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里奈之语》三尾狐

34、火焰

　　塔莱因的审判厅内，一片愁云惨雾；萨那尔和莫白分坐两旁，似乎有一股凝窒的气息在悄悄流动。

　　“查清楚了吗，”西门忽然开口道，“那具尸体，真的是赖安的吗——”

　　“是，根据我们的调查，赖安·劳勃利昂在与他的父亲发生争执之后，独自一人离开宅邸，似乎是想往蒸汽车站的方向走去，然而走到半路的时候，就遇害了。”

　　“赖安·劳勃利昂……唉，多事之秋啊。”西门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吩咐下去，把赖安的尸体好好保管吧；这一下子，可有得忙了。”

　　“首座……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你不懂。我是了解我这位老朋友脾气的，劳德的性情本就固执，再加上十几年前的那件事情对他的打击……一会儿过来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西门转向正在喝茶的萨那尔：“不管怎么说，还是多亏了你们发现并保存好赖安的尸体，我代我的这位老朋友感谢你们。”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旁边的那位诡异吧。”萨那尔端着茶杯，“我对劳勃利昂家族的事情不感兴趣——”

　　西门对莫白微微致意；莫白眨了眨眼睛，还以礼数。大厅内就这样维持着和平的气氛，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平静。

　　劳德撞进大门，他的面色看起来更不正常了，皮肤赤红，脖子上暴出一条条青筋；他一走进大厅里，就近乎歇斯底里地吼叫道：“这是怎么回事，赖安呢？”

　　“劳勃利昂公爵，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都觉得很不幸，”西门沉声道，“不过还是请你冷静一下——”

　　萨那尔暗中翻了个白眼，黑色的手套端着茶杯，假装无事地在喝茶；莫白看了他一眼，心中暗笑，复又把注意力放在劳勃利昂身上。

　　劳勃利昂公爵的面色阴晴不定，最终蹦出一句：“先让我看看他！”

　　他不肯提到“尸体”两个字。

　　西门点了点头，招来两个人员陪他去冷冻室看尸体；直到他们回来时，劳勃利昂公爵的脸上布满阴云，似乎下一刻就要滴出水来。他比平常看上去更冷峻了，仿佛一座石雕，只是眼中还带着泪光，仿佛能看到他站在儿子尸体前，眼角泛红的样子。

　　“见过了？”西门叹道，“赖安的死，恐怕与近日在塔莱因作祟的邪/教脱不开关系，我们一定会认真调查，还你们一个公道。”

　　“不，杀害我儿子的，就是萨那尔。”劳勃利昂忽然抬头，眼中折射出冰冷的光。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萨那尔手中的杯子猛地一晃，几乎要摔在地上，但还是冷冷道：“劳勃利昂公爵，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不需要证据，在十年前，你就杀死了我的大儿子戴尔，十年后，你又用同样的方法夺走了我的赖安；你这个混蛋、恶魔、烂人，受诅咒的蠕虫，当初就不该让你们家族进入塔莱因，你们这群受诅咒的……”

　　“你血口喷人，赖安死的时候，我根本没见过他！”

　　“不是你，就是你的妹妹！”劳德·劳勃利昂咬牙切齿，“那个塔丽娜，也是个小魔女，你们一家都是怪物，怪物……”

　　“劳德——”西门老头皱了皱眉，“你这么说太过分了！”

　　场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西门慢慢地挥了挥手：“身为塔莱因的贵族，要实事求是，不能对案件有无端的臆测。这件事情，蒸汽骑士团会调查的。”

　　萨那尔沉静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给首座行了一个礼，一言不发地走了；劳勃利昂的脸色依旧阴郁，但还是转过身去，沉重的皮靴在地上发出摩擦的声音。西门独自坐在审判厅里，双手交叠在鼻梁前，眼光明灭不定；审判厅的文员走上前来：

　　“首座，劳勃利昂公爵突逢丧子，情绪激动，会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你说的对。把我的话告诉蓝礼，让蒸汽教派把劳勃利昂那边给我盯紧了，有什么异动，马上阻止。等等……”西门想了想，把远去的文员又叫了回来，“另外，把劳勃利昂家族最近这半年内的动向都给我汇报上来；我要查验。”

　　……

　　萨那尔沉着脸离开审判厅；莫白从他的影子里钻出来，坐在深红色的绒垫上，看着他淡然的神色，歪了歪头。

　　“他那么说你，你不生气吗。”

　　“一开始是很生气，不过现在已经没感觉了。”萨那尔透过窗帘，望着外面的街景，“塔莱因的这些人表面上风光霁月，背地里都有些许忌惮我，或者说，忌惮我的家族。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不过没想到劳勃利昂公爵今天会拿到台面上来说罢了。”

　　“这……真是意料之外呢。”

　　“我无须在意他们的目光——”萨那尔放下窗帘，冷冷道，“只要德斯维德家族万古长存，那就够了。”

　　莫白走到窗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给了萨那尔一杯。

　　“话说那位劳勃利昂公爵得出这种结论，怕不是听了什么坊间传闻——”

　　“你也知道这个？”

　　“喂喂，我也不是什么情报都没收集的。曾经那位戴尔少爷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冒险家，在塔莱因非常有名，因此在他前往野外并且死亡之后，民间就开始流传一种传闻，认为那位少爷不是自然死亡，而是遭到了人为的陷害而被杀死的。至于究竟是谁杀死了他，就众说纷纭。不少人就是听信了这种阴谋论，才有类似的想法吧。”

　　“他们那是知识太过浅薄了，”萨那尔道，“自信到认为人类的力量一定能战胜天灾，以普通人的身份深入险地能有什么好下场，况且探险家的寿命本来就很短；只不过是无法接受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战败的事实，编造出来安慰自己的谎言罢了。”

　　“至于劳勃利昂，他本来就恨我，觉得我杀了他的儿子，也不足为奇。反正他肯定会认为是诅咒或者恶魔之类的，”萨那尔抱臂道，“一贯如此。”

　　两人将杯中的酒在窗前一饮而尽；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如同幕布一样漆黑的夜空笼罩了塔莱因。房间里燃着蜡烛，黑暗的花园中开始出现点点荧光。

　　地毯上堆着一摞摞书籍，萨那尔端着杯子站在窗前：“塔莱因，还是这么漆黑的夜空啊……”

　　“等等，那是谁家在点灯吗。”莫白眯起眼睛，远处似乎映出隐约的光亮。

　　“不是点灯，是着火了。”萨那尔道，“很难想象，在承轴区的管控下，还会出现火灾这种事情，而且，我是不是听到了蒸汽枪的声音？”

　　“那么，要出去看看吗。”莫白转头道。

　　萨那尔抚挲着手里的杯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