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里奈之语》三尾狐

38、深层浅层

　　“真正的世界……”莫白道，“何以见得？”

　　“请到这边来——”

　　塔丽娜领着莫白来到老宅里，铺满书籍的地毯上此时放着一座雕像，看上去就像一只章鱼一般；塔丽娜用手按了按它的眼睛，里面射出诡异的红光。

　　一阵奇异的震动传来，整个房间似乎在下沉，莫白回过头，窗外的景物如同深海般开始扭动起来；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滑过，莫白有一种奇妙的预感，他们似乎正从世界的一个层次，到达另一个层次。

　　“这是？”

　　“就像你看到的，这个世界分为深层和浅层；浅层就是我们平时所生活的、普通的人类能够看到的世界。”塔丽娜转过身来，“其实，德斯维德家宅是一个重叠空间，平时处在明面上，然而一到了夜晚或者是有什么特殊情况，隐藏在深层的部分就会浮现出来。这就是你为什么看到德斯维德家的布置经常改变的真实原因。”

　　莫白站在窗前，伸手抓住一个奇异的存在，它就像透明的小鱼一样在莫白手中游动：“确实很神奇——”

　　“我只会让我想要邀请的人进入深层。”塔丽娜笑道，“至于宅邸里的其他人，是看不到我们现在的情况的，在她们眼里，也许是我们突然消失了一样吧。”

　　“不过按事实来说，也确实是这样。”塔丽娜走到窗前，捂住了莫白的眼睛，“不可以再看了哦，按照缝合师的说法，我们越是下潜，就离被命名为‘现实’的事物越远；而且我们并不是以精神或灵体的形式进入这里，而是活生生的生命。再这么下去，我们也许会受到来自深层次的‘污染’，‘永远’地留在这里。”

　　莫白打开她的手：“不过按你的说法，我们离“现实”越远，岂不就是离‘真实’越近——”

　　塔丽娜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确实，为了追求世界的真实，这就是缝合师的目的啊……”她张开双臂，舞动着裙子转了一圈，“莫白先生，我们现在出去吧——”

　　莫白来到院子里，他发现周围的世界变得扭曲怪异，覆着铁皮的楼房如同枯萎的树杈般直插天空。上方的天空依旧昏暗，只不过是一种带着血色的昏暗，长长的街道延伸到看不清景象的彼方，静悄悄的城市里，一丝声息也无。

　　莫白抬起头，他看着遥远的天际里，似乎有一个树人般的怪物在走动；皮肤枯瘦如枝丫，长长的触手在地上舞动。更有螺旋大嘴的蠕虫，惨叫着从巨口中吐出汁液。

　　德斯维德老宅散发着一阵蒙蒙的微光，无形的光辉洒落其中。

　　“看够了吗？”塔丽娜不知什么时候飘来，“我们走吧——”

　　莫白跟着她走在庭院，这里的密林似乎变得更加茂盛了，所有树叶都在瑟瑟颤抖，窃窃私语；莫白又看了那个满脸疤痕的女仆，站在树林深处，微微点头向他致意，她的笑容在黑暗中显得那么神秘，又诡异。

　　莫白路过种着“斜金盏花”的地方，它纤细而高贵的花瓣此时已经变成了红色，在黑暗中如同鲜血般摇曳。

　　一道恐怖的黑影路过德斯维德，从宅邸中穿了过去，上方蒙蒙的光罩依然完好，莫白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直冲脑髓，浑身上下炸起刺来，在脑壳中徘徊不去。

　　“没事吧？”塔丽娜回过身来，“这样的事情每天都要发生好几次，习惯就好。”

　　“呼……”莫白舒了一口气，将那缕寒气从脑壳里抓出来弹掉，“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不带其他人进来了。”

　　落在地上的那缕寒气如同泥鳅般弹动跳跃，塔丽娜一脚踩上去：“当然，如果正常的人类进入这里，即使有老宅的保护，精神上也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在深层，越是下潜，看到的景物就越是黑暗扭曲，如果说之前是‘清水’，那我们现在经历的就是‘黑水’了。”塔丽娜笑道，“我们不能再下去了，因为这里已经离‘虚空’很近，要是执意往下的话，连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也是德斯维德历代的安全线。”

　　她一把拉住莫白：“走，我带你去找哥哥——”

　　他们走到德斯维德宅邸二楼，发现萨那尔正在调配药剂。

　　“你来了，”萨那尔道，“坐。”

　　莫白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他把一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倒进玻璃杯中：“你在做什么？”

　　萨那尔手中捏着一枝业已变成红色的“斜金盏花”，熟练地将花茎切开，取出里面的髓芯，连同洗净过后的花蕊一同丢进器皿中：“斜金盏花不仅是德斯维德家族的象征，还是众多魔药的主要材料。缝合师认为，从人变为怪异，其实就是一种在生命层次上逐渐降低，从而离‘现实’越来越远的过程；利用斜金盏花做成的‘升灵药剂’，可以将人类从深层带往浅层，免除一些尚未完全发作的怪异现象。”他将手中透明的升灵药剂扔给莫白，“如果你回去，记得把这东西带给西门——”

　　莫白接住那个瓶子，放在眼前仔细打量：“这么少，能管用吗？”

　　“把它们放在溶液里，会变多的。”萨那尔转头，清理着桌上的工具，“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莫白沉吟了一会儿：“我想知道，别人真的接触不到这个世界吗？”

　　“不一定，有些天生灵觉高的人，会在睡梦中灵魂离体，游荡在浅层区域中。因为处于特殊状态，他们偶然会接收到一些来自现实的信息，比如某高官又找了情妇，某家死了人之类的；习惯了这种‘偶然’的状态，并且能够凭借自身强烈的意愿选择信息的，被称为‘通灵者’。” 萨那尔拿起一个透明的滴管，“洛林那边很喜欢用这个，你要是去洛林的话，会有机会见到他们的——”

　　“那不是很好吗。”

　　“在我看来，拥有太高的灵觉并不是一件好事；人的灵魂与身体是紧密相连的，如果习惯这种经常出入的状态，也许哪天灵魂离体后就回不来了……”萨那尔道，“另外，缝合师的资格，与灵觉的大小可是没有关系。通灵者的精神并不比常人超出些，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发疯，历代通灵者被送进疯人院的可是不少，你大可不必称赞他们。”

　　“那缝合师的资格是……”

　　“正如我之前说的，是灵媒，使灵魂能够感受到灵性因子的流动，顺着灵基流动的方向，就能达到终焉之地——虚空。”萨那尔扶在栏杆上，“缝合师认为虚空是万事万物的起源与终焉之地，因为一切分解为灵基的事物都会最终去往虚空；百川东流，而它们的最终交汇之地就是虚空。”

　　“虚空广阔无垠，浩瀚无边，位于比我们现在还要再深一点的地方；缝合师以精神跟随灵基，最后来到虚空。在虚空之中，缝合师的精神会得到增长，也会得到一些禁忌的知识。虚空是迷人的，但它也是危险的。”莫白走到阳台上，跟随冥冥中的吸引，他似乎透过石板，看到了位于地下的，那个深邃而迷人的空洞。

　　“是怎么样的危险？”

　　“关于这一点，德斯维德家族的典籍中曾有记录，我也曾亲眼看过，但，”萨那尔突然顿了顿，唇角绷紧了起来，“不可说。”

　　莫白看了看他的眼睛，重新回过头去。

　　“生命是无法以肉/身到达虚空的，能够进入虚空的，只有精神。”萨那尔转过身，“走吧，我们回去吧。”

　　“等一下，”莫白道，“‘虚空’和西门之前说的‘概念’有关系吗？”

　　“虚空也是概念之所。”萨那尔答道，“你能想象到的所有概念，都在‘虚空’之中保管着；因此有人认为，我们平时所生活的现实，乃至深层和浅层都是虚空的投射，是虚空所产生的幻影，然而真实的情况，谁知道呢？总之，虚空世界，就如同镜中之花一般……”

　　“我先让塔丽娜送你回去，不然西门那边，要等急了。”

　　“最后一个问题，”在离开之前，莫白心血来潮，回过头来问道，“为什么你这边的佣人，都没有舌头呢——”

　　“因为，”萨那尔沉吟了一会儿，“我不喜欢吵闹。”

　　莫白走出宅邸，天边如同乌云一样的阴影依旧在游荡；找到塔丽娜，触碰雕像，上浮，一气呵成。等他站在现实的德斯维德宅邸面前时，城区上空已经隐隐透出鱼肚白，天光乍现，照亮了塔莱因的黑暗。

　　莫白看着手中透明的液体，白皙的脸上隐隐透出些许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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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依然是设定上的坑，后期会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