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爱》妄界

35、破晓的哀鸣（四）

　　我默念着他说的那最后五个字，向逐渐走远却依然转身向我告别的他挥手，看见他走到评委席边与那些指导人员交谈，又回到他们身后的折叠椅上坐下。年轮刻下的杂白发色犹若冠上落雪，树立在那樽无论何时都如行道槐杨般挺拔的身姿之上。
　　奔回酒店换上工作制服，整理好自己的呼吸，我掏出门禁卡，佯装镇定地刷开了贵宾接待室的玻璃门。
　　一个戴着淡黄色细边偏光镜、穿着时尚的女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向我打了声招呼。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坐在对面显然刚与之进行完一场交谈的秦珺丽，疑惑地回应了一下。
　　她走上前来向我伸出右手：“你就是蒲桃吧？我是目前正在本市进行海选的宝藏声音发掘节目——《遗世异声》选手指导组的副组长，我叫启明。”
　　“您……您好。”我颤抖的手伸出去，她热情地一把握住，随后从上衣前兜中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送给我。
　　“我们诚邀您作为竞演选手参加我们的节目。刚才我和您表姐交流了一下，得知您有过专业学习经历，并且您的声音表达非常符合我们节目的定位。我们希望能够在节目拍摄过程中，对您加以进一步的集中训练，继而上台表演、出镜，帮助您在追寻音乐梦想这条道路上，跨出非同寻常的一大步。”
　　我结巴了起来：“呃……那个，您……为什么……不是，我该怎么说……”
　　“您先不要紧张，您不是刚刚才参加了我们的海选吗？”她看出我的失态，不失平稳地笑了一笑，拿出自己的手机在空中晃动了一下：“我已接到我们同事传来的先行消息，您已经通过市级海选了，只能说，我们是命中注定要在这里和海选现场，与您相遇的。”
　　我迷茫地听着她这一席表意浪漫的话语，目光捕捉到一旁秦珺丽略显震惊的神情。她显然没有料到我正好今天去参加了这个节目的海选，而我此时的想法与她出奇相似。
　　“本市是我们海选的最后一站，下周我们就会通过官方邮箱向你们发送正式的邀请函，如果您愿意参加我们的节目，下周三晚8点前，记得在邮箱上对您邀请函上的个人信息进行确认。这张名片上有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联系我，也可以加我的微信。”
　　“呃……真的非常感谢，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是您的表姐邀请我来的。”她微微一笑，完全不知道这句话在我内心掀起多大的波澜，“如果您同意参加我们节目，我就是您的正式经理人，当然，您现在就可以叫我启明姐，或者其他什么更亲昵的称呼都行。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熟络起来，因为我们的节目，就是为发掘像您这样的宝藏音乐人而诞生的，而您应该不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
　　秦珺丽忽然从座椅上站起身，微笑着对她表示感激道：“谢谢您的谬赞，如您所见，我妹妹确实性格比较内向，我们会尊重她的选择。如果她下定决心去参加贵台举办的节目，我们肯定不遗余力地支持她。”
　　启明也起身跟她热切回应：“今天最该感谢的是您，我们节目组都十分期待您妹妹的到来。”
　　我仿佛双脚种在了地上，不知该如何移动，等到秦珺丽把那人送到门口又折返回来，两人互相对视了好几秒，我才愣冲冲地怼上去冲她喊：
　　“你怎么会认识这个节目组的人？还有‘表姐’是怎么回事？”
　　“只是我为了方便和节目组的人交谈所采取的称呼而已。”她抱着手臂微笑着耸了耸肩，“看来我买的那些书没有白费，你确实是很喜欢、也应该去做这样的事情。”
　　“……”我坐到沙发上捂住额头，感觉到一股疏离却有些粘着的视线撒在我的头顶和肩膀上，待我抬头去看她时，她却不再看我，只是侧头保持着那种有些不自然的微微笑容。
　　“虽然曾有伟人说，人要追求自己所爱之物，无论何时都不算晚。但若当想法出现的那一刻不立即抓住，此后的每一时、每一秒都为这件事而思考、而行动，日后必定会为此时的踌躇而后悔，为没来得及作出的准备而惋惜。”
　　我茫然地看着她，她的目光中饱含着一种我难以解读的情愫，该说是温情，却又虚荡得像是隔着水幕看一尾轻飘飘的游鱼。
　　她没能感知到我的情绪，或者，是她故意在避重就轻。
　　曾经强硬地要把我留下来做助理的人是她，诱使我接受这样非同寻常感情的人是她。现在，突然要让我去走上音乐道路的人，也是她。
　　洪缇说得一点也没错，我不过就是头能被任意牵着鼻子走的小牛犊。
　　“没听懂？”
　　“……嗯。”
　　“没关系，你会懂的，很快。”
　　她如同游鱼一般虚浮地离去了，迈着不似往常踏实的脚步，那瘦削的身影化成一道冰凉的刀背，在我心口上碰划着。
　　我拿起手机添加了那位名叫启明的经理人的微信。也许很快她们就会知道自己在我身上浪费了多少时间，但与秦珺丽的希望相比，这些都无足挂齿。
　　如果去做一个仿佛在践行自己梦想的人，能够让你感到舒坦和轻松的话，我愿意。