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里奈之语》三尾狐

18、夜战

　　鞋跟踏进黑色的泥土里，莫白轻巧地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眯起眼睛，望向花园中的影子。

　　“弄出这么大动静的家伙，就是你吧？”

　　回答他的是一阵意义不明的嘶吼，女仆捧着脸，试图将自己脸上不断生长的肉触按回去，然而没有用；黑色的腕足不断从她的指缝中流出，来回扭动着。莫白看着她身上的裙装，还有那从中间裂成两半的头颅，隐约透出一阵熟悉感。

　　“这是……”

　　话音未落，从她裂开的缝隙中忽然弹出一道舌头，如同闪电般地向莫白袭来。莫白躲闪不及，被肉刃洞穿了肩部。

　　“速度很快嘛。”

　　“给我过来——”

　　莫白右手抓住她的舌头，用力一拽，当对方就要撞入他怀中时，左臂忽然变成一道巨大的骨刃，当头劈下。

　　刀刃触碰到她的皮肤，对方的身形忽然爆散开来，变成了一堆无骨的胶质物；刀刃劈在上面，被一股巨大的反弹力弹了回来。血肉渗入地面，在远处重新凝聚成人形。

　　“啊，这下麻烦了……”

　　莫白捂住肩部，伤口处没有血流出，已经收回去的舌头似乎卷着东西，上面生出了一张嘴，正在嘎吱嘎吱地咀嚼着什么。

　　一缕鲜血落在草坪上。

　　莫白目光幽深，他看着那道扭曲的身影，忽然轻笑道：

　　“既然你想吞噬我，那就看看是你吞噬我，还是我吞噬你。”

　　两者在夜色中，静静地盯着对方，忽然一片树叶落下，两道黑影如同箭矢般交织在一起。女仆的五指骤然伸长，变成了章鱼般带有吸盘的腕足，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她的脸已经变得狞恶，嘴变成了一个黑洞，里面有锋利的内巢牙。树状的腕足向空中伸展，莫白跃在空中，挑了挑眉，他的身影忽然变得极小，各种器官都开始缩减，最后变成了一只极小的家雀，从触手的围追堵截中穿过，落到她身前，骤然变出一只黑色的兽首，撕掉了她的左臂和小半个胸膛。

　　“这是你还我的。”

　　兽首猛然合拢下颚，朝着她的头顶砸去；血肉飞溅，地面似乎化作了一处鲜血的泥潭。莫白此时已经恢复了人形，胸膛处一阵蠕动，几道骨刺打在泥潭里，溅起了一些波澜。散落四周的血肉很快聚合起来，又恢复成原形。

　　莫白冷笑着踩住一个肉块，将它放到嘴里。

　　女仆重新出现在草地上，此时她的面孔已经不再怪异，脸中间有一道血线。她的身形好像变矮了一点，冷冷地盯着莫白。

　　“也不是完全愚昧嘛，还要继续吗？”

　　女仆向前迈了一步，忽然不动了；被打入泥潭中的骨刺化作一种针状的器官，吮吸着她的鲜血。她想要将它排出体外，后者却伸出无数细小的钩爪，勾在她的血肉里。

　　“没想到吧。”莫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被吞进体内的猎物，此刻却成了猎人呢。”

　　对方似乎被激怒了一般，猛地朝他扑来；当她的双爪快要接触到莫白的脸庞时，一道银光忽然从后方飞来，打在女仆的胸膛上。后者颓然倒地。

　　莫白回头，金发的公爵正杵着手杖，慢慢地走来。

　　“你来的也太快了——”

　　萨那尔走到他旁边，低头望着女仆的身体：“我若是不来，只怕你今日就要没脸没皮了。”

　　“怎么会，正好她雾散的那一招我也学会了，正想给她一个惊喜呢。”莫白整了整自己帽子上的缎带，低下头去。他可以看到，一些银色的丝线在她的皮肤下浮现，如同网格般分布。

　　莫白直视着她那张惨白的脸，对方眼珠暴突，看起来有些可怖：“我说，你有没有觉得它很像一个人？”

　　“丽塔——”

　　两者面面相觑，萨那尔抚了抚自己的下巴：“要是这么说，问题可就严重了。”

　　德斯维德家宅的灯光从二楼透出来，一些人挤在窗边，试图透过浓浓的黑夜看清下面的事情：“德斯维德公爵，问题解决了吗？”

　　莫白看到福格台先生也在上面：“哦，那个男人就是福格台吧；你不叫他下来？”

　　萨那尔看着楼上：“诸位放心，出了一点小意外而已——”

　　“另外，福格台先生，你有时间下来一趟吗。”

　　“啊，我？”

　　窗边的宾客们逐渐散去，被点到名字的福格台摇晃着身躯下来：“公爵大人，您找我什么事？”

　　“福格台先生，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啊……”尽管夜色深沉，常人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但对方身上的畸变还没消失，又有一股死鱼般的腥气扑面而来，“公爵大人……这难道是，诡异？”

　　萨那尔将那具身体拖到灯光下：“你再看看。”

　　“啊，这是，丽塔……丽塔！怎么会变成这样，公爵大人，这到底是……”

　　“对方的身份已经确认了，是第七等级‘无面者’。”萨那尔站起身来，用绢布擦着手，“福格台先生，你最好仔细辨认，不然到了审判厅，少不了要治你一个包庇之罪。”

　　“我不明白……公爵大人，我真什么都不知道，我……”

　　萨那尔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再好好想想，丽塔是和你们一起来的吗？”

　　“是，是。丽塔是随我们的马车一起来的，因为宴会的关系，她应该在随从们的套间待着，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萨那尔皱眉，伸手招来一个仆人：“你去看看，丽塔还在不在房间里。”

　　仆人很快回来回报：“因为套间里都是各位来宾的随从，所以大多不相识。不过有人说确实看见一个女孩子走出去，至今未归；丽塔不在房中。”

　　“福格台先生，这个真是丽塔？”

　　“我知道，我知道——”福格台忽然像抓住了什么似的，急匆匆地说道，“丽塔的裙子底下有绣花，这个跟别人不同。”

　　萨那尔掀起它的裙子，果然在裙装内面发现了绣花。

　　萨那尔思考着什么，此时，一名少女忽然从角落中冲出，紧紧地抓住了人们的衣服。

　　“薇薇安小姐？”

　　“我看见了，我看见她了……那是个怪物，怪物……救我，救我——”

　　“没事的，已经没事了。”莫白走上前去，轻轻将她从萨那尔身边拉开，“有我们在，已经安全了哦。”

　　看到自己认识的人，少女慢慢止住了哭声，哽咽着收回了自己的仪态：“谢谢你，先生。”

　　萨那尔用手杖顿了顿地：“既然你认识她，就先扶她回去吧。”看着莫白扶着她的手，朝楼上走去，萨那尔转向福格台：“福格台先生，接下来就该谈谈我们的事情了。”

　　福格台面容悲戚，看着地上的躯体：“您想知道什么，我一定奉陪。”

　　“不用找了。”此时，提着刀的林·蓝礼忽然出现在花园里，靴子踩在草地上。

　　“你怎么来了？”

　　“之前蒸汽教派的人去福格台家里，她们却说之前有人来过了。等询问的时候，她们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人的相貌。”林·蓝礼淡淡道，“我想，有能力抹去那么多人的记忆的人，在整个塔莱因，也就只有你了。”

　　“那今天你来，是打算跟我摊牌的吗？”

　　林·蓝礼没有回答，无声地走到诡异旁；福格台只看到他似乎拔出了刀，一瞬间又归了鞘。下一秒，地上躺着的无面者便灰飞烟灭，在原地留下了一个银色的物质。

　　萨那尔微微皱眉，走上去捡起了那个东西：“你还是那么惹人厌。”

　　“也许是吧，不过我可不认为拿那种东西来研究是一件好事。”林·蓝礼道，目光微微偏向，“上楼说吧？”

　　“不必了，就在这里吧。”

　　“好吧。鉴于已经没必要隐瞒下去了，我想应该让你知道那些你一直在调查的事情了。”

　　“现在？”

　　“不，根据《保密法案》，我还需要确认一些东西。”林·蓝礼握着刀柄，目光仿佛要看向这深沉的夜色，“明天早上，一起去福格台家里调查如何？”

　　萨那尔沉吟，莫白便从老宅里走了出来：

　　“也带我一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