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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落定 ...

  •   “叮——”手指弹在杯子上的声音响起,被切得整齐的冰块在酒海中晃荡。四周的景物都像灰白的老照片一样,渐渐在雪花般的闪烁中回荡出沙哑的声响。

      “呀,你来啦——”看不清面貌的人如是说道。他回过头,一声沉重的闷响落在他身旁。

      “今天的天气也很不错呢,”随手晃荡着酒杯,透明的玻璃壁响起冰块撞击的声音,“这么隐蔽的地下角落,是不是为难你了呢——”

      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他哈哈大笑起来:“我可不擅长剑术呢;倒是你,每天巡逻,肯定很忙吧?”

      “下次有机会,再一起饮酒吧。”他把酒杯放下,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了起来;像雾一样,充斥着黑色的气息,唯有那人嘴角的一抹微笑,开始越发清晰了起来……

      “噗——”莫白被萨那尔拉了出来,他大口地喘息着,鬓角有几抹水滴落:“我不明白,明明我是在陆上,怎么会溺水呢?”

      “这是专门为缝合师准备的手段——”萨那尔环顾四周,“看来他是很不想让我来打扰他的安宁啊。”

      “你是说,一切都是幻觉?”莫白说道,他在小巷中似乎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梦境,梦里有汹涌咆哮的黑色潮水,将他吞噬。他兴致勃勃地盯着无光的海面,直到一抹鱼游过他的眼睑,深深的海草将他拖入地底。

      “那我为什么还会吐水?”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瑞文哲快把塔莱因掀翻了……”萨那尔望向不远处滚滚的浓烟,“这片灰雾就是他用来遮掩的手段,你只是误入了他的陷阱而已。不过这也不能算是运气不好,至少你避免了我也陷进去的危险——”他伸出了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走吧,是时候我们去看看了。”

      燃烧着火焰的战场上依旧喧嚣,但这股喧嚣已经是西门听不到的了。此时他正站在一片混沌当中,周围的灰雾如同有生命般蠕动;他向前走,脚下的空间如同镜面般透明,深渊中逐渐亮起零零星星的光华,深邃而遥远,仿佛将世界所有光芒都集于一体。

      他仿佛就行走于“虚空”当中——

      西门继续往前走,终于他来到了一片坍塌的废墟,脚下的石板如同碎裂般堆砌成山。瑞文哲就站在一座小山包上,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起来的剑。

      “很漂亮吧,”他如同自言自语般说道,“那是我记忆中的虚空,我经常在梦里见到它。它就像一条葬满未知的光带,在黑色的现实中闪闪发光。”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平静,语气甚至有一丝轻快;一点也不像一个丧心病狂的人。西门默默地站在他身后,任无形的硝烟吹过他的面罩。

      “但是,”他终于开口,“这不是你对塔莱因下手的理由……”

      瑞文哲病态地笑了:“那你告诉我什么才算是理由……”他猛地从剑鞘中抽出剑,向前两步,黑色的靴底踏在废墟上滚落下几颗石子;刀剑相鸣的声音不断在废墟上响起,犹如穿花蝴蝶,在一瞬间夺去人的眼帘。

      “为了塔莱因的繁荣与和平算不算是理由?为了洛林的那群愚民算不算是理由?你怎么不说话啊,嗯——”

      瑞文哲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说着这话,手下的攻势却越来越猛,他完全没有章法,只是在凭着手上的剑乱挥。西门抬手挑开他的武器,面罩覆盖下的脸默然无声;在这场战争中他采取守势。

      两人在坍塌的废墟之上行走,雪白的剑光充彻着整个空间。

      “既然如此,就让你看看我吧——”你进我退之间,瑞文哲突然停下来,苍白的脸上浮现起了笑容:“你肯定很想知道吧,当初我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能活过来呢;不,不,我没有活,我只是……”

      瑞文哲调转剑尖,剖开了自己的胸膛,繁复的华服间,却没有血流出。西门眼睁睁地看着他用手扒开了自己的伤口,露出其中发黑而腐朽的内脏;所有脏器都已经失去了功能,形状萎缩,肺部如同破布般悬挂着,内中透出一阵腐臭的气味。

      “看到了吗,”银发的执政官呢喃道,仿佛在喃喃自语,“这就是我现在的身体,转化成我最厌恶的尸鬼而复活……我走在路上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一样痛苦……”

      金属的蒸汽骑士顿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格里温……”

      “不要再叫我那个名字——”执政官猛地抬起剑尖,似乎因为情绪的波动,已经带上了一丝颤音,“过去的格里温已经死了,在这里的,只是附在尸体上的一个幻影。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已经没有资格……”

      “我知道,”金属骑士沉沉地说道,“你来这里,就是想找我复仇吧;我无时无刻不在等着这一天,每日每夜都在盼望着这一天到来……到现在……”

      他重新直起身来:“来吧,不管你和我想要怎么样都行,但至少……”他停顿了一下,“不要伤害无辜的人了。”

      瑞文哲的瞳孔微微放大。他在原地静默良久,才含笑点头道:

      “好。”

      “锵——”长剑交击的声音不断响起,瑞文哲用剑身抵住西门的剑,说道:“你知道吗,在成为现在这副模样之后,我在缝合师之道上的造诣不增反减。虚空排斥了我,我再也不能回到那种领域中去了。那种感觉,你知道吗?”

      “我明白……”西门道,“我明白的;因此,”

      “我已经做好了杀你的准备——”

      此语一出,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瑞文哲眼里的红光不断跳动,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最后勾勒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那么,”他说,“就一起去死吧——”

      “轰——”空间崩塌的声音,瑞文哲和西门一同从高空坠落,落在石砖破碎的疆场上。西门的剑已经深深地刺入了瑞文哲的心口里;而瑞文哲的剑则从他腰间擦过,划出了一道宽阔的血痕。

      鲜红的血珠顺着银亮的剑身落下来,看上去就像盛放在战场上的蔷薇。

      “噗——”,瑞文哲喷出一口污血,那血是黑色的,溅在面罩上,顺着面罩流到下巴,仿佛在在哭泣一般:“咳,你,赢了……”

      西门一动不动,他如同一座黑色的雕像般,半跪在战场上。他手上的剑深深地刺穿瑞文哲的身体,屹立在废墟顶端。从侧面看去,他黑色的剪影如同油画似的,在这一刻停留至永恒。

      这是一场史诗级的战役——

      “我好疼啊,西门……”银发的执政官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渐渐变得僵冷,从中却涌起一股多年不曾体验的痛觉,明明这具身体变成尸鬼之后,就不能再感觉到疼痛了。

      “西门,我感觉到疼了……”他半开玩笑地沉沉道,“真是倒霉,下次让我再选,绝对不用这么难受的方式了……”他的单片眼镜早已破碎了,早在第一眼见到西门的时候,他就将那虚饰自己的东西取下来放在怀中。

      “西门……”他沉沉地开口,仿佛喟叹,又仿佛对过去的怀念。清冷的风划过他仿若雪一样英俊的眉眼,划过他倦怠的容颜。他的叹息声仿佛吟诵一般,即使在濒死之际,也带着贵族般的从容。

      那凶手依然跪在地上,将锋利的凶器插/入他的身体;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来,胸腔里传来一声机械般的轰鸣:“我在——”

      “真是怀念啊,西门……”他喟叹道,“能够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他转过头,将脸偏向西门,话语中洋溢着一种大提琴般优美的音色:“没想到吧,我还是让你杀了我……这种痛苦,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体验到的……”

      “嗯,我知道。”

      瑞文哲仰头望着无神的天空,那灰白的颜色仿佛已经映入了他的瞳孔:“其实,复不复仇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我并不是要你死;倒不如说,我从没想过这件事情……也许,我只是想……”

      “最终地死在你手中——”

      “西门,西门……”

      “嗯,我在……”

      “西门,我们再去饮酒吧……那家店的酒,我一直都很想喝……”

      “……我明白。”

      “那,太好了……”瑞文哲轻轻地哼起了歌谣。如同雾气般的歌声回荡在战场上,那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消失不见……

      等萨那尔两人赶到战场时,瑞文哲的生命已经消逝不见;他嘴角带着笑容,仿佛做了一个美梦。

      “结束了吗?”萨那尔淡淡道,视线扫过废墟中的瑞文哲,“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

      西门慢慢地将插在他身体里的剑拔出来,剑尖上没有沾血,而是带出一些黑色的腐败物质。“结束了……”他慢慢说道,“这一切都结束了,但是,我……”

      他的脸上浮现出哽咽之色,但是在面罩下,看不真切。

      他突然调转剑尖,向自己的心脏刺去;萨那尔猛然一惊,在高速视觉的加持下,莫白看到,在即将刺入胸膛的那一瞬间,剑身似乎被什么东西影响了一下,向旁边偏移三寸。

      莫白眨了眨眼睛:“什么情况;你干的?”

      “不,不是我——”萨那尔压了压帽子,“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他转过身,侧对着这幅殉教图般的场景:“他下面的那个人也已经没救了——尸鬼原本是很难杀死的,但他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精神;这对缝合师来说,与死无异。”

      莫白向后走了两步,回过头;他依旧看着那尘埃落定的战场,厚厚的云层遮蔽了天光,正如塔莱因那一如既往的冬日。

      他从袖口中取出一枝黑玫瑰,吻了吻,然后抛在地上。这是他用血肉构造出来的,这个世界上不曾有过的花卉。

      黑色的花瓣落在灰霾上,仿佛一首不为人知的赞歌……

  • 作者有话要说:  爷终于放假了,之前说过的二更可以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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