间，视线落到门后的人身上，愣住。
　　那人的气息在他出现的瞬间，凌乱。
　　许久，微微颤抖的声音响起：“厉……厉大哥？”
　　厉南星定定地注视着他，突然很想躲到窗帘后，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为什么，还要记起？但是他轻轻地叹气，平静地回答：“逐流，是我。”
　　陆小凤猜对了。西门吹雪果然没有来，可是，宁愿来的是素不相识的人，也好过是金逐流。
　　下一刻，厉南星的手被紧紧抓住，金逐流激动地不能自已，几乎要哭出来：“厉大哥！你……”他的话猛然顿住，表情转为惊愕，大叫出声，“你……怎么会？！”
　　厉南星远比他淡定得多，没有挣脱被攥得发痛的手：“我是。”
　　金逐流一脸茫然：“怎么会这样……那时候，你不是已经死了？我有探过你的呼吸……难道！”他震惊地望着厉南星，“当初埋你的时候，你还活着？而且，已经是吸血鬼了？”
　　厉南星回想了下：“抱歉，我那时候不太清醒。大概，就是你说的情况。”
　　金逐流呆愣着，如果那样，是谁把厉大哥从棺材里救出来的？不对，是谁把厉大哥变成吸血鬼的？厉大哥那样的人，去吸血……他心头一片纷乱，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厉南星抽出手，拍拍他的肩，发觉对方已经比自己高出一截，明明以前总抱怨长不高的，现在……摇摇头：“别想太多了，忘记吧。你就当作不认识我。”
　　金逐流神色迷茫，只低低叫了句“厉大哥”，便说不出话。
　　“你来这里，是杀我的吧？”
　　金逐流立刻跳了起来：“不会的！我决不会动你一根毫毛！”
　　“……”厉南星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逐流，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有变。”
　　可是，我却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厉大哥了。
　　“厉大哥……”金逐流也是思绪万千，无数话语却哽在喉头，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
　　说我们都以为你不在人世？说当时埋葬你的时候是怎样的痛哭？说为什么红英失踪了？说我父亲和你姑姑如果知道你还活着该有多开心？
　　厉南星却望向他背后，几分无奈：“吵醒别人了。”
　　金逐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陆小凤已经坐了起来，对二人挑挑眉，挥挥手：“嗨，这是深夜约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