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海贼世界写小说》海野

4、第四章

　　“亲爱的拉曼徹德，我已打定主意马上动身
　　我要离开这镶满金石的行宫
　　去过没有财富荣华的日子
　　对他的爱让我心魂离了骨架
　　宁愿顺从厄运将所有一切全都抛弃
　　为他学着普通妇女一样被雇受役
　　......
　　亲爱的拉曼徹德，我现在就要出发
　　但仍有一个疑惑压在我心头好不烦闷
　　你说，我既已按照约定抛弃了所有
　　可他确实爱着我，是么？”

　　——《人鼠之间》

　　*

　　“啧。”

　　寇沙将装帧精美的小说摔在地上，瞬间惊起了一片沙尘。书本并不新，可以看见纸页因为翻阅过多而露出的毛坯，封皮上“草野一心”的作者名也被抠得掉色，显示出对此人的极度不满。

　　如果让反抗军的众人知道自己老大私下里居然在读一本爱情小说，他们一定会连下巴都惊掉。但尽管连同出版社在内的人都将这本书包装、认作为爱情故事，寇沙却始终坚信，这是一个暴跳如雷的家伙，一面唾弃贵族，一面痛批过度行使暴力之人而写作的书。爱情只是一个谜面。

　　从小生在贵族之家的女孩爱上了面庞英俊的穷小子。老套的剧情。
　　女孩父亲仗着权势、财富欺压土地上的贫民。他们总是如此。
　　穷小子对女孩说，舍弃你的所有，我就如你所愿爱你。可是就在女孩抛下家族，打开行宫铁铸的大门时，反抗者却提着火把冲进了庄园。穷小子杀死了女孩的父母、未婚夫。火焰撩噬珍珠镶嵌的帘布，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被琼脂华服养大的女孩，伸手制止了想对她作乱的同伙。

　　女孩被送上了贫民临时搭建的审判所。反抗者学着从前贵族的模式，假模作样列举女孩的罪责，其中一条是她长这么大，居然还从未有过男女之实，有罪。这已经接近于无理的嘲讽。男孩就带着自己的未婚妻，坐在主人席上观看着。女孩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不论他人口中甩出什么污言秽语，她始终虚望着空中的一点。
　　男孩借着谋夺的家财去到另外的城市，成为了新的名流。故事的结尾，他们偶然相遇，男孩已是大腹便便的成功人士，而女孩提着菜篮，倚在贫民区一间小屋门口，眼目望着天空，恍惚还是从前那副模样，没有说话。

　　草野一心实在是个惹人讨厌的家伙。她没有否认贵族滥用权柄，施行邪恶该罚，也认为被欺者可以奋起反抗，可她还是骂。她赞成反抗，可她谴责暴力。

　　哪里会有不流血和大团圆的斗争啊，这简直太苛刻了！报纸里写得对，她这个人就是阴沉刻毒。

　　寇沙心里骂还不够，约巴连年来的干旱以及对皇室的怀疑让他极度暴躁，他看完小说的当天就写了封长长的信，并拜托邮差寄去了草野一心所在的杂志和出版社。

　　[致草野一心：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请不要再用居高临下的视角去揣度我们这些人的心思和发预测了。
　　我们难道不知道流血不好吗？作为受欺者，当我们的土地、家人、财产受到威胁，甚至连性命也不保时，你要我们怎么做？不让我们挥下拳头，而是让我们继续受苦、忍耐，直到那些欺压者醒悟的一天？
　　善是软弱的，你捂着自己胸口说，和平可能换来和平吗？如果不武装起来，谁会听我们说话？
　　......
　　我之前看你的书，以为你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可是现在看来，你骨子里还是精英阶层的习性，习惯替他们辩护。我看你写这本书就是想招骂！]

　　寇沙很快收到了回信，他展开以杂志和出版社名头寄回的信件，几行藏锋纳锐的字迹展现在眼前。

　　[致无名氏先生：

　　你想要的是什么？金钱、财富、荣誉？如果是这样，那就去流血吧。我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作者，不能把着你的手隔空卸掉你们的武器。]

　　寇沙深吸一口气，他从开头这短短几句话感觉到草野一心浓浓的嘲讽。幸好信件本身就不长，一眼扫过去就看完了，不然他指不定要撕掉这张纸。

　　[我从始至终指责的都是过度的暴力。我没有把这个词和武装、power联系在一起，因为在我这里，暴力是另指没有约束地使用自己的力量。我欣赏在压迫下反抗的人，可是我讨厌仰仗着暴力作乱的家伙，它无法带来正义。]

　　[不管初心如何，很多不受控的暴力最后都演变成了复仇、劫掠以及替换他者掌权的快慰不是吗？我希望你能明白，武装能保护我们，使我们获得被倾听的资格，但我们同时也拥有约束自己暴力的责任。尤其是当你的武器面向的是自己所爱之人的时候。]

　　[在你给我的前一份信中，我感觉你似乎已经准备好去杀或者被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愿意的话，请来信详细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吧。]

　　草野的回信像是细小、微弱的雨滴，惊动、唤醒了寇沙心里对反抗军两年来的暴动行为的审视。他曾经非常信赖国王，直至现在，他也不愿相信是他夺走了约巴和其他城市的雨，只为了满足王城的供水。

　　他并不是真的想对国王、薇薇等人刀剑相向。

　　寇沙思考了很久，决定将自己的经历与困惑寄给草野。

　　但是，他没有收到回信。

　　*

　　“草野老师，还请您不要乱动。”

　　嘴被捂住，草野一瞬间被带离了雨地人声涌动的闹市。原本走在她前头的索隆止住脚步，忽然回过头，没有看见那个走路慢调子的女人。

　　他皱起眉头，回问在他旁边的金发厨师山治：“喂，那个女人怎么突然不见了？”

　　山治手里拿着打火机，正咔嚓咔嚓摁着开关，火星一直起不来。闻言，他叼着香烟往后一望，人群熙攘，确实没有瞧见草野被宽大布袍包住的身影。

　　“她刚才不是说会直接去首都阿尔巴那，就在那和我们告别了么？是不是已经走了？”

　　山治叹息了一声，似乎是在感叹同行的时间太短，他懊悔自己居然没有留下草野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倒是你，绿藻头。你可不是会关心女人的脑筋，别告诉我你对草野小姐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索隆啧了声。

　　“别开玩笑了，你这鸣人卷眉毛怪。”他抓挠了一下乱翘的头发，压下了心底刚才隐约浮起的感觉。

　　山治也收起了香烟和一直点不起的打火机，虽然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他还是向着草野原本所在的方向瞧了一会，确实没看出什么奇怪的迹象，于是转身继续前行。

　　另一边，狭窄的小巷子里。

　　戴着圆顶帽子的褐肤美人手抵住草野的嘴巴，身子借力辖制住她的动作，另一只手则伸进草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

　　“真是可怕啊，草野老师。虽然早知道你的能力，但是这么短短几天，就能根据一封信调查出这么多东西，实在让人吃惊。”

　　罗宾飞速翻阅着草野写在纸上的，关于阿拉巴斯坦两年间突发干旱、人群暴动，以及看似毫无关系的克洛克达尔的分析报告，有些讶异。草野并没有像薇薇一样潜伏进工作室里，罗宾也没有和她透露过王下七武海之一的克洛克达尔就是这家犯罪集团老大的事，可她依然从蛛丝马迹之中发现了他们一伙煽动阿拉巴斯坦内乱的消息。

　　这些纸上所写的事与克洛克达尔的计划八九不离十，除了“冥王”，以及他们在王国广场上安放炸弹两件事外，她几乎全知道了。罗宾甚至还在无数张用做掩护的连载稿纸中间，找到了草野与革命军龙之间通信的信函。

　　“你究竟想做什么啊，草野老师？你不知道自己的通信和行程一直被各方势力盯着么？媒体想要你的黑料扳倒你，出版社想要你的各种文字卖钱，天龙人更是盯上了你......”

　　罗宾从自己衣服夹层里拿出了寇沙原本要寄给草野的信，以及草野后续回寄给寇沙的信函。这些全被控制着阿拉巴斯坦的克洛克达尔截下来了。

　　“你是嫌自己命不够长吗？居然还这么明目张胆地与这群地下分子通信。”

　　草野将手虚虚地搭在罗宾扣住她的身体上，嘴唇阖动，想要说话。罗宾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不，我也怕死的呀。”

　　“我走三步就喘两口气，街上谁给个一榔头我就能翘辫子，我怕呀。”草野语气很平静，可是蔚蓝的眼睛深处却翻涌着波浪。她看着罗宾，似乎是在考量着什么，又好像是单纯地怀念与回忆。

　　她轻轻地掀起了自己的布袍，露出底下苍白到不可思议的皮肤，以及腹部上一块熊掌似的烙印。

　　罗宾瞳孔一缩，她知道这个，这是天龙人的奴隶印记。

　　“我本来生还是死都是无所谓的，可是我现在能自由行走在蓝天下，和人说话、写作，是受了无数人的帮助才办到的。他们有些被丢到了桥之国，有些还在天龙人行宫受奴役，有些可能已经......所以我怕死，同时也怕毫无作为地死掉，我在这个世界的生命不再只是我一个人的。”

　　“我太弱小了，只握得动笔杆子，但我会替所有遭排斥的、受迫害的、抵抗的、心底迸发出“受够了”的无声之人说话。从我逃出来那一刻起，我就决定成为他们的声音了。”

　　“无论是阿拉巴斯坦，还是其他地方，只要我听见了沉默和忍受，我就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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