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忧伤开满地》婉兮清扬

8、2

　　填志愿的时候，顾忧忧很快写好，黑色的笔迹在白色的纸上，方方正正。
　　站在厨房的妈妈探出头来，看见顾忧忧趴在客厅的茶几上，盯着对面的大大鱼缸，有些不放心地问：“你的志愿填好了？”
　　她点头，目光却不偏开。鱼缸中一尾火红的水泡眼正游来游去，划出彩色的水波。这是她们搬进新家时顾忧忧执意要买的，妈妈并不明白这个孩子突然的固执是因为什么，但是她还是顺从了女儿的意思。
　　顾忧忧不是喜欢金鱼，但是她想要鱼缸。
　　淡蓝色透明的缸，明明是透明的，里面的东西，却并不能够看的多么清晰。
　　就像她现在的心情，好多事，仿佛近在眼前了，却还是触摸不到——就像，高一的第一个月假，她在宿舍的窗口伸出手去，却发现离那些枝叶，总有距离。
　　就像很多很多的事情。
　　原来，那么多事都可以用一个道理来说明。
　　顾忧忧斜过头去，志愿表摆在旁边，轻轻的一张，像是风一吹，就会被吹走一样。
　　她估的分有些危险，她自己觉得发挥不错，可是没想到，考完下来一看答案，心顿时凉了半截。当她看见叶喜灿烂的笑脸，都觉得是对自己大大的讽刺。
　　该怪自己过于自信？刚对完答案的时候也许还有些责怪自己，现在却已经完全没有。
　　到哪，都是一样。

　　志愿表刚交上去那天，叶喜就兴冲冲地打来电话问顾忧忧填的哪里，然后继续兴冲冲地告诉她，她们填了同一座城市的学校。
　　“还有慕幽，也填的那里。”叶喜的语气兴奋，很高兴朋友能够继续在一起。她喜欢打听这些事，顾忧忧从来都是辗转地从叶喜那里知道甚至远比她来得亲密的朋友的信息。
　　她安静地听着电话那头欢快的女孩声音，从早先初识的略显娇软到今日今时的清甜，她有些晃神。
　　待那头不再有声音，她方才开口，带着些迟疑：“我没有填Ｑ大。”
　　电话线那边，声音突然消失，默然很久。然后一个“哦。”轻轻地飘过来，再无其他言语。
　　只剩下“嘟嘟”的声音，话筒拎在手里，顾忧忧面无表情。

　　苏未然的电话在第二天响起，铃声响了老半天，顾忧忧才磨磨蹭蹭地过去接起来。
　　“你报的哪？”又是一个问志愿的，烦不烦？顾忧忧真懒得回答。
　　“你那天对完答案，脸色不是太好。”苏未然一贯是体贴入微的。
　　顾忧忧点头，又猛然发现点头对方也看不到，她拉出个自嘲的笑：“是，我没报Ｑ大。”
　　对面的声音急急地响起：“那你填的哪？”
　　“Ｗ大。”

　　这个消息，像是一瞬间传遍了所有认得她的人之间，肖言也打来电话问，提到高考是不是考砸了，有没有复读的意向。顾忧忧坚定地拒绝了，她不想再读一遍已经让她够厌烦的功课。同时，她想到，关心这个消息的人，多半是以看好戏的心态存在着的。
　　晚上，顾忧忧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四周都是眼睛和嘴巴，目光和话语同样的恶毒。
　　惊醒的时候，她的背后冷汗涔涔。她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无视所有的恶意，只能够尽量忽略，所以对待每个人，都拉开距离。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她这样觉得。

　　叶喜再打来电话，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
　　开头随意的几句交谈，顾忧忧知道叶喜已经能够对她的志愿淡然处之了。可她随后的一句话，却在顾忧忧心里扔下一颗炸雷。
　　那头叶喜轻声说：“有个人，也是报的你那，就是那个很酷的男生。”
　　很酷的男生，顾忧忧马上知道她说的是谁。
　　林扬。
　　记忆中，叶喜这样形容过的人，就只有他。

　　因为填了同座城市的缘故，最后通知书下来的时候，叶喜和慕幽约定一起走。相互的学校开学的日子隔得不远，这样也可以彼此照应。走的那天，顾忧忧也去送行，她看见慕幽的父母，叔叔伯伯一起出动，阵势场面都很有些壮观，让站在一旁的她和叶喜面面相觑，却又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发笑。慕幽显然察觉到了，轻轻跺了跺脚，扔过一个有些羞恼的眼神来。
　　叶喜的父母却是十分热心，顾忧忧看了眼叶喜，总算明白她是如何长成现在这样的女孩。
　　慕幽的家人时时刻刻围绕在她的身边，她是他们手心里的宝贝。
　　看着火车开动，顾忧忧挥了挥手，仿佛看到一段少年时光的离去。
　　少年心事当拿云。
　　她曾经喜欢过的一句诗，然而，终究，她的第一个梦已经破碎。
　　以前的许多事在顾忧忧的脑袋里如同回马灯似的转个不停，倾泻一地。
　　等她猛然醒转的时候，站台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旁边燃着小小的灯，静静的白光洒在地上，朦朦胧胧的。

　　让顾忧忧惊讶的却是，要去学校报到那天在车站遇见苏未然，他们的目的地竟然相同。
　　看着眼前一脸惊愕的女孩，苏未然笑道：“怎么，看见我有这么惊讶么？”
　　顾忧忧摇头。
　　苏未然伸出手来：“给我。”
　　顾忧忧一愣，马上明白他的意思，把手上的行李递给他。
　　“你怎么一个人？”苏未然问。
　　顾忧忧看了看站在不远处那个在每周的晨会上见过无数次的人，小声问：“那是你爸爸？”
　　苏未然回头看了眼：“是啊。我都有爸爸陪，你爸妈呢？”
　　顾忧忧脸色白了一下，苏未然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提到这，见她这样也似乎有些慌了：“我没别的意思……”
　　顾忧忧猛地打断他的话：“没什么，行李不多，就一个人去好了。”
　　苏未然的父亲走过来，笑呵呵的冲着顾忧忧点头。他是个和蔼的人，而且不乏严厉。顾忧忧觉得苏未然家里的人都有趣可爱，比如他爸爸，比如他的小阿姨肖言。

　　最后，还是苏未然帮顾忧忧把行李搬到宿舍。
　　“这么大太阳，你还穿深色衣服，不热？”顾忧忧忍不住开口。九月的阳光毒辣辣的，她自己都不停地擦着汗，这个城市果然如传说中那样热的呛人。苏未然的衣服都被汗打湿了，贴在身上。他的装扮永远和顾忧忧刚认识他的时候一样，一身青衣，和银色项链。
　　“嘿嘿……”苏未然笑，突然神秘地贴近她的耳朵，声音好小，却印到她的心里。
　　“离开家了，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了哟。”
　　这真的是好大的一个诱惑，顾忧忧想。她的眼神迷离起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真的可以吗？
　　她可以继续喜欢那个人？即使，现在的他们隔了这么远。
　　她可以悄悄嫉妒那两人？即使，她明白再怎么嫉妒也插不进去。
　　她可以幻想一下自己的未来么？
　　真的，可以吗？
　　苏未然撇嘴：“上大学了，还要做那个乖乖的学生？”
　　顾忧忧注视着眼前的身影，他很高，但总是无所谓的态度却很难让人有安全感，她抿嘴一笑：“你觉得我一直是乖学生么？”
　　苏未然也笑了，他们俩同时想到高三那段常常的翘课时光。
　　能够算是乖学生么？顾忧忧肯定自己不是的。如果是乖学生，该是一心一意的读书，一心一意的升学，对所有人乖巧安顺，不会去喜欢不该喜欢的人吧。

　　刚开学便是军训，第一周，顾忧忧突然接到肖言来的信。看着信封上三年来已经熟悉无比的字迹，说不惊讶，那是骗人的，她根本不曾想到肖言会给她来信。信纸是淡淡的橘色，还有微微的橘子香。肖言竟然知道她的喜好，顾忧忧有些惊讶。她展开信，里面的言辞全然没有肖言平日话语里的那份犀利爽落，却在温温的笔调间，让顾忧忧心里的震惊更上一层。她从曾不知道，肖言把她看得如此透彻，以至于信上说出来的话，都是那么的，一针见血。
　　顾忧忧想起自己高中那三年，她一直觉得自己比别人提前衰老了，该更成熟，现在才发现，原来全不是这样。和人保持距离，用冷淡对待一切，原来原来是自己不想长大。
　　她不能够接受爸爸的那些行为，就有意无意地疏远爸爸，其实，她应该可以，至少表现得更乖巧一点。
　　而兰姨，她如果能够至少交谈一下，也许不用闹的那么僵。
　　班上的同学们，她总和他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用她以为的标准去看他们，甚至会觉得可笑。可是她忘记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她根本不该这样。
　　“这样的你站出来，会有许多人不喜欢。如果不是你成绩够好，我是你的班主任，我都不敢保证你会不会这样安稳地度过这些年。忧忧，你现在可以试试着，每天主动和所有认得的人打招呼。”
　　像是一直以来的信念被彻底瓦解般，那天夜里，顾忧忧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不是因为宿舍太热，电扇呼呼地转着，窗外的夜风也很凉快。
　　第二天，顾忧忧带着黑眼圈和一脸疲惫来到军训的队伍，却和每个碰见的人笑着招呼。
　　换来的，并非惊讶，而是对方同样友好的招呼。
　　还来得及。

　　军训的日子暗无天日，班上的那个教官拼了命似的练他们，让所有的同学苦不堪言。身边同学羡慕的眼光，常常投向附近那个班级的学生。那是隔壁班的教官，白白净净的，还有张温和的笑脸，的确很让人羡慕。顾忧忧也这样觉得，她直直地站着，头顶上烈日像火烧。汗水在身上流淌，她的腿都已经僵硬，真的好累！
　　等到好不容易解散的时候，马上有众人期盼已久的消息传来。
　　明天打靶！
　　说话的女孩像当初第一次见到的叶喜那样目光清澈声音娇软，而现在的顾忧忧却不同于三年前那样只会冰冷着脸拒绝他人的好意了。她笑着回应，显得兴趣十足：“是吗？”
　　于是凑了一堆的人上来谈论起明天要去打靶的事情来，个个都怀揣着十足的向往，像是没有摸过枪，就算不得是经历了军训一般。热烈的气氛直到被晾在一边的教官大吼一声：“还不去吃饭！”才告一段落。

　　从车上下来，林扬伸了伸手臂，一偏头，不远处的一张笑脸直直撞进他的眼帘。他不由地也微笑了，是顾忧忧，现在的样子，俨然是初中时候那个天真宛然的女孩。此时，她正和身边的朋友在说着什么，眉飞色舞，笑颜如花。
　　但下一刻，林扬却意识到，事实并不如他所见。
　　顾忧忧笑着，笑容虽然明快，但眼底依稀流转着什么，仿佛跳开了人群，独自站立着观看。
　　林扬心里先是一紧，然后有些凉意涌上心头，他朝着顾忧忧站立的方向走去。
　　路边的树，被风吹得沙沙沙作响，可惜越吹越热。阳光透过了树缝漏下来，勉强拾得的一点荫凉，还被所有人平分着。这个城市的夏天，热的真是这般张扬。
　　顾忧忧回眸的时候，正好看见林扬朝她走过来，她迎面朝向他，泛起微笑。
　　“嗨！”这招呼，让顾忧忧都想到了苏未然，他以前就是这般，常常用这个单音节的字来和她打招呼。没想不知什么时候，她自己竟然也学了个十成十，用在林扬身上。
　　林扬眉一皱，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了。他本来还以为，顾忧忧在这里看见他会何等惊奇，却没有想到她是这样大方平静地看到他的出现。他并不知道的，是叶喜曾经隐晦地告诉了顾忧忧，他也会考来这所学校的事情。
　　顾忧忧就安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他开口。沉默许久，还是被旁边传来的声音打破了，正是那个初见时候就让她想到叶喜的女孩。
　　“忧忧，你朋友呀？”
　　女孩好奇地打量着林扬，目光中的好感清晰可见。
　　顾忧忧抿嘴一笑，回答她：“是呀，嘉薇。”女孩的名字，付嘉薇，同她整个人一样都是简单的可爱。
　　付嘉薇伸出手去：“你好呀！我是付嘉薇。”
　　林扬犹豫了一下，终于也伸出自己的手：“我是林扬。”他突然想，也许因为顾忧忧，他会记得这个叫付嘉薇的女孩。

　　军训结束那天，演习的日子，又是艳阳高照。
　　站在队伍中的顾忧忧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烤化了，皮肤上都冒出烟来似的。周围的同学也不会好到哪去，个个汗流浃背。淌下来的汗，混着灰尘，都成了黑色。她随着大家正步走过主席台，突然心头冒出几分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她以前产生预感的时候。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吗？
　　果然，刚回宿舍还没坐下来，电话铃声就仿佛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喂？”顾忧忧有些心神不宁地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秦云川，居然是他，顾忧忧马上想到慕幽，她想她大概已经明白，今天一直的忐忑不安是从何而来了。
　　“是我，幽幽她又住院了，她想见你，我想你快放国庆假，干脆来一趟吧！”
　　幽幽，忧忧，多么相似的读音，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人。
　　再次的心灰意冷之余，顾忧忧快速地收拾好东西，决定北上。

　　火车票是别人的退票，攥在手里，手心里全是汗。顾忧忧背着包，站在候车厅里，风从破碎了一角的窗口呼呼地吹进来，明明是热的，她却觉得吹得自己内心冰凉。额角的汗，滴滴都是冷的。候车厅里，到处都挤满了人，根本没有空位，顾忧忧随便找了个位置站着，努力挺直身体。有服务员推着餐车从她面前过去，食物的香味混杂了这个不大的空间里的各种味道，顾忧忧觉得自己的胃又开始折腾，像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她努力地让这种感觉变淡，变淡，再变淡，直到没有。再抬头时，顾忧忧已经能够面色如常地闻见空气中各式各样的气味了。
　　快到点的时候，顾忧忧低头检查了一遍带的东西，确定好了才跟着人群向进站口走去。
　　她的座位靠窗，顾忧忧看了眼手里的票上面的座位号，坐了下来，外面的灯光很暗，所有人的脸都看不清楚。拿出包里的可乐，摆在桌上，她旁边的位子很快坐下来一个女孩。有些黑的脸，清瘦，眼睛很亮，穿着杏黄的衬衣。顾忧忧朝她笑笑，她却露出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的神情，低垂着脸，手指扯着衣角。顾忧忧眼角的余光中，女孩的耳根处悄悄浮上些许红色。
　　火车开动，女孩轻声喊着：“阿翔，来，来——”
　　顾忧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怯生生的同样清瘦的小男孩朝她们这边走过来，见到女孩，仰面露出一脸纯然天真的笑。
　　“姐。”小男孩大概才十来岁，和女孩挤在一个座位上，“这是我们的位子么？”
　　女孩点头，摸了摸弟弟的头发，叫声：“乖！”
　　顾忧忧在一旁，默默看着，直到小男孩眼睛盯着她面前的可乐很久，久到她也注意到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你想喝这个？”小男孩点头，眼神全是期盼，女孩却拉住他的双手，轻轻摇头。男孩失望的嘟着嘴，但目光还是常常飘过来。
　　顾忧忧把可乐递了过去：“我还有。”
　　女孩看着她，半天，终于接过去，开给弟弟喝。
　　终于，顾忧忧和他们可以聊上几句，原来，姐姐和顾忧忧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两个人买一张坐票，一张站票，总是节省得多。
　　“我们浪费不起这个钱。”女孩说着，又加了一句，带着欣羡，“你很幸福。”

　　顾忧忧觉得鼻子微微酸涩，她偏过脸去，看着窗外。
　　窗外的景色跳跃得厉害，一会是田，一会是山，但无一例外都接着蓝天白云和飞鸟的痕迹。
　　是么，她很幸福？
　　她在心里摇了摇头，不，她才不幸福。
　　她只是，让自己看上去幸福，这样，才可以笑，才可以开怀，才可以，做很多事。

　　火车到站，是第二天上午。
　　经历了天黑天亮，顾忧忧觉得自己有些晕晕忽忽的，正在门口彷徨，听见秦云川的声音远远传来：“顾忧忧！”她抬眼，秦云川正站在那边朝她招手。
　　他穿着件深蓝色的Ｔ恤，清爽的短发，逆着光，看不清脸庞，但她仍旧依稀看见那仍是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顾忧忧蓦的发现，离上次见到秦云川，竟然已经一年有余。暑假里由于高考成绩的原因，她一直很少出门，出去也几乎是独自一人。如今见到秦云川，生疏中却隐隐浮上几分亲切，她一直以来并不能完全忽略的情感，在这个地方，反而突然发酵起来。
　　她在心底惊恐万分——他是慕幽的。他是慕幽的。他是慕幽的！
　　这样的催眠，早已不够新鲜。
　　而秦云川从人群里，第一眼就分辨出顾忧忧来。她总是能够吸引住目光，她是一个发光体，这样的认知，早在高中时就已确定。
　　她纤细的身影站在出口，漆黑的头发束在脑后，穿着白底缀着冰绿云朵花纹的裙子，橘黄色的包背在肩上，脸色比起自己记忆里的像是要好很多。而且面带笑容，不同于那时候总是表情冷淡的少女。可秦云川却突然觉得，这样的顾忧忧，却好象遥远了许多，这不是他想见到的。
　　都是一年多后的再次见面，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沉默。
　　“走吧，先去你住的地方，我帮你找好了。”秦云川还是耐不住先开口来。
　　顾忧忧轻轻点头，她所有的安然，一遇见身边的这个人，怎么还是像被蚂蚁吞噬的堤坝那般，在遇上洪水的瞬间倾毁。
　　并肩走在路上，手臂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碰触到对方的，但秦云川不做声，顾忧忧也不做声。
　　道边的法国梧桐，碧绿的叶子，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被来往的行人踩在脚底下。

　　顾忧忧给秦云川领去医院附近的旅馆，旅馆不大，装饰的却干净得体，一种书卷的味道隐隐飘散，让顾忧忧不由生出几分好感来。
　　旅馆的服务员抬头看了看顾忧忧，秦云川朝她一笑：“我订好的房间。”
　　房间里摆着一张不大不小的床，茶几，桌椅，电视机，衣柜，一应俱全。顾忧忧看了看，把东西放好，和秦云川同时坐下来，中间隔了一张桌子。
　　顾忧忧笑着指了指桌上摆着的烟灰缸：“你要用这个么？”
　　秦云川摇头：“幽幽身体不好，我不抽烟。”
　　又是幽幽，顾忧忧觉得自己心里像被针突然扎了一样，明明告诉自己不该在乎的这些感觉，却怎么越来越分明？她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一口气。
　　房间里气氛变得诡异起来，秦云川和顾忧忧相互看看，又都不说话。
　　“去医院吧，我想看看慕幽。”顾忧忧站起来，她心里却在叹息，他们两人如果单独在一块，总是这样沉默而且异样。
　　秦云川没有动，仰起头：“你先洗洗，休息一下，吃了中饭再去吧！”说完，他才站起来朝门口走起，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说道：“休息好了打电话给我，我带你去吃饭。”
　　顾忧忧看着他走下楼梯，她关上门，房卡静静地躺在桌上，边上泛着金属的光泽。

　　顾忧忧的手机里，名字那一栏写着“秦”的，就是秦云川的号码。
　　她躺在床上，稍微打个盹之后，再睁开眼，已经快一点了。盯着手机，看着秦云川的号码，手指却迟迟拨不下去。
　　许久，她抓了抓头发，终于狠一狠心按了下去。
　　不到一秒钟，电话接通。
　　那头的背景很嘈杂，顾忧忧把手机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耳朵上，秦云川的声音才逐渐清晰。
　　“我马上过来！”
　　短短一句话后，顾忧忧耳边已是完全安静。
　　她扔下手机，走到窗边，从大大的落地窗里往下看去，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门口传来敲门声，秦云川竟然已经到了？顾忧忧心里窜上一丝怀疑，她几乎是刚刚打给他电话啊。门开了，果然是秦云川站在外面，他看见顾忧忧，马上开口：“去吃饭吧！”
　　顾忧忧在话都来不及说一声的情况下，被秦云川带去吃了饭，才来到医院。

　　慕幽安静地躺在床上，光线交织在她脸上，她的睡脸显得格外沉静。
　　顾忧忧放轻了脚步，离床几步又停下来，她回望秦云川，他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床上的女孩。
　　感觉到她的视线，秦云川看向她，轻声说道：“幽幽早上打完点滴就睡了，应该快醒了。”
　　“哦。”顾忧忧在慕幽床边坐下来，手不由自主伸出去，抚上她的额头。慕幽的发丝极软，在顾忧忧的指尖滑过，她的眼皮突然动了一下。顾忧忧迅速收回手，正对上慕幽刚睁开的眼，满是看见她的欣喜。慕幽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顾忧忧想要坐起来，动作却显得很吃力。
　　顾忧忧连忙把她按住：“别起来了，你想见我，我就会来。放假这几天，我会一直在，你好好休息，好吗？”
　　慕幽点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她状似无意地看了秦云川一眼。
　　秦云川朝她们点点头，像是刻意地想留给她们一个私密的空间，转身走出门去。
　　病房里面，只剩下两个女孩。

　　“很难受吗？”顾忧忧惊讶地发现自己手掌中慕幽的手心这样冰冷，像是完全没了生命的木偶。
　　慕幽摇摇头。
　　“你的手好凉。”顾忧忧犹豫半天，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不好吗？”慕幽却偏头笑道，“夏天诶，这么热，凉凉的不是会舒服很多吗？”从窗户折射进来的阳光在她的眼底投下一片明亮灿烂。让顾忧忧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疼了起来，这个女孩这样坚强，上天又为何让她经受诸多痛苦？
　　见她不说话，慕幽突然把声音提高了说道：“我觉得好奇怪，云川竟然要你来这儿。”
　　“呃？”顾忧忧被她吓了一跳。
　　“我只随口提了一句，‘不知道忧忧现在怎么样’，哪知道，你马上就被他叫来了。”慕幽悄悄看了眼顾忧忧，笑的神秘兮兮，还把声音放低下来。
　　“他关心你，当然每个字每句话都有意义咯。”顾忧忧轻笑，脸上快速闪过一分落寞。她没发现，这一都落在慕幽眼里，被看得清清楚楚。而慕幽转着眼珠，仿佛在心里盘算着什么，却没让自己露出丝毫异样，依旧甜甜地笑着。
　　等到晚上顾忧忧被秦云川送回旅馆后，他转回慕幽的病房。
　　“云川，我刚才还在问忧忧怎么就突然来了呢！”慕幽突然问，如她所料，秦云川的背影顿了一顿。
　　慕幽的唇边绽出一抹坏坏的笑来，见秦云川转过身来，她连忙收敛笑容，让自己眼神清澈地望着秦云川。
　　“她关心你，听见你生病住院，自然就来了。”说完，他马上接着说道，“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竟像逃一般匆匆地离去了。自然，他就不会注意到躺在床上的女孩，见他这样之后，开心的笑出声来。

　　晚上独自在旅馆，顾忧忧开了电视机，随意地换着台。一个能够吸引住她的节目都没有，真是无聊！把弄着手上的遥控器，一段音乐声突然传来。她愣了愣，想起自己手机的铃声被付嘉薇调成这样，马上过去接起来。
　　“忧忧！听说你到这里了？我今天有事没有去看慕幽，和你错过了，郁闷！”叶喜开朗的声音撞进顾忧忧的耳膜，让她不由地莞尔。这个以前觉得十分聒噪后来却渐渐习惯的女孩，许久不见，倒真的有些想念。虽然时常会通电话，毕竟不如面对面来的痛快。
　　“是啊，我下午去看了幽幽。”
　　“你一个人在外面找的地方住？真是的，还不如来我寝室住呐，又不是没有空床。”叶喜的唠叨，让现在的顾忧忧觉得格外亲切。
　　她看了看自己现在住的这间房，想到下午去看幽幽时只花了几分钟的路程，说道：“这里离幽幽很近，再说，住的会比较舒服。”她又笑了笑，“何况，也不用我自己出钱。”
　　“哦？”叶喜小声嘀咕了些什么，顾忧忧没听真切。
　　“是啊。”
　　“那谁出钱？秦云川？”
　　“是啊。”
　　“啊！”那头传来一声大叫，才又听见叶喜的声音，“我就知道是他！”
　　顾忧忧听出她之前有些惊讶，问道：“怎么了？”
　　叶喜笑了：“没什么没什么，明天我会过去医院，中午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