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里奈之语》三尾狐

37、世界

　　萨那尔站在走廊前，黑杖轻点，沉重的大门偏轰然洞开；西门首座坐在其后。

　　萨那尔走上前去，西门老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铁桌前，就像一座雕像。

　　“外面……”他终于开口道，“怎么样了？”

　　“发生了很多事情，瑞文哲是个缝合师，”萨那尔将那顶帽子放在桌上，上面布满了补丁，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是否还记得五十年前的故人。”

　　“是吗，”西门苦笑了下，这笑容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得颇为苦涩，“我早该想到的，是五十年前的阴魂来找我索命来了。”

　　莫白随之出现，他直接从地下的影子中凝出身形，端起茶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本来这不是一件人尽皆知的事，但现在既然牵扯到了，就该告诉你们。”西门道，“我原本不是塔莱因的人，而是洛林的大执行官，但在大约五十年前，发生了一件很让我痛苦的事情；我昼夜难眠，内心不安，终于离开了我的家乡，来到塔莱因做了一个骑士队长，后来又经过多次升迁，才坐到了首座的位置。我原本以为过去的阴影已经离我远去，没想到它还是犹如跗骨之蛆，就在今日；我与他之间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一劫，无论如何，我都想再见他一次——”

　　“大执行官！”萨那尔微微一惊，“你既然有如此身份，为何还会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因为我的传承结晶已经不在了。”西门平静道，“离开洛林之后，我心有愧之，认为自己不配再持有这份力量；因此在塔莱因逐渐安定之后，我就取出了自己的传承结晶，放在了骑士团的库房里。”

　　“原来林·蓝礼的境界提升得如此之快，是使用了你的力量。”

　　“非也，我还指望着将来林·蓝礼这个孩子超越我，又怎么会让他去走我的老路呢？”西门双手交叠，“蒸汽骑士的提升之道，在于药剂，以诡异的身躯作为原材料进行分解再造，注射/入人的体内，以此打开限制锁，达到超凡脱俗的境界。”

　　“限制锁？”莫白饶有兴趣道，“可以具体说说吗？”

　　“这么说吧，如果让人飞上天空，潜入深海，乃至从墙壁之中穿过，你觉得是可以办到的吗？”

　　“不能。”

　　“这就对了。世界的潜力是无限的，而人的潜力是有限的；人类的身躯天生就有限制，因此绝大多数人只能碌碌庸庸，无论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超出普通人的范畴。骑士修行的作用，就是让各种药剂逐渐与身体融合，从而打破这种天生的桎梏，提升人体潜力。”西门看了看莫白。

　　“简单地说，这就像容器一样，容器越大，才能装更多的水。人类的潜力天生并不高远，只能通过后天的锻炼来不断提升自己，而诡异不同，你们诡异只要积蓄了足够的能量，就会自然而然地突破到下一个境界。从等级九到等级七，简直像上天把容器铸好了放到你们面前一样，从这个角度来看，说不定诡异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宠儿呢。”

　　莫白眨了眨眼：“也就是说，人体的限制就像一堵墙，必须推倒它才能前进对吗？”

　　“没错，不过药剂与药剂之间是会互相排斥的，越是高级的药剂排他性就越大，加上人体的细胞也会本能地排斥外物，因此往往需要不断地锻炼，来加快细胞与药剂的融合度。一般来说，是身体内能够融合的药剂数量越多，实力就越强，不过如果同时承受多种药剂，很可能有爆体而亡或者变得扭曲怪异的风险。”西门道，“不过林·蓝礼是罕见的‘万药之体’，任何药剂在他体内都不会发生互相冲突的现象，所以近年来他的实力才提升得如此之快，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过，这一切都是小道尔；注射药剂的最终目标，还是要打破人体的终极潜力，使人类进入一个超凡脱俗的、只有神明才能达到的境地，从而能够‘杀死’一切有形无形之物。”

　　莫白抱着双臂：“‘刀斩肉身，心斩灵魂’？”

　　西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不过蒸汽骑士斩击的并不是所谓的灵魂，而是‘概念’。比如说我要斩杀的是你的‘大脑’这个概念，那么即使我的刀尖没有碰到你，你的大脑也会瞬间消失；如果我要斩杀的是你的“智慧”这个概念，那么即使你的大脑还在，你也会在一瞬间变成白痴。到了这个境界，蒸汽骑士手中有刀无刀已经不再重要，只要确实做出了‘斩击’这个动作就对了；钻石钢铁的材质已经不再是阻碍，真正的强者，即使拿着一张纸也能杀人。这才是蒸汽骑士。”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打破人的极限潜力；不翻过那堵墙，一切都是空谈。塔莱因能够在骑士之路上走得长远的人不多，林·蓝礼是一个，我相信他是能够冲破那堵墙，进入新境界的人。”

　　“为什么？”

　　“说到底还是资质问题。骑士药剂人人都能注射，但人天生对药物的容纳性都是不同的，有的人多，有的人少，蒸汽骑士的入门条件虽然比缝合师低，但门槛是一点不少啊——”西门首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里面加了不少红糖，“如果什么都能如愿，我也就不用坐在这里烦忧了。”

　　莫白看了一眼萨那尔，突然心血来潮道：“那他呢。”

　　西门抬头，泛起一抹苦笑：“他属于作弊选手。缝合师本来就是能在这堵墙两边反复横跳的人，精神力的使用跟肉身原本就没多大关系，因此不需要解开限制锁，不过缝合师是只有灵媒天赋的人才能入门，比不得蒸汽骑士普遍吧。”

　　萨那尔喝了一杯茶：“洗炼肉身，终究是小道尔。审判厅的那些人修了这么多年，也没修出个所以然来，我只等着林·蓝礼什么时候能够达到那种境界，才能执掌大局——”

　　西门首座“咳、咳”两声：“说到审判厅，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自从那一夜之后，袭扰塔莱因的诡异日益增多，团中被怪异化的骑士也不少，希望你能帮忙配一副药，不用太多，只要能够化解那些轻度污染的人就好了。”

　　“我的药何须担忧，莫说是轻度，就是中度的救得回来。只是那些真正化为怪异的，就只有枪杀一途了。”萨那尔说道，饮尽了杯中的茶，起身出门去了。莫白也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时，西门忽然叫住了他。

　　“莫先生，如今塔莱因内动荡不安，蒸汽骑士团的兵力捉襟见肘，不知你可否增援一二？若能做成，必有重谢——”

　　莫白转过头，手放在门上；他直视着西门的眼睛，半晌才说出一句：

　　“好。”

　　“多谢。”西门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闭上了眼睛。莫白打开了门，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等他走后，西门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望着桌上的帽子，目光中浮现出一抹复杂：

　　“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

　　莫白走出政务厅，此时的塔莱因已经不像往日那般平静，炮火声与激斗声连天，相隔不远的街道上，有火光传来。莫名出现在各地的诡异让塔莱因应接不暇，大量群众被疏散，借住在亲朋家里或流落街头，悲哀声与啜泣声成了时代的主流。走在街头，随处可见因诡异袭击而失去家产的人，虽然会得到政/府一定的补助，但大多还是免不了因破产而流落下城区的结局。

　　蒸汽骑士团的伤亡也很大；虽然不至于到弹压不住的地步，但蒸汽骑士与诡异交手的波及范围太大，很难不伤及无辜。简易的棚屋被匆匆搭了起来，人们隔着布坐在地上，身披麻衣的妇女忙着给孩子喂奶，面上隐隐有泪痕，当有人走过，就会伸出手攥住你的衣角，哀声道请给点钱吧。

　　莫白就走在这一片哀声切语当中，宛如闲庭信步，每当看到有蒸汽骑士抵挡不住、连连后退的时候，就会出手相助，横飞的触手扫落一大片诡异。偶有同是第七等级的诡异出现，能让他稍微认真一点；由于诡异没有致命的弱点，谁也很难耗死谁，最后往往还是莫白更胜一筹，将对方吞下肚子。等到了傍晚，战局越发激烈，但莫白已经失了兴致，他想起让萨那尔配药的这一事，向德斯维德老宅而去。

　　德斯维德老宅中的树影在风中摇曳，莫白刚到门前，便看到一个身影提着灯，站在夜色下，背后骷髅似的廋马打了一个响鼻。

　　我专程在这里等你，塔丽娜笑道，跟我来吧，哥哥在等你。

　　去哪？莫白道。

　　去看一看真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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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世界观总算有点展开了，另外大家如果在我的文章里看到“/”这个符号，不要奇怪，那是用来防和谐的，毕竟某江的和谐词都很奇怪，你们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