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里奈之语》三尾狐

28、败局

　　通往审判厅的道路上，一辆马车正在前行。

　　“于是，审判厅找我们到底有什么事？”

　　“不知道，他们没跟我说。”

　　“哦，连你也不知道吗？”

　　“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知道。”萨那尔合上了书籍，“还有，总觉得你的语气很不寻常；要是敢说奇怪的话，我就杀了你。”

　　莫白闭上嘴，往坐垫后面靠了靠；过了一阵子，他又忍不住开口道：“你今天有一缕头发没梳好，是没让女仆帮你梳头吗——”

　　“你想死了吗？”

　　“不，暂时还没有。”莫白望着窗外的一幕风景，“毕竟，如果死了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就看不到了。”

　　蒸汽马车在审判厅前停下来，两人走下马车，顺着楼梯走上二层，林·蓝礼正在办公室里等待；灰蒙蒙的天光从窗户里洒下来，落在他俊美的脸上。

　　“你们终于来了——”

　　“有什么话就快说，我们可是忙得很。”萨那尔杵着漆杖走上前来，墙壁旁放着一张黑色的沙发。

　　“那我就尽量长话短说，”蓝礼绞着窗帘的穗子，“诡异的事情，泄露出去了。”

　　房间里静默了一阵，萨那尔站在地面上，莫白自顾自地走到沙发旁，用手撑着头坐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为什么？”

　　“发生在夏家的事情你知道吧，就是那个没落的夏家。夏家在宴会上遭遇袭击，夏家家主生死不明……不，应该说是变成了诡异；这件事情已经在贵族圈里传开了，特别是中下层的贵族。他们都在想，既然诡异已经能威胁到上流社会了，那么下一个受害者，会不会就是他们呢。”

　　萨那尔岿然不动：“夏家只不过是个没落贵族！”

　　“没落贵族也是贵族。”林·蓝礼道，“塔莱因每一天都有生命消逝在暗夜里，如果是别的人，那么死再多无事；但如果受害者是贵族的话，那就要动摇塔莱因的政体了。你还记得铁桌会议吧，除了最上席的十人之外，还有三百三十个席位，如果他们联合起来发动铁桌会议的话，那么即使是首座，也得掂量掂量。”

　　“说到这一点，我就不得不提一句，审判厅的消息封锁都是傻子吗？”萨那尔冷笑道，“难道这就是审判厅的工作能力？”

　　“你说得对，我无法反驳。”林··蓝礼背对着他们，“然而，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确实是我的失职。等这次结束之后，我会自己去向首座请罪。”

　　萨那尔理了理自己的缎带：“他们知道多少？”

　　“只知道夏家被诡异袭击了；万幸的是，他们还不知道夏家家主已经不再是人类了。不过，也没有区别了，蒸汽骑士无法再保护人民的安全，和能够将其他生物变成诡异的，传说中的存在……”林·蓝礼的眼眸仿佛一处幽深的暗潭，“无论哪一个事实，都能够在塔莱因内引发大恐慌；这样一来，倒是债多了不愁了——”

　　“难得见你开玩笑呢；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林·蓝礼将一张照片压在桌子上：“在那之前，先看看这个。”

　　萨那尔拿起照片，莫白也凑了上来。照片里是一行水渍，延伸到一处下水道的入口处。

　　“正如你所见，是承轴区发生的又一起失踪案。不同的是，这次我们发现了凶手的踪迹；在案发的第一时间，蒸汽骑士就封锁了承轴区的所有下水道。”林·蓝礼向后靠了靠，“审判厅打算对下水道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理，拜托你还有这位诡异先生，守住下水道的出口，防止有东西出去。”

　　“这种规模的行动……应该不是临时起意吧？”萨那尔拿着照片，“不然，守出入口的任务，为什么要交给我而不是你的那些蒸汽骑士呢。”

　　蓝礼沉默了一下：“你说的对。这次请你来，的确是别有所图。没人比你更清楚这次行动的风险；所以，”林·蓝礼的双手交叠在鼻梁前，“一旦有不测，我们就会往你守的方向撤退——”

　　办公室里静默了一阵。萨那尔不再说话，他将照片揣进怀里，向门外走去。莫白从沙发上站起来，此时，林·蓝礼叫住了他：

　　“等一下。”

　　莫白回过头。

　　“诡异先生，不，还是叫你莫白先生吧，你确定这段时间发生在塔莱因的事，与你无关吗？”

　　“你在怀疑什么，蓝礼。以你的实力，可以看穿他的本质吧——无面者怎么可能有那样的能力。”

　　“我只是确认一下而已。”蓝礼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上，“毕竟，他的存在太过异常了。你能保证不是他吗？”

　　“不是。”萨那尔答道。

　　萨那尔和莫白走出审判厅；后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为什么那么紧张？”

　　萨那尔看了他一眼：“还记得我们之前推演的东西吗？”

　　“记得。”莫白还记得那些书上的内容，“你说，普通诡异是无法制造出诡异的，如果有东西能把其他生物变成诡异，那它一定是很高等级的诡异。”

　　“不只如此，”萨那尔黑色的帽子下掩着金发，“诡异自身没有繁衍能力；学者认为，如果有诡异能够将周围的一切都同化成诡异，那它就是世界上所有诡异的‘源’。这种存在，即使是第三等级……不，应该远远超过了人类所能理解的范围，不是现有的手段所能影响到的。”

　　“即使是你也打不过它吗。”

　　“你也太高看我了，”萨那尔做出思索的表情，“在‘源’面前，我恐怕连一招都撑不过，一瞬间就会被抹杀掉。如果要面对‘源’的话，我建议大伙都洗个澡回家，然后慢慢等死吧——只不过让我疑惑的是，那种存在，为什么会出现在塔莱因呢？”

　　“不过，没有经过调查的话，也不能确认其是否存在，”莫白道，眼中有些亮光，“就像神一样，不是吗？”

　　萨那尔微微一愣；他看着莫白，把帽檐往下拉了拉：“你说得对。”

　　“所以，”莫白指了指他手中的照片： “我们就先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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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莱茵的黑夜依旧幽静而诡异，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粘稠的触手在爬动；靴底踩在街道上的声音越来越近，昨天的一场暴雨，让地面上还残留着不少水渍。脚步声在风中扩散，摇曳的煤油灯透出暖黄色的光芒。

　　“就是这里了吧，”萨那尔在一处铜井盖前停了下来，上面连接着蒸汽泵，可以迅速将出入口拉开，“居然在这么黑的地方，蒸汽骑士那群人，到底在干什么——”

　　莫白望着那处井盖，他的掌心忽然喷出一束蛛丝，缠绕在井盖上，以便第一时间把它拉起来。

　　两者静默在黑暗中。

　　“……话说，我能关掉那盏灯吗？”

　　“为什么？”

　　“这么大一盏灯在这儿，会吓跑诡异的。它们可是我重要的食物来源。”

　　“随你的便——”

　　莫白接过煤油灯，轻轻打开罩子，掐灭了它的火焰；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莫白站在黑暗中，延伸到街角的触手不时吞噬一些倒霉的诡异，他发现，明明摄入的都是等量的暗物质，但它们给自身的提升却越来越小；到最后近乎于无。莫白收起思绪，收回了触手。

　　四周的夜色如同裹尸布一般浓郁，莫白望着街角，下水道中却忽然传来一声轰鸣。

　　脚下的大地在轻微震动，炮管和蒸汽轰鸣的声音不绝于耳，仿佛一头巨兽在咆哮，在黑夜之中显得格外震撼；它好像一头沉睡多年的巨兽，隐藏在塔莱因，此时就要将一切都埋葬在大地之下。

　　两人在这轰鸣声中站了很久，此时千家万户早已闭门不出，偶尔能感觉到这股震动的，也惶惶不安；没有人知道，这里究竟在发生一场怎样的战争。

　　莫白扯着那段蛛丝，忽然说道：“你说，他们能赢吗？”

　　“不知道。”萨那尔道，“闭上你的嘴。”

　　莫白望向天空，里面布满了乌云；此时，一声尖叫忽然划破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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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莫白猛地转身。他看了看蛛丝，又看了看远处，突然断开了手中的连接，向一旁跑去。

　　“你去哪儿？”萨那尔拉住了他。

　　“去看看。”

　　“那和我们没关系；我的任务是守护这里……”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源’——”莫白转过头来，手指点在他的胸口，“你就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吗？”

　　萨那尔面色骤变；他看了看莫白，最后吐出一句话：

　　“你去吧，我留在这里。”

　　莫白急速地跑过去，身影在街道上跃过。他一个急刹车，到达现场，可惜已经晚了一步，凶手不知所踪，地上只剩下一堆蠕动着的血肉。

　　“这是……”莫白能感知到对方的气息，它既没有手也没有脚，像一滩烂泥一样在街上爬行，“无面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刚刚诞生的无面者，还没来得及学习和理解其他生物的构造。”萨那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后。诡异在地上蠕动着，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全身覆盖着机械的蒸汽骑士也来了，他们身上的金属都坑坑洼洼的，看上去经历了一场大战。

　　“注意，在无面者！”为首的骑士喊道，“不要让它靠近你们，不然它就会看透你们的身体了。进行远程攻击——”

　　他们架起一把枪，莫白注意到，那枪口是正方形的；枪声响起，其中喷出了一个装置，接近诡异时，忽然开始扩大变形，变成了一个金属箱子，将一部分血肉切割封锁在其中。枪声散去，地上只剩下了几个薄薄的长方形箱子。

　　“看来新生无面者的强度还是不行，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分割了。”覆在面具下的队长如是说道，莫白撇了撇嘴，后续自然有几个蒸汽骑士过来，将落在地上的箱子带走：“那么，你们那边的事情结束了吗？”

　　萨那尔整了整帽子；林·蓝礼带着几名蒸汽骑士过来，面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蓝礼的手在地上的水渍里划了一下，那部分水里散发出一阵臭气。

　　“是下水道的水，怎么回事？那东西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战况如何？”萨那尔忽然问道；蓝礼稍微冷静了一点：“意料之外的顺利；我们封锁了下水道，清理了下水道，但是没有遇到异常的身影。而现在，又在这里发生这种事情，这么多蒸汽骑士，无论什么样的诡异也不可能发现不了，到底是怎么……”

　　在场的人忽然不说话了；手持武器的蒸汽骑士沉默着，如同高大的黑影，然而他们心中，却还残留着那无人敢说的阴影。这个想法如同梦魇般，逐渐笼罩上了所有知晓今晚此事的人的心头。

　　“这一次，是我们审判厅输了——”林·蓝礼面色冷峻，“但是下一次，下一次，一定会……”

　　审判厅对承轴区各处的封锁逐渐接近尾声，在蒸汽骑士的攻击下，无数诡异在黑暗中灰飞烟灭，或者成为他们制造药剂的材料。驻扎在附近的蒸汽骑士逐渐撤离，萨那尔和莫白站在德斯维德老宅上，看着灰霾渐渐淹没了塔莱茵的街道。

　　“所以，又是无功而返吗——”

　　萨那尔刚想说话，老管家赫尔忽然走进来。

　　“家主，蜘蛛网巷的贾老板来电话了，他说要向您汇报一些事情。”

　　萨那尔皱了皱眉：“有什么事情，直接说不就行了吗。”

　　“是的，但他说，要亲自联系到您。”

　　“知道了。”萨那尔道，从窗边离开，踏进书房；墙上挂着许多德斯维德家族先人的画像。萨那尔走到桌子后面，接起电话。

　　“喂。”

　　“是公爵大人吗？您可算是来了——您之前托我调查的车站那边事情，已经有消息了。”

　　“哦，是有什么东西来到了承轴区吗？”

　　“不，虽然不是从车站里出来的，但却是更劲爆的……我们之前在那片区域监视的人马，死了。死的那个惨啊，我们花了好几天才确认他们的尸体……”

　　“虽然死了人我很抱歉，但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就不用跟我汇报了。”萨那尔打断了他的话。

　　“不，根据他们临死前留下的讯息，杀死他们的东西，个子很高，穿着华美的衣服，能够像人类一样说话——”

　　“哦？”萨那尔微微直起身子，“这倒是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