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里奈之语》三尾狐

8、公爵

　　“果然是你。”萨那尔合上手中的书，“潜伏在别人影子里的能力，我一看就觉得有些眼熟。怎么，不打算跟昨晚一样，跟我打打招呼吗？”

　　黑雾静静地漂浮在原地，触须自然垂落着。

　　“还想装死么。”萨那尔微微上前一步，眼中泛起一丝冷意，“按照你昨晚的表现来看，与别的‘无形者’不同，你恐怕是有智力……不，如果再大胆一点猜测，是有人格的存在吧。作为前所未见的异数，连塔莱因历代的记录里都没有出现，不可能只有这点水平吧？还是说，你昨晚的能力，只是昙花一现呢。”

　　看到黑雾依旧没有反应，萨那尔忽然平静了下来：“既然只是平常的诡异，那就没有留下来的价值了——”

　　大片的荆棘从袖口涌出，袭向黑雾。

　　忽然，一股无形的波动在资料库中铺开，来自精神的力量直接触碰到了萨那尔的脑海。

　　“住手！”

　　荆棘的尖端就停在离黑雾几毫米远的地方。荆棘舒展，缓缓向黑雾周围伸去：

　　“你终于愿意说实话了？”

　　“等等——”感受着周围逐步生长的荆棘，莫白无奈道，“无论怎么说，我至少是个智慧生命吧。你这么做，哪有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谈事的道理。”

　　“是吗。”萨那尔道，“那么诡异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产生智慧的？”

　　“不清楚。”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从我有意识开始，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萨那尔微微皱眉。他转着手杖上的宝石，手上的荆棘却一点没放松：“你应该知道，像你这样的等级九，是不可能产生智慧的。”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对我？杀了我吗？把我交出去吗？或者说，”黑雾的触须轻轻晃动了一下，“你想要秘密地留下我，好找出我获得智慧的原因吗？”

　　“别乱说。”萨那尔淡淡道，“看来从现在开始，也许我应该高看你一眼。不过，”萨那尔看着那附着在自己精神屏障上的光点，它是如此脆弱，如同空气中纷飞的游丝，“无论我现在要对你做什么，你都没法反抗——”

　　莫白脸色一白，如果一团黑雾还有“白”这种说法的话。他感到一股股浪潮正冲击着自己的精神结点，隐隐看去，他仿佛见到了一片电闪雷鸣的海洋，以磅礴之势压下，无可抵挡，偏偏没有断开他的精神联系，依旧维持着两个意识间游丝般的脆弱。

　　黑雾的触须僵在半空，它明白，眼前的男子已经不是它能够应付的存在。

　　“现在，还要说吗？”

　　“诚然，我知道自己赢不了你，但是，如果你想抓我，或者拿我做什么实验，那我就自尽。

　　“那我就封住你的精神。”

　　“我还有后手。”

　　“你没那种能力。”

　　“不，我有。”

　　“没有。”

　　“有。”

　　一人一诡异都互相凝视着对方，最后还是黑雾在半空中颤了颤，打破寂静：“算了吧，事实上，那种能力对我也消耗很大，甚至有生命威胁。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还是不希望动用的。”

　　“我们各退一步如何，要知道，如果你现在就把我抓住的话，那我就永远没有成长下去的机会了。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一个拥有智慧的无形者能走到什么地步吗？更何况以你的能力，难道还怕我逃了不成？”

　　萨那尔冷冷地眯起眼睛，审视般地看着它。半晌，莫白便感到意识一阵刺痛，对方强大的精神力轻易洞穿了它的精神屏障，在他的灵魂深处留下一个烙印。

　　“这是我的精神印记，只要我愿意，它就会随时引爆你的灵魂。”

　　看到这一幕，莫白心里暗道，只有他自己知道，黑雾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更没办法摆脱萨那尔的精神影响，如果对方用那庞大的灵魂力量来压他，那他就只有束手就擒。但很显然，对于它这个“千年难遇”的实验材料，萨那尔并不愿意冒险。

　　“交易达成。接下来，还要劳烦德斯维德公爵一件事情。”

　　塔莱因的德斯维德公爵此时似乎已经恢复了常态，闻言，瞥了它一眼。

　　“我想知道，”说到这里，黑雾的触须都不由自主地摆了摆，“‘无形者’的下一个等级是什么？进入下一个等级，需要满足什么条件？”

　　萨那尔的手杖敲了敲地面，发出空旷的响声：“这么快就进入了角色，你倒是灵活得很啊。”

　　“过奖，哪里比得上你呢。”莫白轻笑，它冒着危险潜入审判厅，就是为了获得下一个等级的信息，如今目的已经达成，“为了我这个特殊的‘无形者’不中途夭折，不如我就躲在您的影子里，带我出审判厅吧。”

　　“你脑袋里的想法太多了。”萨那尔扯了扯自己黑色的披风，“我绝不会与你同乘一辆马车。至于怎么离开审判厅，你自己想办法。”

　　“今晚，到幽灵巷三十一号找我。”

　　“要是我出不去呢？”

　　“那我的精神烙印就帮你出去——”

　　萨那尔抛下这么一句，就抬脚迈出了资料库，墙壁般的大门轰然开启。为了避免被关在里面，莫白连忙贴着墙根，从廊道的阴影里滑了出去。

　　萨那尔的身影在昏暗中渐行渐远，一团黑雾从阴影之中缓缓升起。

　　“麻烦了啊……”

　　黑雾悄悄地潜行着，溜到大厅里，躲在走廊的阴影下，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直到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匆匆走过，它才贴着地面滑过去，躲进他长长的衣摆里面，随着脚步来回摇晃。那人毫不知情地带着一团黑雾走出审判厅，走到街道上，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个明晃晃的下水道井盖，正当大衣的衣摆即将扫过那里时，正主却方向一转，开始站在街边等起公用的蒸汽机车来。

　　“这……”

　　莫白牙酸地看着离自己只有半米多的下水道入口，街边的蒸汽机车正轰隆隆地开来。黑雾猛地一甩，落在井盖上，然后迅速钻入。

　　穿黑色大衣的人回头，他感到自己的衣摆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然而身后空无一人。

　　“大概是风吧。”

　　他转过身，上了蒸汽机车。

　　幽寂的下水道里，今天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莫白迅速剥下自己最外面的一层黑雾，整个诡异如同脱壳一般，从里面钻出来，照射到阳光的外层如同燃烧一般，逐渐化为虚无。

　　“还真是有点凶险呐。”

　　他当然可以在审判厅等到天黑，但在那种猎杀诡异的大本营，多一分钟就多一点暴露的风险，特别是被萨那尔发现的经历还是让他决定从心一波。待在黑暗的下水道里，至少没有被人用十个煤油灯怼到脸上的风险。

　　“幽灵巷……我记得是这边吧……”

　　黑雾稍微沉吟了一下，选择了一条管道，沿着它向那边飘去。

　　“幽灵巷”并不是真的有幽灵，而是来自于一个古老的传言。传说在塔莱因刚刚建城的时候，有人看到一个白色的幽灵在这附近徘徊；这是每一个城市都会有的怪诞流言。而今，“幽灵巷”是成为塔莱因最繁荣的地区之一，原本狭窄的道路已经被改建为类似“街”的结构。便捷的交通和人流，让这里显示出鲜花着锦般的热闹。

　　然而，到了夜晚，街道上便空无一人。黑暗的天幕没有一丝光亮，整个城区都处在诡异的压迫下。这便是这个时代的缩影。

　　莫白飘到下水道出口，悄悄掀开一处位于阴影中的井盖。不远处的街对面，坐落着一处建筑，萨那尔可以看到，一辆熟悉的蒸汽马车停在院落里。然而郁闷的是，那座建筑附近并没有井盖，从这里到那门前，还有一大段毫无遮挡的道路。

　　“就在这里等到天黑吧。”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下山，黑夜逐渐笼罩了塔莱因。街道上的行人散去，在窗台放置风灯。此时，一团黑雾鬼鬼祟祟地离开下水道，向街对面的建筑飘去。

　　黑夜中的一切似乎都显得诡谲异常，随着距离那建筑越来越近，萨那尔甚至看到几点幽蓝色的火焰，在植物丛生的花园中飘动，原来是那两匹骷髅似的黑马，扇动着翅膀在院中觅食，啃下一口如同腐烂般的蘑菇。

　　黑雾停在门前。莫白思考着是否要就这样进去时，一个皮肤苍白的女子从黑暗中飘出来，用手在空中比划。

　　“请跟我来——”

　　莫白随着她进入建筑。女子的皮肤苍白而柔滑，如同浸在醋里的死鱼，穿一身黑白相间的女仆装，脚步均匀地走在地上，莫白能够闻到她身上的一阵药腥味儿。女佣将它带到一处客厅前，微微俯身，给莫白让出一条路来。莫白可以看到，她那布满疤痕的脸上，嘴巴微微开启，里面没有舌头。

　　与想象中的阴暗不同，客厅里燃着蜡烛，四周的装饰尽显富丽堂皇之感。旁边的壁炉里跳动着火焰，地毯一直铺到尽头。萨那尔手里拿着一本书，借蜡烛的光辉读着，看到莫白从客厅入口飘来，合上了书。

　　“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早。”

　　“跟我来。”

　　说罢，他也不管对方的反应，径自朝一处通道走去。莫白挑了挑眉，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一人一诡异穿过复杂的走廊，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熏香的味道。莫白发现，他们现在正朝着德斯维德家宅的地下，朝着一处隐秘的地下室而去。

　　“啪”地一声，萨那尔打了一个响指，周围的蜡烛蓦然燃起。此时他们正走进一处地下房间，周围摆满了柜子，桌子上堆砌着怪状奇形的实验器皿。萨那尔径直走到一个柜子前，踩着脚踏拿下一本厚厚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